第17章 梅雨織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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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雨綿綿的時節,梅雨如同一張細密的網,籠罩著整座城池。
    朱雀大街的青磚在雨水的長久浸潤下,泛著清冷的光澤,雨匯聚成蜿蜒的溪流,順著磚縫潺潺流淌,仿佛在訴說著這座古老街道的沉寂故事。
    謝明微身著一襲素色長裙,頭戴素紗帷帽,那細密的水簾從帽簷垂落,宛如一層薄煙,輕輕遮掩住她的臉龐。
    她靜靜地佇立在街邊,目光卻緊緊地鎖定在滎陽鄭氏那華麗的鎏金車駕上。
    那車駕在水窪中緩緩碾過,車輪濺起高高的泥漿,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在這雨幕中顯得格外突兀。
    謝明微微微眯起雙眸,敏銳地注意到那泥漿裏混著幾粒閃爍著微光的金砂。
    她的心中一動,這些金砂與戶部上月失蹤的河工餉銀特有的成色如出一轍,此刻正牢牢地黏在鄭氏馬車那精美的雕花輻條上,仿佛是罪惡留下的蛛絲馬跡。
    “謝姑娘當心風寒。”身旁的青衣婢女輕聲提醒道,遞來一把纏枝蓮紋油紙傘。
    謝明微伸手接過,傘骨透出的蘇合香幽幽飄散,其中還隱隱混著椒房殿特有的龍涎香氣。她屈膝謝恩,姿態優雅而恭敬。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她袖中的銀針悄然挑動傘柄上的機括,暗格中滾出的蠟丸順勢沾到了她的手上。
    那蠟丸上沾染著鄭氏主母慣用的紫金印泥,散發著一種獨特的氣息。
    暴雨傾盆而下,砸在傘麵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恰好掩蓋了蠟丸碎裂時發出的輕微響聲。
    謝明微展開蠟丸中的宣紙條,隻見上麵寫著“鹽鐵專營”四字,此時已被雨水洇濕,那字跡仿佛張牙舞爪的墨痕,在這雨中顯得格外詭異。
    時間悄然流逝,戌時的更鼓聲悠悠傳來,穿過三重宮牆,傳入禦書房內。
    謝明微跪在禦書房冰冷的金磚上,手中呈上的《平糴策》已被雨水浸透了邊角,顯得有些狼狽。
    皇帝端坐在龍椅上,指尖輕輕撫過“調節糧價”的朱批,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凝重。
    謝明微垂眸盯著地磚的倒影,隻見三皇子的蟠螭玉佩正懸在《策論》“滎陽”二字上方,那玉佩穗子上沾著的海鹽晶粒,與鄭氏私販的官鹽竟是如出一轍。
    這一發現讓她的心中暗自一驚,但她的臉上卻依然保持著平靜,沒有絲毫的波瀾。
    “朕聞謝卿擅岐黃之術,可願為鄭老夫人診脈?”皇帝的聲音在禦書房內回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聖旨落在謝明微的掌心,她嗅到了絹帛上沾染的沉水香。
    那是鄭氏主母禮佛時特製的香料,如今與椒房殿的龍涎混合在一起,恰似蛛絲纏繞上了飛蛾,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詭異。
    謝明微叩首謝恩,力道恰到好處,卻震落了鬢間的玉簪。
    那簪頭滾入香爐灰燼之中,刹那間,混著熒粉的香灰突然爆出青碧火光,在禦前拚湊出“鹽鐵”二字。
    這兩個字仿佛是一道神秘的咒語,在這寂靜的禦書房內閃爍著幽冷的光芒。
    卯時,天還未亮,鄭府便籠罩在一片藥香與銅臭交織的霧氣之中。
    謝明微緩緩走進鄭老夫人的寢室,她的目光落在鄭老夫人腕間的菩提珠上。
    在輕輕撫過那串菩提珠時,她的指腹敏銳地觸到珠孔處細微的鹽漬。
    她的心中暗自冷笑,表麵上卻不動聲色,假意整理藥箱。就在這時,磁石吸起了落在茵褥上的半片鹽引——那是蓋著戶部大印的公文,邊緣卻烙著鄭氏私鑄的“滎”字暗記。
    “老夫人脈象虛浮,當用東海血燕溫補。”謝明微提筆寫下藥方,腕間銀針微微輕顫。
    墨跡在“血燕”二字處暈開,那是用瀛洲島海藻特製的顯影墨,遇鹽則現。
    藥方遞到鄭氏賬房手中時,窗縫中漏進的陽光恰好照在字跡上,“鹽船三更”的暗語緩緩浮現,仿佛是一個隱藏已久的秘密即將被揭開。
    暴雨如密箭般射向漕運碼頭,整個碼頭都被雨幕籠罩得模糊不清。謝明微站在賑濟棚前,看著鄭氏的鹽車在泥濘中艱難地打滑。
    她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然後“慌忙”地招呼流民推車。就在這看似慌亂的舉動中,她袖中的銀絲悄然伸出,割斷了捆繩。
    麻袋裂開的瞬間,混著熒粉的官鹽如洪水般潑灑而出,在雨中泛起詭異的幽藍光芒。
    鹽粒間夾雜的碎金箔,在光線的折射下閃爍著,正印著戶部鹽引的殘缺編號。
    “謝姑娘仁心!”圍觀的百姓們紛紛歡呼起來,聲音在這雨中此起彼伏。謝明微微笑著回應,蹲身拾取散落的鹽粒。
    她的指尖不經意間觸到車轅裂縫時,磁粉已悄然吸走了暗格裏的鱗紋密信。信紙在她的袖中遇潮顯形,突厥文字扭曲成了《璿璣圖》殘章,缺失的方位恰好是鄭氏在邙山的私鹽倉庫。
    是夜,雷鳴滾滾,撕開了鄭氏祠堂的寂靜。謝明微隱在盤龍柱後,目光緊緊地盯著鄭氏長老。
    隻見鄭氏長老將鎏金賬冊緩緩供上先祖牌位,神情莊重而肅穆。當閃電劃過夜空,照亮了賬冊扉頁的那一刹那,謝明微袖中腐螢粉隨風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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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昌二十三年”的字樣突然滲出黑血,在《地藏經》上洇出“漕銀化鹽”的密令。
    謝明微假意踩到裙擺跌跪,掌心磁石吸起半片碎瓷,瓷麵焦痕拚出了三皇子印鑒的邊角。
    這一切的動作都在黑暗中悄然進行,卻又仿佛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所注視。
    “謝姑娘覺得這尊白玉觀音如何?”鄭老夫人的聲音在祠堂內回蕩,她的指尖輕輕拂過供桌,蓮花座底突然傳出機括輕響。
    謝明微合掌讚歎,聲音清脆悅耳,而在這時,她腕間的銀絲已如靈蛇般探入縫隙之中。
    當觀音像轉過半麵,她“不慎”打翻長明燈,混著海鹽的燈油潑向賬冊——朱紅印章遇油融化,露出了底下戶部尚書私授鹽引的手書。
    五更天的詔獄彌漫著鹹腥血氣,沉重的氣氛仿佛能壓垮人的靈魂。謝明微立在滴水簷下,看著鄭氏私兵的血水緩緩匯入地溝。
    當劊子手砍下賬房先生的頭顱時,鮮血飛濺,染紅了地麵。謝明微腕間銀絲輕顫,牽動了邙山鹽倉的熒粉機關——二十萬石私鹽在雨中泛起幽藍的光芒,將“鄭”字旗號染成了妖異的鬼火色,仿佛是鄭氏一族罪惡的象征。
    晨霧還未散去,謝明微已匆匆趕到太廟焚香。她的神情莊重而肅穆,將染血的鹽引投入青銅鼎中。火舌卷走的瞬間,暴雨突然轉疾,仿佛是上天也在為這一場驚心動魄的陰謀畫上句號。
    雨簾中浮現的《璿璣圖》殘影裏,父親的身影若隱若現,正立在漕船甲板上,腳下堆積的鹽袋印著與鄭氏私鹽相同的金箔編號。
    畫麵仿佛是命運的交織,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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