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送走祁燁玲的陳默還沉浸在有些難過的氛圍裏，辦公室裏的電話響起，陳默抬手就接了起來。
    “徐董。”
    “A區天台。現在。” 徐平的聲音傳來，背景異常安靜。
    陳默立刻起身，電話召喚了公司的行政司機，然後便穿過忙碌的辦公區，乘電梯下了樓。
    10分鍾不到便直達A1頂樓，推開防火門，踏上空曠的天台。
    七月的驕陽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暖風吹得他襯衫獵獵作響。
    徐平背對著他，站在護欄前，指尖夾著雪茄，煙灰積了長長一截。
    陳默看見對方的背影想說一句徐總你熱不熱，但還是忍住了，現在也不是插科打諢的時候。
    聽到腳步聲，徐平沒有回頭，眺望著遠方：“剛才的董事會，吵得比我想象中凶。”
    隨後頓頓了，又繼續說道，“小鄭總抬出了閻立，戰略大師，生態高手，字字句句都點在你‘格局’上。還揪著幾百億的盤子，擔心你玩不轉。”
    他轉過身，目光如鷹隼般鎖定陳默，陽光在他深刻的皺紋間投下陰影：“知道為什麽最後贏的是你嗎？”
    陳默老實巴交的說道，“因為我徐總牛逼？”
    對麵的徐平聽見陳默這話差點繃不住了，特麽的好不容易營造的嚴肅氛圍就被這狗東西一句話破壞。
    忍不住“啪”的一巴掌拍在陳默肩胛骨上，然後故意調整到嚴肅的臉，說道，“你好好說話。”
    行吧，陳默隻能是配合徐平。
    他迎著對方的目光：“馬來大捷的數據，三年規劃的成本預期，馮董和左董的力挺。還有...您拆解‘渡河’本質的那番話。”
    “是，但最根本的，”徐平用夾著雪茄的手指點了點陳默的心口，“是你用一場硬仗接一場硬仗的勝利，證明了‘陳默’這條路，不僅走得通，而且能走成康莊大道！你證明了破局者就是最好的掌舵人！這，讓他們無話可說！”
    他深深吸了一口雪茄：“今天叫你上來，不是慶功，是敲打。”
    徐平聲音陡然嚴肅冷冽，“從今天起，你不再是隻管衝殺的‘兵’了。IT總裁，也是公司CIO，你是‘帥’。是華興數字化這盤大棋的‘帥’！”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帥，要有帥的覺悟。眼，要看到棋盤之外。心，要裝下十八萬人IT支持的責任和集團未來二十年的氣運。你的每一個落子，不再隻影響一城一地，而是牽動全局。責任是千鈞重擔！我要你記住：棋手要有棋子的覺悟，但坐上帥位，你就要有執掌天下棋局的擔當！ 別辜負這場風暴，別辜負...我們提前替你押上的重注！”
    說完，徐平不再看陳默，轉過身，麵向廣闊天地，深深吸了一口雪茄。
    微弱的火光在烈日下頑強燃燒。
    陳默站在獵獵風中，望著徐平挺直的背影，內心裏的激動久久無法平息。
    我有這麽帥嗎？還要有帥的覺悟。
    大師，我悟了！
    徐平拍了拍陳默的肩膀，徑直走了回去。
    不過最後那句“執掌天下棋局的擔當”還在耳邊嗡嗡作響。
    看見徐平認真期許的模樣，本來還沒當回事的陳默心口有些發悶。
    帥位…
    他下意識就想說“難不成我信息技術工程部總監”不算“帥”嗎？
    A區頂樓的風光獨好，俯瞰整個阪田基地，鱗次櫛比的辦公樓在烈日下反射著刺目的光。
    這就是他即將執掌的“天下棋局”？十八萬人的IT支持點責任，未來二十年的氣運...
    徐老板，我是集團IT總裁不是集團董事長，你這調是不是拔得有些高了。
    他深吸一口氣，那鹹腥燥熱的空氣湧入肺腑。
    這瞬間湧入的真實感，衝散了高處帶來的些許眩暈。
    手機在褲袋裏突兀地震動起來，嗡嗡聲貼著大腿肌肉，執著地宣告存在。
    陳默掏出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名字讓他緊繃的嘴角不自覺地鬆弛下來。
    “孟總？”
    電話那頭，是孟常雲那把特有的帶著點湘音又沉澱著學者溫潤的嗓音，此刻還摻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調侃：“陳總，恭喜啊。驚天動地馬來捷報餘音未了，這帥印就落袋為安了？動作快得老頭子我差點閃了腰。”
    陳默甚至能想象出孟常雲此刻的樣子。
    肯定在他那間堆滿書和古董茶具、更像教授書房的辦公室裏，或許正用那套銀質咖啡秤精確地稱量著15克雲南小粒種，金絲眼鏡後的眼神帶著洞一絲長輩的揶揄。
    這聲“陳總”，調侃意味十足。
    “孟總你是不是在哪個董事身上裝監控了？”陳默無奈地笑了笑。
    聲音裏也帶上了一絲隻有在孟常雲麵前才有的放鬆，“剛被徐董揪上天台敲打了一頓，說屁股要坐穩。您這電話就來查崗了？”
    他一邊複述著徐董和自己的對話，一邊快步走向電梯間，按亮下行按鈕。
    “敲打？徐總那是給你上緊箍咒呢。”孟常雲在那頭輕笑一聲。
    背景裏有輕微的瓷器碰撞聲，像是在擺弄他心愛的茶具。
    “位置越高，盯著你的眼睛就越多，越亮。他那是護犢子，提前給你披甲。不過...”他話鋒一轉，語氣裏的調侃淡去，多了幾分認真，“我這把老骨頭，可不想有朝一日得對著你那張臉，恭恭敬敬喊一聲‘陳總’然後又匯報工作。”
    他話語間帶著輕笑，“想想那場麵，嘖嘖嘖，老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電梯門“叮”一聲打開，冷氣撲麵而來。
    陳默走進去，按下負2樓按鈕，對著手機笑道：“所以您老這是打算提前跑路，躲清閑去了？把IT審計部這個攤子一撂，回嶽麓山含飴弄孫？那我可第一個不答應。沒您這尊定海神針鎮著，我這新官上任的火，怕是頭三把都燒不旺。”
    電梯平穩下行。
    陳默看著金屬門上映出自己有些模糊的倒影。
    領帶被天台的風吹得有點歪，他伸手正了正。
    孟常雲要退休？這念頭在他心裏轉了一圈。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