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內普正有些不耐煩地等待著雨果。
    雨果在不久前的信中興高采烈地告訴他，自己最近為餐廳研發了幾道創新菜，顧客們都很喜歡，說好今晚要帶一些過來讓斯內普作出重要指示。
    斯內普對雨果的所謂創新不屑一顧，上次的低溫慢煮韃靼牛排就讓他吃得很難受。但他的掃興話從來都打擊不了見多識廣的百歲老人。
    門鈴尚未響起，一陣冰冷的寒風突然席卷房間，斯內普還沒來得及站起，一個高大的身影便已經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西弗勒斯。”伏地魔居高臨下地說道，“我相信你一直在等我。”
    斯內普的心猛地一沉，起身微微鞠躬，語氣平靜：“主人，您的到來出乎意料。有什麽我可以效勞的？”
    “我用了一個小小的、很簡單的測試，西弗勒斯。”伏地魔沒有理會他的問候，“我分別告訴了幾個我最信任的仆人，關於貝拉特裏克斯接下來幾個不同的的行動計劃。一個計劃是攻擊對角巷，一個計劃是綁架某個魔法部的官員，還有一個是去襲擊一座麻瓜的小鎮。”
    他緩緩地踱步，聲音嘶啞而冰冷：“然而，鄧布利多的那些鳳凰社走狗和魔法部的傲羅們，卻極其精準地隻出現在了貝拉特裏克斯真正要去的那條路上，並將她成功逮捕了。你說，這是不是很奇怪，西弗勒斯？他們是怎麽做到，能從那麽多虛假的情報中，唯獨挑出那條唯一正確的呢？”
    斯內普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他們用奪魂咒操縱貝拉特裏克斯闖進了金庫。”伏地魔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充滿了無法遏製的暴怒，“他們奪走了我賜予她保管的那隻金杯！”
    斯內普沉默著。他想要保全自己其實很簡單，他隻需要在向鄧布利多傳遞情報時隱瞞掉一部分最關鍵的信息就可以了。
    他有無數次機會可以這麽做。但是他沒有。
    斯內普知道，贖罪到最後都是要先過自己心裏那道關。他虧欠莉莉·伊萬斯的，是一條完整的、充滿愛與希望的生命。而他用來贖罪的這條路，就絕不能再沾染上任何因為他的自保和怯懦而造成的新的錯誤。
    贖罪的他，不能再造就任何罪過。
    “整個漫漫長夜，在眼看著就要迎來最終勝利的邊緣，我卻站在這裏。”伏地魔的聲音又突然變得輕柔起來，幾近耳語，那裏麵充滿了冰冷的自省，“我想啊，想啊，叛徒究竟是誰呢？是誰，不肯忠誠地、毫無保留地為我付出……現在，西弗勒斯，我似乎終於有了答案。”
    斯內普沒有說話，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握緊了藏在袍袖下的魔杖。
    “也許你早就知道自己的下場了？你畢竟是個非常聰明的人，西弗勒斯。”伏地魔的臉上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
    “主人——”斯內普剛想開口說些什麽，他黑色眼睛平靜地迎上伏地魔的目光。他知道，這一刻遲早會來。他早已做好準備，卻仍感到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
    但伏地魔已經舉起了魔杖。一個由魔法構成的巨大蛇籠憑空出現在斯內普的頭頂，猛地罩了下來，斯內普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混合著驚訝與憤怒的尖叫，那籠子就已經將他的腦袋和肩膀死死地罩住了。
    伏地魔的嘴裏發出了嘶嘶的蛇佬腔。
    “納吉尼……殺。”
    一聲被拉得極長的慘叫從斯內普的喉嚨裏迸發出來。巨蛇如同匕首般銳利的尖牙已經深深地紮進了他的脖頸。斯內普徒勞地想要推開帶魔法的籠子，膝頭一軟，重重地倒在地上。那張總是帶著病態蠟黃色的臉此刻變得煞白，他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睛因為極致的痛苦和生命的流逝而睜大了。
    “明天，我們將對霍格沃茨發起攻擊。”
    伏地魔看著在血泊中掙紮的斯內普，冷冷地說道，仿佛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很遺憾，西弗勒斯，你倒在了黎明之前。”
    他用魔杖隨意地指了指那個蛇籠，籠子輕飄飄地升了起來，離開了斯內普。斯內普的身體猛地一歪，倒在了地上，鮮血如同噴泉般從他脖子那兩個猙獰的傷口裏洶湧而出。
    斯內普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飛速地流逝。意識開始模糊，耳邊隻剩下自己血液流淌的聲音。他想起了很多事，但最終，所有的畫麵都定格在了一雙翠綠色的、明亮的眼睛上。莉莉。他這一生所有痛苦與抉擇的源頭。他的愛並沒有給莉莉帶來幸福。
    他不知道自己對莉莉的那份愛延續到今天，究竟還剩下些什麽。
    是早已變質的、深入骨髓的執念？還是因為她那場因自己而起的死亡而產生的永世無法償還的愧疚？又或者，是其他什麽更複雜、連他自己都無法言說的東西？他不知道。
    西弗勒斯·斯內普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從脖頸那個猙獰的傷口處，隨著溫熱的、黏稠的血液，一同汩汩地流逝。冰冷的感覺從地板傳來，一點點地，侵蝕著他的四肢，然後是軀幹。
    他這一生似乎都在扮演著不同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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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的時候，他扮演一個渴望力量、試圖融入斯萊特林的的混血男孩，他發現自己天資不凡，悄悄在自己的課本上稱自己為王子。後來，他扮演一個忠心耿耿、對黑魔法充滿熱情的食死徒。再後來，在失去了一切之後，他又開始扮演一個痛改前非、為鄧布利多充當雙麵間諜的魔藥學教授。
    他把自己的真心、自己的愛恨、自己所有的脆弱，都藏在了一層又一層厚重的、用厭惡和譏諷築成的盔甲之下。久而久之，連他自己都快要忘了那層盔甲之下的真正的西弗勒斯·斯內普到底是什麽樣子了。
    他在哈利·波特身上，看到了他最憎恨的詹姆·波特的影子——但更讓他感到痛苦和憎恨的，是每當他看向那個男孩時，總能看到莉莉的那雙綠眼睛。那雙眼睛，像兩簇永不熄滅的翠綠色火焰，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在他的靈魂深處灼燒著，提醒著他那無法償還的罪孽和永無止境的悔恨。
    現在，這場漫長的、令人精疲力盡的棋局，似乎終於要以他自己的將死而告終了。
    正因為人生無法掌控，所以才格外醉心於魔藥學，通過精準的火候和時間的掌控，熬製成擁有強大魔力的藥劑。但他自己的人生，卻是一鍋徹底熬壞了的、充滿了錯誤和意外的失敗品。
    他試圖控製一切，卻最終被命運牢牢地控製在股掌之間。
    一個壞的時代足以讓身處其中的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個壞人，沒有例外。
    “西弗勒斯！”
    斯內普模糊的視野裏出現了一縷酒紅色。
    雨果衝到斯內普身邊，他單膝跪地，試圖扶起斯內普，聲音急促：“西弗勒斯，撐住！一定還有辦法！”他的手指觸到斯內普的脖子，鮮血染紅了他的手。
    “西弗勒斯，我會帶你去找鄧布利多……或者任何人，隻要能救你！”他抱起斯內普，衝出小屋。
    斯內普的意識在黑暗中沉浮，但他混沌的大腦裏，卻突然異常清晰地想起了他曾經在某本關於黑魔法防禦的古老教科書裏讀到過的一段話。
    那段話這樣描述吸血鬼——吸血鬼屬夜行性超自然生物，其肌肉纖維構造異於凡人，賦予肢體運動時近乎瞬移的爆發速度。根據《國際保密法》附錄 b，其速度表現被魔法部分類為“不可追蹤級”，常規測速咒對其誤差率超 70。
    斯內普想，那速度快得剛剛好。
    隻比他生命流逝的速度，快上那麽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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