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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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0章 獨自
    回去的路上下了場雨,且下的不小,像是要洗去他們自身的陰霾,讓他們迎接新的開始。抵達無師之巔時,看著那個熟悉的那個入口,沈駿隻覺得恍若隔世。
    雪早就化了,而那一夜無師之巔所遭遇的傷害,也已被清理幹淨。當時自己在逃去無塵之境的路上,路過正門時,他還刻意回頭看了一眼。他記得那一夜風雪交加,狂風暴雪,積雪盈尺,入口的石階都被裹上一層厚厚的白色,可卻怎麽也蓋不住那一路往下蜿蜒的鮮血。
    與門口掛著的紅燈籠相同,紅的刺眼,紅的駭人。
    “駿兒?”沈承運微微佝僂著身子,掀開簾子從車廂裏走了出來,瞧見沈駿杵在那不動,他便喚了他一聲,問道:“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眼眶不知何時泛起一陣酸熱,他趕忙垂下眼簾正了正神色,在他回過頭來之時,已然恢複了原樣,他微微躬身攙扶著沈承運,說道:“咱們走吧。”
    回來後,沈駿並沒有刻意去找過沈鈺,因為他覺得沈鈺既然忙著修葺整頓無師之巔的話,應該是隨處可見,可事實卻不是如此。
    如今沈承運不便出門,所以他的一日三頓都由沈駿親自送,在他打包晚膳時,一日未見過沈鈺的他,忍不住向後廚的師傅問了一嘴他的行蹤,可卻被告知一日都沒見過沈鈺來用膳。
    或許是習慣了,所以這次沈駿在聽完之後,倒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也不急切,他把膳食給沈承運送了過去,甚至是在等他吃完之後,他在送食盒回膳堂的路上時,才刻意繞了一趟遠路去到記事房。
    “月塵師兄啊,確實已經回來有一陣子了”,記事房的弟子,此刻正翻找著他那本委派記錄冊,他快速翻了幾頁後,抬頭回應道:“近來城中所有的委派,也皆是由他一人完成。”
    “原來如此”,沈駿若有所思的頷了頷首,說道:“謝了。”
    看來他最近確實是忙的不可開交,與以往不同,雖然仍舊有許多疑問沒得到解答,但這次沈駿也不想刻意去打擾他。
    沒法猜測他那段時日到底是怎麽熬過來的,但想來他心中的悲痛不比自己要少,比起自己這個臨陣逃脫,坐享其成的懦夫,他其實沒有資格去評價沈鈺的所作所為。
    無論是對是錯。
    再加上他也深知自己脾性如何,所以他便更不敢去打擾了,一點就燃,上頭就毫無道理可言。而偏生沈鈺又是那種死倔的性子,一旦他有不想說的事,那就算是對他用刑,打死他他也不會說。
    如今除了額外照顧一些沈承運以外,沈駿也徹底開始忙了,派中諸多事宜都壓在了他身上,這其中也包括了無師之巔的修葺。
    不過後來在處理瑜箐的後事時,沈駿也見著了沈鈺,但兩人都不敢多言,整場喪事辦下來,幾乎都是沉默不語。
    都知道此事是對方內心深處最深的傷口,所以誰也不敢主動開口,就算他使用了不正當的手段,可他也是為了給瑜箐報仇,也算是為了自己。
    而沈鈺就更不用說了,麵對著瑜箐,沈承運,以及沈駿,他覺得虧欠良多,覺得這輩子都還不清他們對自己的恩情,哪怕是豁出去性命,他也仍舊覺得虧欠。
    說實話那時他不是沒想過要跟周淮同歸於盡,可偏偏事與願違,周淮當時遭遇重創後仍留了口氣,所以沈鈺不敢死,他也不能死。
    為的就是能在日後讓他血債血償,可如今他成功了,瑜箐卻還是再也回不來了。
    傷得太深,所以誰都不敢主動開口,也隻有不提及,不主動,才能強迫自己將此事埋藏於心,才能讓自己做出一副坦然的模樣。
    而在那之後兩人的見麵也不多,他們各自都忙得不可開交,就算偶然見到,也隻是打了個照麵,禮貌地關心了一下對方的狀況後,便不了了之。
    兄弟倆雖然一直沒有好好說過話,但他們卻一直在心照不宣的分工合作,從前有沈承運在,他倒也沒感覺派中有多少事要做,可如今沈承運病著,他才發覺原來父親承受了這麽多。
    他有一段時日甚至差點就把沈鈺給忘了,以至於兩人有小半個月沒見,他都一直沒發覺。
    也是直到收到十二嶼的雅集來信,他才想起自己似乎有很久都沒見過他了。
    踩著他平日歸派的點,沈駿早早就在他住所的院門口候著了,沈鈺回來時沒想到會碰見他,以至於兩人在見到對方的那一刻,都愣住了。
    “你……”,沈鈺正了正神色,問道:“這是在等我?”
    “嗯”,沈駿頷了頷首,說道:“有話與你說。”
    “好”,沈鈺也頷了頷首,隨後便走進了院中,回頭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不明所以,他虛虛的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進來說吧。”
    沈駿跟著他走進了寢殿中,聽聞當時為了帶走那些人,所以沈鈺的寢殿也遭遇了破壞,而後沈駿便再也沒來過他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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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來他心裏仍舊有些膈應,二來他也害怕自己會無意觸碰到他的傷,但如今經過修葺之後,也已恢複了它原本的模樣。
    推門而入,沈鈺抬手就點燃了屋內的燭台,也是直到光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沈駿才注意到,他身上並沒有穿從前他常穿的那身藏藍色。
    如今回想起來,才發覺他似乎已經很久都沒穿過那身衣裳了。之前那幾次見麵,都是在夜裏偶然路過時打個照麵,再加上那時燈火昏暗,所以他也沒發覺,沈鈺身上穿的到底是什麽衣裳。
    “怎麽了?”進來後沈鈺發覺身後沒有動靜,回頭一看才發現沈駿正看著自己發愣,他立馬問道:“為何這般看我?”
    “你……”,沈駿趕忙正了正神色,隨後走了進來,跟隨著他落座於桌案前,隨後才試探性的問道:“怎麽如今穿這一身?”
    “哦,你說這個”,他眼簾微垂,隨後又抬起頭給了他一個笑臉,解釋道:“先前的都破了,近來又忙,所以拿到什麽便穿什麽了。”
    明明一個字都沒提及到瑜箐,可沈駿卻忽然想起,他們以前的衣裳都是瑜箐做的,所以也包括縫補。如今她不在了,壞一件便就少了一件,也正如他所說,都壞了,便再也沒有人補了,所以沈鈺不穿也是常理之中,畢竟換做是自己,也根本不舍得穿。
    “哦”,沈駿酸了一下鼻子,悶悶的應了一聲。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自進屋後,除了沈鈺的衣著讓他感到不適以外,他總感覺沈鈺的住所裏陰森森的,暗地裏像是飄著縷縷邪氣。
    不過可能主要是因為他身著一身黑的緣故,所以沈駿也沒有多想。
    “你來找我”,沈鈺給他沏了杯茶,遞了過去,問道:“可是有什麽事?”
    “是有事,十二嶼下個月要舉辦雅集”,在外等候了許久的沈駿正好也渴了,隨後他便端起飲了一口,可他怎麽都沒料到沈鈺給他沏的是杯冷水,當口腔被冰冷灌注時,瞳仁微縮,他當即放下了茶盞,有些吃驚道:“怎麽是涼白開?”
    可作為涼白開的主人,他反而被沈駿的問題給問住了,他明顯一愣,看上去像是不知道自己所沏的是涼水,隨後才咧嘴一笑,尷尬的解釋道:“這,不是天熱了,所以就喝點涼的。”
    “如今才開春”,沈駿反手就使了點靈力把水加熱了,有些不悅的提醒道:“喝這麽涼的水,也不怕凍壞你。”
    沈駿沒有多想,隻覺得這人忒懶了,就算他身邊沒人伺候,可明明用點靈力就能做到的事,這居然都能忘。
    聞言沈鈺隻是尷尬的笑了笑,沒有做聲。
    “我爹身子還未好全”,沈駿在飲下一口微燙的水之後,適才的不悅才終於煙消霧散,他提議道:“到時你跟我一同去吧。”
    “我就不去了”,沈鈺訕訕的笑了笑,拒絕道:“你去就行。”
    “為什麽?”聞言沈駿不自覺的蹙起了眉頭,問道:“難不成,你有事?”
    “那倒沒有”,沈鈺不能跟他說謊,畢竟如若被他拆穿,隻怕到時也不好解釋,所以他隻能實話實說:“此次雅集無非就是慶功,外加談論那些遭到侵害的城鎮,它們的整改問題,所以我去不去都行。”
    “正因為是慶功,所以你才要去”,沈駿不讚同他的觀點,立即反駁道:“都知曉你殺了周淮,上次圍剿周慶元時的慶功宴,你不在便也罷了,這次若是還不露麵,那多不合規矩。”
    “我是無師之巔大公子”,可沈鈺對此卻滿不在乎,百無聊賴的擺了擺手,隨意的說道:“大公子不在,少主在不就完了?這有何不合規矩的?
    瞳仁微縮,沈駿一時間竟被嗆得啞口無言:“你!”
    話雖這麽說沒錯,可沈鈺不僅僅是大公子,他是自己的親哥,更是無師之巔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反正你又沒什麽事”,沈駿的表情變得有些別扭,他仍舊試圖用強硬的語氣,逼迫他去,說道:“這待著也是待著,還不如跟我去。”
    “不了”,沈鈺淺淺的笑了笑,眸中漾著柔和的碎光,溫聲解釋道:“身為少主的你,總會有獨自麵對一切的那一日,這並非是分離,而是你成長的必經之路。”
    沈駿:“………”
    這一晚沈駿失眠了,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反複咀嚼著沈鈺那會兒跟他說的話,說是不合規矩,但其實更多的隻是自己怯場罷了。
    當自己的心思被拆穿時,他也才意識到自己其實對沈鈺的依賴太重了,不管兩人之間鬧過什麽矛盾,他其實更怕的是他會離開,離開自己,離開無師之巔。
    他害怕那些什麽徒弟,弟弟的會把他從自己身邊奪走,更怕以後的日子裏他不在自己的身邊相伴。
    可說實話,他能陪自己多久呢?
    而像這種獨自前赴雅集之事,明明也隻是沈承運這些年來,最常見不過的事罷了。身為少主的他,也總會有麵對這一切的時候,所以也沒必要時時都把他綁在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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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終究會長大。
    而後沈駿又與他有一段時日未見,直到雅集在即,自己即將出發時,他才刻意來到沈鈺的住所與其告別。
    “要是你有什麽不懂的,就去問芳澤先生”,沈駿板著臉,嘟嘟囔囔的叮囑道:“還有滄瀾先生,再不濟,就去找我爹,不要逞強,也不要勉強,餓了就吃困了就睡……”
    又來了又來了,沈駿的招牌式離別叮囑。
    “噗……”沈鈺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眉眼彎彎,他打斷道:“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快去吧。”
    “你!”也是直到他笑起來,沈駿才發覺自己都說了什麽,一瞬漲紅了臉,沈駿雙臂環抱在胸前,眉頭一蹙,他偏頭轉過了身,憤憤道:“那我走了!”
    “嗯”,沈鈺應了一聲,溫聲道:“路上小心點。”
    沈駿邊走邊用力的應了一聲:“嗯!”
    直到坐上車廂的那一刻,沈駿忽然就感覺自己的心空了,像是落寞,又像是釋然,無法描述那一刻的感受,隻能清晰的感受到一切都變了,他們回不到從前,而自己也在歲月的催促下,終於被迫成長了。
    這一路不長也不短,雖然隨行的也有些同門,還有一兩位先生,可沈駿卻極少與他們交談,一路他多數時間是緘默不語,看著窗外的景色,感受著沈承運以往的經曆。
    夏季南方多雨,一路走了將近快七日,沈駿見了三場雨,其中有一場還不小,但好在抵達至榕英閣時,那是個晴天。
    與同道碰上麵的其他長輩同輩問好之後,他便跟著眾人一同排起了隊,不清楚是因為沈鈺不在,還是因為討伐那日所發生的事,導致他與同輩們打過招呼之後,便無一人在主動跟他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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