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狼庭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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駝鈴碾碎賀蘭山的薄霜時,謝明微正用茜草汁染紅江懷硯的鬢角。她垂落的青絲掃過男人耳後新結的血痂,在晨光裏泛起細碎金芒。
粟特商隊的銅鏡被沙礫磨得昏黃,映出兩張風塵仆仆的麵容——謝明微刻意描粗的眉尾沾著駝奶漬,江懷硯握刀的右手卻無意識屈起食指,這是東夷玄鳥衛磨了十年的習慣。
"客官這柄刀..."蹲在氈毯旁的牧童突然吹響羊骨哨,三短一長的尖嘯刺破晨霧。少年黧黑的麵龐上濺著羊血,渾濁眼珠緊盯江懷硯腰間,"倒像東夷玄鳥衛的製式。"
謝明微指尖微顫,袖中骨針破空而出。那牧童正要後仰,針尖已沒入膝窩三寸。江懷硯的雁翎刀尚未完全出鞘,山坳處已傳來雪狼刨地的悶響。二十匹灰白巨狼呈扇形包抄而來,為首騎兵的金狼旌旗上還沾著未幹的血漬。
"蕭可汗歸位!"狼騎兵的嘶吼裹著砂礫,青銅麵具下滲出黑血。謝明微忽然扯開狐裘,寒風中猙獰的箭疤泛著熒藍微光:
"赤水部的勇士,何時成了紮合台的獵犬?"她眼尾的黛青紋在朔風中暈開,恍如當年白狼山巔彎弓的王女。
狼群突然止步嗚咽。江懷硯的刀鞘橫掃,玄鐵撞碎為首者的麵具。黥著焚天焰的額角赫然入目——那是蕭硯親衛才有的烙印。謝明微的骨笛抵住他咽喉,笛孔滲出幽藍毒霧:"賀蘭山的雪融了麽?"
"可汗!"騎兵滾鞍下馬時,捧出的半枚狼牙符與謝明微頸間銀鏈相撞,"紮合台把您的海東青巢穴..."話音未落,三支透甲箭穿透皮甲。
江懷硯攬住謝明微旋身避讓,箭簇釘入的岩壁轟然坍塌,露出山體內蜿蜒的烽燧暗道。沈硯舟當年設計的機關齒輪仍在轉動,鏽跡斑駁的銅軸上刻著星圖殘章。
穿越赤水部的當夜,商隊宿在廢棄的鷹神廟。殘破的神像半掩黃沙,琉璃眼珠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謝明微蘸取狼血,在江懷硯後背勾畫突?星圖。她的指甲劃過男人第七節脊椎時,忽然被凸起的疤痕硌住。
"這是...玄鳥衛的黥刑?"她指尖沾著血珠,在燭火下凝成暗紅琥珀。
江懷硯反手扣住她腕骨,雁翎刀挑開神像底座的暗格:"當年為取信三公主刺的。"八百柄淬毒彎刀應聲而出,刀身映出他眉骨處的舊傷,"你的舊部還剩幾成忠心?"
廟外忽起狂風,裹著沙粒擊打窗欞。謝明微正要答話,驚雷劈裂神像頭顱。十二名赤水長老破門而入,法杖上的銅鈴震落積塵。
"果真是弑君者!"為首祭司舉起鑲滿人牙的法杖,火把映亮謝明微耳後箭疤,"紮合台可汗懸賞萬頭羊..."
謝明微忽然撕開左臂刺青,潰爛的皮膚下狼神圖騰猙獰可怖:"赤水河畔第三塊界碑下,埋著什麽?"她的聲音陡然淒厲,驚起廟簷棲息的夜梟。
長老們的火把齊齊顫動。法杖銅鈴突然炸裂,滾出七顆風幹的頭骨——正是當年叛徒的殘骸。最年長的祭司踉蹌跪地,枯手撫上謝明微戰靴:"海東青...巢穴裏的孩子們..."
穿越黑沙暴抵達白狼部時,商隊僅剩三匹駱駝。謝明微的狐裘裹滿沙粒,發間金鈴早已啞了聲息。她染毒的指甲在江懷硯掌心勾畫,沙地上浮現扭曲的星軌:"白狼族長之女曾是我帳下侍酒..."
話音未落,迎接的牛角杯中突然躥出赤鏈蛇。江懷硯的刀尖挑飛毒物時,金刀已劈開風沙。
"蕭硯!"族長之女的麵紗被狂風卷走,露出橫貫左臉的刀疤,"你欠白狼部七十九條人命!"她的金耳墜在沙暴中叮當作響,恍如當年慶功宴上的舞鈴。
謝明微的骨笛吹出三個尖銳音符。族長帳篷突然燃起幽藍火焰,羊皮卷在火中顯現紮合台的屠村手諭。江懷硯的刀鋒映出女人瞳孔中的動搖:"你要複仇的對象..."
狼嚎聲打斷低語。五百匹戰狼將營地圍成鐵桶,綠瞳在暮色中連成星河。謝明微突然割開掌心,將血抹在江懷硯刀身:"白狼部聽令!焚天焰起——"
當第一縷血光染紅刀鋒,幸存的族人扯開衣襟。心口黥著的狼神圖騰與謝明微臂上傷痕完美重合,在火光中泛起詭異金芒。
驚蟄那日,賀蘭山隘口飄起十三道狼煙。謝明微跨坐在頭狼背上,玄鐵麵具覆住耳後豁口。江懷硯挑落紮合台王旗時,瞥見她背脊新刺的焚天焰圖騰——赤水叛徒的血為墨,白狼巫醫以人骨針密刺三天三夜而成。
"硯郎可知..."夜半包紮傷口時,謝明微的指尖撫過他虎口裂傷,"當年選賀蘭山弑君,因這裏能望見東夷的玄鳥星。"她忽然咬破他耳垂,將解藥混著血腥氣渡入。
江懷硯的刀柄迸出七枚毒蒺藜,將帳外探子釘死在旗杆。月光透過氈帳裂縫,在他頸間勾勒出狼爪狀的星圖殘影。
黎明時分,紮合台的金帳浸在血泊中。當謝明微吹破最後一道防線,江懷硯驚覺她心口的箭疤滲出玉色——半枚玉玲瓏正與他懷中的冰棺殘片共鳴。
老薩滿捧出的狼首金印被擲入火盆,衝天烈焰中,謝明微染血的指尖點上他心口:"我要的從來不是金印..."
殘星漸隱時,十三部狼旗在祭壇聚成星陣。巫師二十年前刻在鷹神廟地磚的讖語,正隨著第一縷晨光浮現在鹽殼之上:
狼王歸位日,玄鳥燼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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