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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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到了夜色最濃之時,空中的彎月顯得耀目而又冷冽,夜風微涼,隨著兩雙鞋靴邁入林中,樹上棲息的鳥兒聽聞動靜,猝然掀起了眼簾,兩個高挑的身影映入眸底,鳥兒不明真相的歪了歪頭,默不作聲的看著他們。
    “不是一直在服用避子藥嗎?怎麽回事?”晏聽停下腳步轉過身,微眯起眼,沉聲質問道:“她為何會有身孕?”
    “屬,屬下不知”,麵前之人隨之也停下腳步,立馬躬下身子,顫聲回答道:“回回行事前,屬下都會親手將避子湯遞給夫人,屬,屬下也是親眼看著夫人服下後,才,才敢與其圓房……”
    “別讓我知道”,晏聽的語氣又加重了幾分,眉宇間透著一絲陰鶩,輕聲說道:“是你動了什麽歪心思。”
    “屬下不敢!”此話像是五雷轟頂,那人撲通一下雙膝跪地,猛的仰起頭,露出了一張與晏聽一模一樣的臉,隻不過跪著的那張臉,驚慌失措,眸光止不住在閃爍,額間當即沁出一層冷汗,半點沒有一派之主的風範,他顫顫巍巍的說道:“屬下縱是有天大膽子,也不敢動此砍頭的心思啊!許,許是避子藥出了問題?還請宗主明鑒!”
    看著那雙真摯惶恐的眼眸,晏聽與他對視良久,那人的後背濕了一輪又一輪,齒間不住在打架,發出細微的聲響。
    雖然都是道聽途說,但無風不起浪,麵前這位高大到令人害怕的晏宗主,可是憑一己之力殺掉了他的堂兄,伯父,還控製了十二位長老,才得以坐上宗主之位。
    他的手段,能力,都非常人所能及。
    “罷了,你且退下吧”,晏聽忽然轉過了身去,靜默片刻後,他淡聲提醒道:“不要暴露,也不要有多餘的心思。”
    他想不通江姝懷有身孕的話,對自己的替身到底有什麽好處,畢竟他隻是自己夜晚的替身,除此以外他便再無任何用處。所以左思右想,他還是覺得或許是藥物出了問題,亦或是江姝身上出了問題。
    且不管到底是誰出了問題,替身都不能輕易換,這兩人已經在夜晚相處了這麽長時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讓江姝發覺異常,鬧起來,隻怕自己跟江如煙也不好解釋。
    畢竟她手裏捏著沈鈺的命,沈鈺的複活如今也隻能靠她一人,所以若無必要,晏聽不敢得罪。
    後來他陪著江姝演了一場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得這一子的喜悅,他是令江姝滿意的好丈夫,未來也會是一位好父親。
    而後的日子裏,晏聽也甚少在外出,美曰其名,是留在派中陪著有孕的夫人,實則是因為晏全病了。
    正如他自己說的那樣,年紀大了,身上有點病痛已是在所難免的事了,但晏聽不想他病,更怕他會離自己而去。
    十二嶼最好的醫師,包括餘鳶,全都圍著晏全在輪番醫治。像是又回到了,晏海與死亡爭奪時間的那個時候。
    “算了吧,貴人”,不是晏全不想活了,隻是他年紀到了,身體真的無力承受,他躺在床榻上眼簾半闔,虛虛的說道:“其實少主走的時候,奴才就該跟著一起去了,隻是少主放不下您,而奴才……也亦是如此。”
    “別這樣說,既然放不下,就不要走”,所有珍視的人一個一個離自己而去,晏聽對死亡的恐懼,已經到達了巔峰,他紅了眼眶,硬著頭皮安撫道:“我一定會找人治好你,你也一定會恢複如初。”
    比起晏海的死亡,如今的他似乎更畏懼與晏海有關的人,亦或是物件消失,他非常害怕隨著歲月流逝,晏海的痕跡會一點一點抹去,直至完全不見。
    而他卻無力挽回,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它們從自己的掌中溜走,而他什麽都做不了,也什麽都做不到。
    “放手吧”,晏全無力的搖了搖頭,他滿頭青絲,皺紋密密麻麻幾乎遍布了整張臉,神態看上去疲憊到了極限,他深深的看著晏聽,由衷地說道:“放下過去,放過自己……”
    命運弄人,他所珍視的一切,全都沒能留住,盡管自晏海走後,他已經給了晏全最好的待遇,說白了,他一點苦頭都沒讓他吃過,可即便如此,他還是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晏全離自己而去。
    直至他走的時候,晏聽已經感覺自己流不出淚了,妥善安排好他的後事後,日子又恢複了以往的死寂。
    與此同時,他得到了一個令他哭笑不得的消息,寒若曦因病故去,但挨了他致命一擊的寒川居然沒死,可外界卻沒有他任何消息。
    若不是無塵之境變主,隻怕他到如今都以為寒川已經死了。
    如今修真界任何消息,都已經無法再令晏聽有一絲一毫的波瀾,除非沈鈺活過來,否則,無論多大的變故,似乎都與他無關。
    晏全讓他放下過去,放過自己,不是他不聽勸,也不是他不想放,而是身為魔皇後嗣,一念成魔,若敗則死。
    如若這世上有生來就必須要死之人,那絕對是他,魔皇的血脈注定了他這一生都將會是淒慘,悲涼,就連帶著身邊的人,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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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早就放下了,隻是他還有理智,還能自控,所以他覺得這或許是上天給他的機會,給他彌補一切的機會。
    既然注定沒有未來,既然他與沈鈺本就是殊途,他唯有幫他複活,唯有此事……
    雖然江姝早有預感,晏聽與餘鳶關係非比尋常,而事實也確實如此,男女間哪來的什麽君子之交,到最後還不是滾到了床榻上?
    一開始她還絞盡腦汁,想要除掉此人,可後來她有了身孕後,便徹底安下了心,隻要這個孩子平安降世。那她宗主正妻大夫人的位置,就永遠不會有人撼動,如若是個嫡子,隻怕未來還會是繼承人。
    而晏聽也足夠稱職,每日都是早出早歸,也許是顧著她的身孕,如今她每日醒來,都能看見晏聽在自己身邊。
    不僅如此,在得知自己有孕後的日子裏,晏聽幾乎就沒再見過餘鳶,也不知是因為自己,還是已經對她失了興趣。
    畢竟身為晏聽的枕邊人,他對自己是溫柔多情,像是被捧在了手心裏,格外愛惜,十分珍視。而他本人向來和顏悅色,又像是沒有脾氣,盡管如今體魄強壯,可他骨子裏帶著的斯文儒雅,仍舊存在。
    但偏偏他對餘鳶卻如此殘暴,虧她還貴為空青司小姐,由此可見晏聽或許並不喜歡她,畢竟若是真喜歡,憑她的姿色以及身份,晏聽不可能會不娶她。
    抱著這樣輕鬆的想法,江姝可謂是高枕無憂,十二嶼裏所有的好東西,全都供她享用,其待遇也是無人能及。
    所以她怎麽都不會想到,那些看似昂貴的補藥,山珍海味,會要了她腹中孩兒的性命。
    肚子才微微隆起,江姝就愈發感到懶散,平日裏也不愛走動,後來更是連玄庾也不出了,成日就在床榻上躺著,也多虧了她體質不易胖,不然就這麽懶下去,隻怕身材早就走樣了。
    這天午後,她每日都會享用的燕窩,按時被送來了自己麵前,隻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今日來的卻是個生麵孔。
    “你是誰?”一開始江姝還感到有些疑惑,她在貼身丫鬟的攙扶之下,坐了起來,看著她端著自己每日都要食用的燕窩,隨口一問道:“怎麽從前沒見過?”
    “奴婢是膳房新來的”,來者躬下身子,將燕窩呈遞到江姝麵前,解釋道:“隻因平日來送燕窩的姐姐今日告假,所以今日奴婢來替她。”
    江姝沒有多想,畢竟如今她是十二嶼內最金貴的人,就連十二嶼的宗主對自己都得千依百順,事無巨細。所以怎麽可能會有人害她,又怎麽會有人敢害她。
    所以就在她服下小半碗燕窩後,忽然就感到一陣眩暈,“哐當”一聲響,餘下的半碗燕窩掉落在地,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湯汁打濕了她的衣袂後,緊跟著她便在一聲聲驚恐的“夫人”之中,昏倒在了床榻上。
    待她再次蘇醒時,麵前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對著自己嘴角總愛帶著淺笑的,眉眼裏都是疼惜的晏聽,此刻像是哭紅了眼。
    他滿臉隱忍不發的坐在床榻邊看著自己,而周邊則圍滿了下人與醫師,丫鬟們跪地低頭小聲抽泣。醫師們神色凝重像是遇到了什麽大難題,整個寢殿裏彌漫著濃厚的悲傷氣息,就連她最討厭的餘鳶都來了。
    也是直到蘇醒,小腹裏的痛才悶悶的傳了出來,她像是經曆了一場殊死拚搏,此刻渾身上下都冷汗涔涔,且四肢無力。
    “夫君”,江姝虛弱的從被褥下探出慘白的手,晏聽見狀趕忙將它握住,她努力的撐住昏昏欲睡的眼簾,不明所以的問道:“發生了什麽?”
    “隻因誤食了傷胎的藥物”,餘鳶也很難得隱忍不發的看著自己,沉聲回答道:“還望夫人宗主……節哀。”
    “節哀?”短短兩個字,像是對江姝宣判了死刑,她在那一瞬就睜大了眼眸,本就慘白的臉上如今血色已然褪盡,眸光閃爍,她難以置信的又看向晏聽,唇瓣翕動,喃喃道:“夫君……我們的孩子……沒了?”
    握著的手明顯一僵,晏聽不忍的別過頭去,俊朗的眉峰隆起,能瞧見他猩紅的眼尾,晏聽痛苦的應了一聲:“嗯。”
    呼吸一滯,瞳仁收縮成了兩個極小的黑點,下一秒,紅溫上了臉,江姝爆發出一陣聲嘶力竭的尖叫:“啊啊啊!!!”
    動靜之大,驚得身邊所有人一怔,臉色是愈發的難看,晏聽不自覺的攥緊了她的手,安撫道:“玉妍,別這樣,你如今還虛著……”
    “是誰?”江姝咬碎了牙,淚水源源不斷的溢出眼眶,她想起來,可腹中之痛卻讓她動彈不得,她絕望的看著晏聽,哽咽道:“是誰要害妾身……又是誰!要害我們的孩子!?”
    “我在查”,晏聽的眸光像是碎了,他溫聲安撫道:“送吃食的小鬱已經畏罪自殺了,如今我在查與她有關聯的人,若是查到幕後主使,我絕不姑息。”
    “餘雲鬟!是你!”江姝忽然偏過頭,她雙眼通紅,惡狠狠的瞪著一旁笑著的餘鳶,質問道:“是你吧!?除了你,我想不到還有誰會對我的孩子下手!你是愛而不得,心懷妒忌!所以才對我痛下殺手是不是!?”
    “玉妍!”晏聽驀地睜大了眼眸,當即說道:“你怎能……”
    “你信口雌黃!血口噴人!”,餘鳶也不是軟性子,見她汙蔑自己,她直截了當的反駁道:“你有什麽值得我妒忌的?此事若真是我做的,我斷不會留下你性命,讓你在此胡說八道!”
    江姝:“你!!!”
    “雲鬟!”見她們吵起來,晏聽當即厲聲打斷道:“夠了!你們先退下!”
    知道她如今悲痛欲絕,所以餘鳶隻能作罷,捫心自問,她從不屑於江姝的存在,對她腹中的孽種,更是不屑一顧,可聽她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去汙蔑自己,她心裏還是多少有些不痛快。
    許是身為身份比她高貴的空青司小姐,仍有一絲傲氣在,所以她不願在此被人詬病。
    隨著所有人退出,江姝在晏聽的攙扶下,掙紮著坐了起來,她痛苦的看著晏聽,哽咽道:“夫君,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妒忌我有了身孕,才會對我們的孩子下手。”
    “雲鬟不是這種人”,晏聽半摟著她,解釋道:“她不會做這種事。”
    “到底是她不會?”胸腔沉重的悲痛,使得江姝已經有些喪失理智了,她咬碎了牙。直截了當的問道:“還是你在包庇她!?”
    “玉妍!”晏聽最不喜歡的就是她質疑自己與餘鳶,他沉聲道:“你如今是連我都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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