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微的鎖魂鏈尚纏在半截青銅戟上，沙丘突然裂開九道縫隙。
    裂口中湧出腥甜的紫霧，沙粒在月光下折射出千萬枚血紅色棱麵，如同無數隻窺視的眼瞳。
    月光被某種力量扭曲成棱鏡，九名與她容貌相同的少女踏光而立，每人額間都閃爍著星圖紋路。
    沙棘叢在她們足下化作灰燼，風聲中裹挾著嬰兒啼哭般的嗚咽。謝明微握鏈的手指節發白，她聞到記憶深處祭壇焚香的氣味——與當年母親自焚時如出一轍。
    "三百年前樓蘭祭司用雙生子獻祭，今夜該輪到我們了。"為首的紅衣少女指尖凝出冰晶，那冰晶中凍結著半隻金翅蠱蟲。身後八人同時結印，指縫間滲出墨綠色汁液，在沙地繪出蠕動的咒文。
    謝明微感覺脊椎如被火灼，仿佛有蜈蚣在骨髓裏產卵。銀甲碎片突然脫離控製，在空中拚成完整星圖，星圖紋路竟與她每月朔夜發作的心絞痛完全吻合。
    "原來...你們都是我的鏡像？"她踉蹌後退，靴底碾碎幾枚沙蠍，爆漿聲粘稠得令人作嘔。鎖骨下的蜘蛛胎記突然劇痛，那八足黑影在皮膚下遊走，如同活物啃噬血肉。
    紅衣少女朱唇綻開蛇信般的冷笑："傻妹妹，你以為龍脈是樓蘭的命脈？它是謝家血脈的詛咒！"話音未落，她耳垂墜著的金鈴突然炸裂，飛出十二隻複眼蜘蛛。
    她揮袖掃飛青銅戟，金屬碎片在空中重組為蛇形長劍，劍柄鑲嵌的夜明珠裏赫然映出謝明微七竅流血的麵容。
    謝明微剛要甩出鎖魂鏈，鏈環相撞竟發出骨笛般淒厲長鳴。卻見黃沙中突然伸出青鱗巨爪——竟是縮小版的蛇神雕像，鱗片縫隙滲出黑水，滴落處騰起帶著人臉的青煙。
    她瞳孔驟縮，喉間湧上鐵鏽味。這分明是及笄那年噩夢中的場景，連雕像爪尖缺口的形狀都分毫不差。
    "微兒小心！"父親的聲音從沙暴深處傳來。謝明微轉身看見渾身纏滿鎖鏈的謝鴻正與十二名金甲武士激戰，武士麵甲下流淌著水銀，每滴落一滴，沙地便凹陷出哭嚎的人形。
    他手中青銅戒迸發的光柱竟與女兒銀甲星圖產生共鳴，光斑在沙幕上投射出她繈褓時的畫麵，母親正將玉玨塞進她口中。
    "當年你爹帶著半塊玉玨逃命——"紅衣少女突然捏碎左眼珠，掏出血淋淋的玉髓，"可曾告訴你...真正的龍脈在欽天監地宮？"她將玉髓按進胸口，傷口處綻放出金線牡丹，每片花瓣都是微縮的星圖。
    紅衣少女突然調轉劍鋒刺向謝鴻，劍氣掠過處沙粒凝成冰晶，每顆冰晶裏都封存著謝明微不同年齡的殘影。劍氣所過之處沙粒盡數凍結。
    謝明微鎖魂鏈銀光暴漲三寸，鏈身上的梵文如活蛇遊動。卻在纏住蛇神雕像的瞬間發現異樣——這些"雕像"瞳孔裏跳動著人性光芒，那分明是去年上元夜，她在護城河畔見過的賣燈盲嫗的眼睛。
    "你們把整座長安城煉成養蠱池！"她舌尖血霧中混著細碎金砂，那是昨夜從父親藥湯裏偷藏的龍脈殘渣。血珠在空中凝成冰晶，冰晶爆裂時發出百人誦經的轟鳴，準確擊中紅衣少女眉心。
    少女額頭冰晶碎裂聲宛如瓷器作坊坍塌。"放肆！"她撕開臉皮，露出李延年布滿鱗片的下頜。
    身後八名少女突然散開結陣，每人臍中鑽出青銅鎖鏈，交織成困龍樁的形狀。玉玨拚成的星圖竟將謝明微的銀甲光芒壓製，銀甲縫隙滲出黑血，在地上匯成"弑父"二字。
    沙暴突然寂靜，雲層裂開青銅色的縫隙。馬魁突然從天而降，他蓑衣裏飛出萬千紙人，每個紙人都長著謝鴻年輕時的麵容。刀光劈碎星圖陣眼，破碎的玉玨中湧出蝗群，啃食著月光發出哢嗒脆響。
    謝明微踉蹌跪地，看著馬魁左耳垂的青銅蜘蛛正在融化。"馬叔？！"那融化液體竟是西域進貢的延年蠱，三日前她才親手將此蠱埋進母親墳塚。
    她驚覺銀甲星圖突然失控，那些發光脈絡正順著鎖魂鏈流向紅衣少女體內，每條光脈都浮現出她親手斬殺過的敵人麵容。
    "蠢貨，你以為龍脈覺醒靠的是謝家血脈？"馬魁右眼珠滾落，露出刻著聖上名諱的金瞳。他突然慘笑，豎瞳右眼映出皇城上空盤旋的九龍影衛，每條龍影尾端都拴著謝家祖墳的墓碑。
    紅衣少女的蛇形劍穿透謝鴻胸膛時，血珠懸浮成三百年前的樓蘭星圖。謝明微鎖骨胎記劇烈灼痛，胎記紋路正與皇城布局重合。
    低頭發現皮膚下浮現的發光脈絡正與父親傷口溢出的金血產生共鳴，每滴金血都在沙地綻開曼陀羅，花心坐著縮小版的自己。
    當新任都護從敵樓陰影走出時，他蟒袍上的金線鳳凰突然振翅。
    "小娘子，你以為贏了？"鳳凰尾羽掃過之處，十二名少女臍中伸出青銅臍帶，另一端竟連接著謝明微的銀甲裂縫。
    新任都護撫須冷笑，身後站著與謝明微容貌相同的十二名少女，她們脖頸都係著謝明微及笄時丟失的瓔珞。謝鴻虛影撕開衣襟時，他背後的鱗片羽翼抖落三百枚人牙。
    "兒，為父等這天等了十八年..."每顆人牙都刻著謝家先祖的名諱，落地即化作哭墳的磷火。
    他周身騰起赤紅火焰，火焰中飄蕩著母親梳頭時哼的童謠，背後展開的卻是布滿鱗片的羽翼。
    當鎖魂鏈刺入父親心口時，謝明微聽見十二尊蛇神雕像齊誦往生咒。整座長安城開始崩塌，城牆磚縫滲出琥珀色的淚，那是三百年前雙生子的骨髓凝成的龍脈。
    她借著龍脈之力騰空而起，發梢燃起青紫色火焰，每簇火苗裏都跳動著玉玨的殘片，看見十二尊蛇神雕像從地底升起，每尊雕像掌心都托著個嬰兒，那些嬰兒後頸都烙著與她鎖骨相同的蜘蛛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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