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霧霾天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周四上午八點四十七分，IT運維支撐部被陌生人闖入時，正在工位上吃著軍屯鍋盔的何民豐差點噎住 。
    兩個穿著深色夾克的男人和一個身著西服套裙的女人徑直走向部長辦公室。
    走在最前麵的中年人腋下夾著黑色皮質公文包，隻看穿著和氣勢不太像華興人。
    “您好陳總，我是稽查二部的張振國，麻煩陳總召集一下咱們這邊的所有四級部門經理。” 為首的男人亮出工卡，上麵有他的工號和名字——張振國 00122055。
    他伸出右手，“陳總，昨天晚上咱們有電話溝通過，這兩位分別是信息安全部的高級工程師馬俊馬工和審計部的白葉白工。”
    陳默挨個和三位同事握手後伸手按下座機快捷鍵：“曉楠，通知胡笳、徐雙龍、張平安十五分鍾後到A216會議室。”
    走廊裏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正在整理部門數據的王銘探出頭，正巧看見胡笳抱著筆記本電腦匆匆而過，烏黑的頭發隨著步伐甩動。
    他趕忙給了好基友胡卻敢一個眼神，兩人很默契的來到安全通道點上一根中華。
    “出事了？” 王銘有些擔憂的問道，“剛來辦公室的人是不是審計的？”
    “應該是的。” 胡卻敢點點頭，“昨天晚上陳總通知我鎖了某些人的內網權限。”
    ...
    李先雲也在辦公區，他當然看到了這三個人，而且他直覺很準，知道就是衝他來的。
    自己究竟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呢？腦海裏像放幻燈片一樣閃過回憶。
    第一次好像是一年前，供應商的王總神通廣大的打聽到了他的聯係方式，說要請自己吃飯。
    他先是推脫了好多次，結果對方頗有些鍥而不舍。
    鵬城羅湖萬象城地下停車場，王總臨走時“不小心”把裝著八萬現金的公文包落在他副駕駛座上。
    他天真的打電話過去告訴對方落下了東西，結果對方的聲音讓他糾結了好久。
    “李工，聽說你上個月剛結婚，這個是哥哥我給你補上的結婚紅包。”
    李先雲天人交戰了好久，最後也是用“朋友送的結婚禮金”說服了自己。
    想著上個月稍顯平凡的婚禮，李先雲當下便下了車，拿著錢又回到了商場，鬼使神差得走進了一家LV店鋪裏。
    &na手袋泛著油亮的棕褐色光澤，標簽上48800元的數字刺得他眼皮直跳。
    “先生是買給女朋友的嗎？這一款手袋是什麽今年剛上市的...” 櫃姐甜美的聲音讓他渾身一激靈。
    “就這個吧” 他至今記得刷卡時候櫃姐羨慕的眼神，更記得新婚妻子郭曉瑾收到禮物時的尖叫和崇拜。
    當天晚上就帶著妻子去吃了人均1200的法餐，看著妻子在燭光裏發朋友圈時雀躍的模樣，他心理的天平傾斜得更厲害了。
    第二次是蓉城的凱賓斯基酒店行政餐廳包間裏。
    依然是王總，那天他端著紅酒坐在自己對麵，一邊優雅的吃著牛排一邊誇著公司的係統，“李工啊，你們SRM係統新上線的那個評分模型，真是你們IT部的大手筆。”
    “都是按流程辦事。” 李先雲和他碰了一個，赤紅色液體在杯壁上掛出了痕跡。
    “李工，流程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最近我們寧強科技的投貴司的在泰國的基站建設項目。”王總說完便彎腰拉開腳邊那個不起眼的黑色帆布包，裏麵紅彤彤的現金露出冰山一角。
    他用腳把帆布包推到李先雲腳下，“李工，這是我從老家帶來的特產，有35斤重。”王總說話時，特意在“35斤”加重了語氣。
    李先雲想要開口拒絕，但是忽然仿佛有妻子曉瑾的聲音在耳邊炸響，“老公，謝謝你的禮物，我好愛你。”
    這口鍋郭曉瑾是不背的，實際上在收到禮物的時候她也不知道李先雲的錢是哪裏來的。
    因為她老公作為華興的15級工程師，年收入不低，買個LV很合理。
    否則一定拉著老公把錢還給別人，她很滿足現在的幸福日子。
    “這次參數調整絕對合規。” 李先雲在招標係統裏勾選完最後一項權重，“寧強的技術分剛好比門檻高0.5。” 這是李先雲收下黑色帆布包的第二天。
    “謝謝，太感謝了李工。如果能中標，您就看我表現。” 這是王總在電話那頭的聲音。
    直到第三次收供應商的錢，李先雲才明白，貪婪是會上癮。
    ...
    小會議室的百葉窗被嚴實合上。
    張振國從公文包取出密封檔案袋時，塑料封條斷裂的脆響讓徐雙龍感覺有點緊張，雖然他很幹淨。
    “2015年9月7號淩晨兩點十四分，SRM係統供應商評分模塊被異常訪問。” 信息安全部的馬俊打開投影，“操作賬號00180487。”
    胡笳手裏的鋼筆“嗒”地掉在會議記錄本上。這個工號她再熟悉不過，屬於她曾經帶過的ERP供應鏈支持部，是她的老同事也是她的老下屬。
    “經查證，過去十二個月內，該賬號在招標公示前夜，有二十七次非工作時段登錄記錄。” 馬俊切換監控截圖，“每次登錄後，寧強科技中標概率都會大幅提升。”
    陳默注意到徐雙龍正在無意識撕扯礦泉水標簽。他輕咳一聲：“現在人在哪？”
    “正在隔壁會議室談話呢。” 張振國抽出詢問筆錄，“今早七點，審計部在自查係統發現異常——他填寫的退贓金額是八十三萬，但實際經手的...”
    “一百三十七萬。” 陳默突然接口。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他點開手機備忘錄：“上周五，他來找過我。”
    ...
    時間再次倒回五天前。
    李先雲站在陳默辦公室門口來來回回踱步了好久。
    他再一次次整理襯衫下擺，終於抬手敲門。
    “陳總，這是我的申報表。” 他把文件放在桌上，“還有...這個。”
    建行卡在桌麵滑出半尺，陳默用鋼筆抵住卡片，抬眼看著對方，“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