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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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晏聽眼底劃過一絲失落,他頷了頷首,溫聲道:“那便有勞了。”
拿到藥材後,晏聽就借了客棧的後廚煎藥,晏竹給他點了些菜讓他先去用晚膳,等晏聽用過膳後,他便立馬又來接替晏竹。
晏竹坐在灶台的板凳上,此刻正拿著扇子緩緩扇風控製火候,見晏聽進來,他便立馬起身給他讓出位置。
但晏聽沒有即刻坐下,他緩緩抬起頭,麵無表情的看著晏竹,輕聲道:“我哥的事,你先別告訴少主,日後我自會如實相告。”
聞言晏竹蹙了蹙眉,躊躇了片刻,最後還是頷了頷首,應道:“嗯。”
思緒萬千,等晏聽熬好藥帶回房內時,沈鈺仍舊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房間內的光線昏暗,桌案上的燭台一明一暗,他來到床榻邊把人扶了起來,隨後便舀起一勺藥,將溫度吹得正好後,他便遞到了沈鈺的唇邊,緩緩灌入。
沈鈺一開始還沒反應,直到喝下去小半碗後,才微蹙起眉,隨後便虛弱的咳了一聲:“咳,咳咳。”
“哥”,晏聽趕忙將勺子放下,隨後半摟著人,輕輕拍打他的後背,問道:“你還好麽?”
半夢半醒隱約記得在自己昏迷前,最後所見到的畫麵便是晏聽的臉,一開始還不確定,可在昏迷的期間,迷迷糊糊似乎也有聽見過他的聲音。
“我,我這是在哪?”房間內充斥著湯藥的氣息,口腔又苦又澀,他強撐著睜開了眼,才發覺這不是夢,喃喃道:“阿聽……”
“我在”,胸腔內傳來一陣悶痛,晏聽輕聲回應道:“我們此刻在回夢,你剛才昏迷了。”
“回夢”,沈鈺不用他扶,手撐著床板坐了起來,他揉了揉發酸的眉心,問道:“你怎會找到我?”
“我本要前往川烏”,晏聽幫他將兩個枕頭疊在一起,讓他靠在枕頭上,解釋道:“半道遇見了一批邪祟,我瞧著古怪,所以便一路跟了過來,直到在山洞中發現了你。”
“原來”,對著晏聽,沈鈺心中的思緒非常複雜,微弱的光亮映在他的臉上,眸光隱隱閃爍,眉頭緊鎖著,此刻的他看上去除了憂心自己以外就在無其他,沈鈺的眼神柔了下來,他喃喃道:“如此……”
內心中似乎有兩個自己,年幼的那個,麵對著阿聽,他永遠選擇無條件信任。可如今成年後的自己,麵對著不太熟悉的晏無渡,他似乎總有些說不清的疑慮。
“哥,那些邪祟可是與你有關?”,晏聽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忍不住問道:“聽二公子說,你要去無盡門,是為了複仇,你才……習修魔道嗎?”
沈鈺不動聲色的頓了頓,心裏咯噔了一下,眸光不受控製的微微顫抖,比起習修魔道這個罪名,他似乎更在意寒川,他追問道:“他都與你說什麽了?”
兩人的關係果然不尋常,晏聽當即感到一陣悶悶的酸意,回答道:“他告訴了我你的去處,讓我勸阻你,不要誤入歧途。”
麵對沈鈺,為了得到他的全部信任,晏聽不願意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誤入歧途”,沈鈺重複了一遍這個詞,隨後勾起了嘴角,諷刺的笑了一聲:“嗬……”
原以為跟了晏海之後,心中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不曾想沈鈺其實從未被他遺忘,隻是被埋在了內心最深處,時至今日今日被翻出來時,他才終於全部想起。
但他對沈鈺的情感非常複雜,像是超越了親情,但又不似晏海那般熱烈,這使得他分不清自己對他到底是兄弟情義,還是男女之情。
“哥,在那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晏聽如今無暇顧及其他,此刻他眼裏隻有麵前之人,他關心道:“你的身子為何會虛弱至此?可是跟所修之道有關?”
“晏無渡”,帶著些遲疑,沈鈺看著他,沉聲問道:“我可以信任你嗎?”
“哥,我是阿聽”,晏聽理解他對自己的不信任,他篤定的回答道:“隻要你願意,我永遠可以被信任。”
如今的他別無所求,隻希望沈鈺與他如初,不管他到底因何而習修禁術,魔道,哪怕他要與這世間所有為敵,那晏聽也會義無反顧的陪在他身邊。
聞言沈鈺垂下了眼簾,他沉默了很久,不知在他心中對自己的態度到底如何,隻見沈鈺眸光一沉,淡聲道:“若你當真與我在同一條線上,那便當作沒見過我吧。”
瞳仁微縮,還未來得及去思考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沈鈺便一掀被褥就要站起來。
“哥,你這是要去哪?”晏聽趕忙攔住了他,提醒道:“你如今身子尚未恢複,需要靜養。”
“不需要”,沈鈺拍掉了他的手,挪到床榻邊就要起身,可人才起來一半,突如其來的眩暈感卻直接使他身子一軟,又要倒回去,晏聽眼疾手快的攬住了他的肩膀,這才沒讓他直接倒下。
可沈鈺仍舊掙紮著要起身,晏聽不明白他為何這般倔強,也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麽,可見他如此,晏聽的心疼得厲害,他強勢地將沈鈺摁回在了床榻上,眼神篤定,加重了聲量說道:“你需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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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沈鈺徹底脫力了,他平躺在床榻上,胸膛跌宕起伏,雙眸空洞而又無神,他直勾勾的看著屋頂,慘白的臉上,滿是絕望。
“我知道你恨周淮”,晏聽收回了手,用最溫和的語氣對他說道:“眾仙門世家亦是如此,此刻討伐日已定,我等勢必會將周淮繩之以法,你大可放心。”
唇瓣一啟一合,沈鈺木訥的問道:“十二嶼為什麽會放人?”
“大少主身中寒毒危在旦夕”,一提及此事,晏聽心中的愧疚之意就愈發強烈,他微蹙起眉,輕聲細語的解釋道:“周淮以解藥在無盡門為由,威脅晏南坤把他放了回去,為了保險起見,晏南坤隻放了他一人回去。可我們怎麽都沒料到他,早就有了逆反之心,此番放人,竟成了放虎歸山。”
沈鈺聽後沒什麽反應,隻是應了一聲:“嗯。”
以為是因為瑜箐的離世讓他悲痛欲絕,晏聽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他又繼續說道:“你放心,此仇我一定會替你報,絕不會讓周淮苟活。”
“你不明白”,淚水不知何時溢出了眼眶,一滴淚從眼尾流出,沈鈺喃喃道:“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緊蹙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胸腔傳來一陣酸楚,晏聽不自覺的抿緊了唇線,喉間像是被扼住,一時間竟啞了聲。
伯父身負重傷昏迷不醒,伯母離世,整個無師之巔遭遇重創,曾以為自己與他在這世上都無親人,是徹頭徹尾孑然一身,不曾想他竟還有家,想來他會無比珍惜這一切。
晏聽明白這種事無解,此刻所有的安慰都無濟於事,他隻期盼著時間能盡快淡化他的傷痛,他真的不想再看到沈鈺如今這般模樣了。
“而我”,沈鈺翻了個身,裹緊被褥蜷縮成一團,喃喃道:“不過隻是個廢人……”
“哥”,看著他落寞的背影,晏聽隻覺得百味雜陳,鼻腔酸了一次又一次,淚水在眼眶打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後還是無力的收回。
無法去想他到底經曆了什麽,印象中就從未見過他沮喪的模樣,曾經的沈鈺,哪怕是天塌下來,他都能一手撐起,再回頭咧嘴一笑。
可如今他卻背對著自己,心如死灰的說他不過是個廢人。
夜色漸濃,寒風透過窗台的縫隙湧入,桌案上的燭台一明一滅,看著這個瘦小蜷縮的身影靜了下來,鼻息也逐漸恢複平穩,晏聽才敢伸手去幫他把被褥理好。
他趴在床榻邊,不願意驚擾,也不願意褻瀆,麵前的人對他來說,像是一觸就碎的泡沫幻影,他隻敢謹小慎微的守在他身邊。
腦海裏不自覺的回想起從前,回想起曾經那個滿眼都是自己,骨瘦嶙峋的哥哥,如今他懊悔不已,恨透了那個不敢上前一步的自己。
當時明明隻需要往前邁出一步,明明隻需要開開口,哪怕沈駿在,哪怕他尋回了自己的家人,他都該明白,沈鈺不可能對他不管不顧。
可惜沒有如果,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他側首枕著手臂,看著已經熟睡的背影,輕輕一聲歎息,歎悔恨,也歎無能。
眼眶濕了又幹,直至發澀,眼眶微酸,鑽入的夜風偷走了他一部分體溫,可他仍舊不肯合眼,直至沈鈺側躺睡累了,翻了個身改為平躺,他這才抬起頭幫他又重新理了理被褥。
看著他平靜的睡顏,晏聽的心情才勉強緩解一二,想來這段日子裏,他隻有在睡夢中才能逃避一切,才能得到片刻的鬆懈。
又是一聲歎息,他抬手將沈鈺鬢邊的碎發撥於耳後,這才又趴回了手臂上,可他的心對沈鈺卻總有一份貪念,最後實在沒忍住,他便小心翼翼的伸手探進了被褥中,捉住了沈鈺的手。
沒想到長高長壯了的自己,如今握住沈鈺的手才發現,原來這隻曾為他撐起一片天的手,竟然會這麽小。
還是如記憶那般有點粗糙,就連掌心那個小小的繭依舊存在,他將它小心翼翼的握在手中,感到一絲安慰的晏聽,這才如釋重負的合上了眼簾。
清晨,薄霧輕籠,晨曦微露,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薄薄的明紙,輕輕灑在臉上,耳畔傳來鳥兒的輕啼,眉頭微隆,眼簾緩緩卷起。
意識逐漸回籠,視野慢慢清晰,當晏聽抬起頭來之時,才發現床上原本躺著的人已然不見蹤影,而他蓋著的那張被褥,此刻正在自己身上披著。
“吱呀”,一聲,推門而出,側首一看,晏竹此刻正抱著胳膊,倚靠著牆,見他出來,他才回正了身子,麵無表情的看著晏聽。
晏聽淡聲問道:“他什麽時候走的?”
“天不亮就走了”,晏竹提醒道:“少主已經到無師之巔了。”
“走吧”,眸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晏聽垂下眼簾轉過身,淡聲道:“去川烏。”
烏雲壓頂,天空陰沉沉一片,仿佛預示著風暴即將來臨。
無盡門的不遠處,被插上一麵麵派旗,獵獵作響,迎風招展。各大門派的代表人物都在最前方,目光如炬,掃視著前方大門緊閉的無盡門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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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臉上寫滿了嚴肅與冷靜,整齊劃一。也不知是路途遙遠,還是畏懼怯場,這一次十二嶼居然是最後到達的。
隔得老遠,第一個發現十二嶼到來的人,立馬就將此事往前傳了過去,不出片刻的功夫,所有人都紛紛回過頭,滿臉仇視的瞪著他們。
不知誰開了個頭,緊跟著所有的人都開始指著他們罵,老遠就聽見哄堂的罵聲,而十二嶼龐大的隊伍中,行走在最前方的晏南坤,以及他家兩位少主,晏海跟晏濤臉色黑的堪比鍋底,辱罵聲不斷,伴隨著指指點點,可他們卻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向前靠近。
山腳才剛到桃都邊界。
瞥見前方有一小隊同門正騎著馬,往川烏方向前行,知道自家大哥記掛著某個略為有些討厭的人,晏濤立馬拉停了馬,等到與晏海同行時,他側首提醒道:“哥,前方那隊,好像是隨晏聽出行的人。”
“無渡?”晏海雙眸一亮,恍惚間似乎瞧見他頭頂有一雙無形的耳朵豎了起來,隨後他眸光一沉,躬下身子,一夾馬腹便衝了出去,喃喃道:“我去看看。”
眾人正朝川烏的方向前行,身旁忽然衝過來一個黃色的身影,披風獵獵翻滾,眾人紛紛一愣,隨後立馬停駐側首行禮,齊聲道:“見過大少主。”
可晏海卻對此充耳不聞,從隊伍末端追到最前端,口中念叨著:“無渡呢?無渡呢?見著三公子沒?”
可得到的答案都是沒有,好在領隊的人曾跟晏聽打過照麵,他提醒道:“回少主,三公子與二劍先行一步去了川烏,想來往前再追一段,應該就能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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