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兩點剛過。
    一輛洗得鋥亮的黑色奧迪A4L,帶著幾分與車主身份不符的小心翼翼，滑進了華興蓉城研究所氣勢恢宏的正門。
    崗亭的安保人員查驗了訪客預約信息，目光在車內掃視一圈，才升起道閘。
    羅燃握著方向盤的手心，微微有些汗濕。
    他特意提前了三個小時出發，避開可能堵車的時段，隻為確保萬無一失。
    他把車規規矩矩地停在訪客區劃好的車位上，熄了火，卻沒立刻下車。
    打開半截車窗，深吸一口氣，帶著蓉城冬日特有的清冽空氣湧入肺腑，試圖壓下心頭那點混雜著期待與忐忑的悸動。
    眼前的景象，讓他這個自詡見過些世麵的“金牌銷售”，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這個企業園區著實有些太大了。
    巨大的園區被鬱鬱蔥蔥的綠化和人工水係環繞，數不清的、造型現代簡潔的研發矮樓錯落其間，在冬日略顯蒼白的陽光下矗立著。
    剛剛過來的寬闊道路上，印著華興LOgO的通勤大巴車早早的在外麵停著等候。
    足足有幾十輛，在西源大道上就這麽安靜得排著隊，等著幾個小時後下班的人群。
    他推開車門，一股冷風立刻灌進脖頸，讓他打了個激靈，腦子也清醒了幾分。
    整了整身上那套為了今天特意熨燙過的深灰色西裝。
    這已經是他衣櫥裏最能撐門麵的一套了，又捋了捋特意去理發店打理過的頭發，羅燃才挺直腰背，朝著約定好的U1主樓走去。
    大樓前台區域通透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規劃的園區景觀。
    幾個穿著顯得很隨意的年輕人步履匆匆，低聲交談著羅燃在大學裏才聽到的技術名詞。
    讓他感覺熟悉又陌生。
    空氣裏彌漫著一種高效、冰冷又充滿張力的“科技感”。
    期間偶有穿著靜電服行色匆匆的員工，像一股股充滿活力的溪流，從四麵八方匯入那些巨大的玻璃幕牆建築之中。
    一種高度秩序化又充滿科技感的氛圍，沉甸甸地彌漫在空氣裏。
    這就是陳默如今執掌的科技帝國一角？
    羅燃心頭那股剛剛被忙碌暫時壓下去的緊張感，再次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手心瞬間變得濕漉漉的。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挺直了腰板，走到訪客登記處，遞上身份證，報出預約信息。
    “您好，羅先生。陳總交代過。請稍等，周秘書馬上下來接您。”
    前台穿著深藍色製服、妝容精致的小姑娘聲音甜美，操作著係統，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能直接約見陳總的訪客，並不多見。
    羅燃道了謝，站在一旁等待，目光忍不住四處打量。
    巨大的訪客大廳挑高驚人，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麵倒映著頭頂極具設計感的流線型燈帶。
    一整麵牆的巨幅屏幕上，正無聲地播放著華興最新技術成果的宣傳片——5G、雲計算...
    每一個畫麵都衝擊著羅燃的認知。
    幾分鍾後，一個穿著剪裁得體的米白色西裝套裙、氣質幹練的年輕女性從內部通道快步走了出來。
    她看起來二十五六歲，妝容精致淡雅，步履輕盈卻帶著一種職業化的利落感。
    “羅先生您好，我是陳總的秘書，周曉楠。” 她走到羅燃麵前，伸出手，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既不疏離也不過分熱情，“您來的有些早，陳總目前尚在會議中。他特意交代我先接待您。”
    羅燃連忙握住對方的手，觸感微涼：“周秘書您好您好，麻煩您了！我是羅燃。”
    兩人短暫地握了一下。
    周曉楠的手幹燥微涼，力道適中。
    “不麻煩。”周曉楠收回手，目光在羅燃略顯緊繃的臉上掃過，笑容不變，“陳總說您是第一次來我們研究所？”
    “對對對，”羅燃趕緊點頭，臉上堆起笑容，帶著點刻意營造的熟稔，“早就聽說華興蓉研所是咱們國內頂尖的研發基地，今天總算有機會來開開眼界了。大學同學陳默在這兒當老大，我這老班長臉上也有光啊。哈哈！”
    他試圖用同學關係拉近距離，但他卻不太清楚陳默和蓉城研究所的關係。
    周曉楠臉上的微笑紋絲不動，眼神卻透出一種閱人無數的了然，她點點頭：
    “園區確實挺大的，環境也不錯。
    這樣吧羅先生，既然陳總那邊還需要點時間，您可以在我們劃定的訪客區域先逛逛？
    比如那邊的湖景，還有員工生活館，都對外開放的。
    我這邊手頭還有點緊急文件需要處理一下，
    您看完了給我電話，我下來接您上去。
    陳總辦公室在U1二層。”
    她的話語禮貌周全，安排也合情合理，但羅燃清晰地感覺到了那堵無形的牆。
    工作關係，僅此而已。
    那句“大學同學陳默”並沒有帶來他想象中的加分。
    “好的好的，周秘書您忙您的，我自己逛逛就行，正好開開眼。”羅燃立刻識趣地應道，臉上笑容不減。
    “那行，您請自便。這是我的名片，上麵有我的分機號，您逛完了隨時聯係我。”周曉楠遞過一張簡潔的名片，微微頷首，轉身便步履匆匆地消失在內部通道的閘機後。
    羅燃捏著那張帶著淡淡香水味的名片，看著周曉楠消失的背影，心裏那點試圖套近乎的僥幸小火苗“噗”地一下徹底熄滅了。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收起名片，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周曉楠指引的訪客區域。
    他確實需要透透氣，也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撲麵而來屬於陳默地盤的龐大與壓力，平複一下自己那顆因為即將到來的會麵而擂鼓般躁動的心。
    沿著指示牌，羅燃漫步在寬闊整潔的園區道路上。
    人工湖麵波光粼粼，幾隻不怕冷的黑天鵝優雅地遊弋著。
    造型現代的員工餐廳、咖啡吧、甚至還有運動區域和健身房，設施完善得堪比高端社區。
    這就是陳默現在所處的世界？
    羅燃心裏泛起一絲複雜。
    幾個月前同學會，他還覺得那個坐在主位上、被眾星捧月的“陳總”離自己並不太遙遠，畢竟曾是一個班的同學。
    可此刻，身處這片冰冷高效的科技叢林，看著那些行色匆匆、討論著他完全聽不懂內容的工程師，他才真切感受到某種難以逾越的鴻溝。
    時間還早，冷風一吹，羅燃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吳錳，他那個隔壁專業同學，後來娶了自己班裏的李曉薇，現在也在華興，好像就在蓉城研究所。
    之前聽他提過一嘴，是托了陳默的關係才從長安那邊調回來的。
    找他聊聊？
    羅燃說幹就幹，翻出手機通訊錄，找到那個塵封已久的號碼。
    猶豫了一下，還是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背景音有點嘈雜。
    “喂？哪位？”吳錳的聲音帶著點不確定。
    “錳哥，我，羅燃，老羅！”羅燃趕緊自報家門，聲音拔高了些，帶著刻意的熱絡。
    “羅燃？”吳錳明顯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哎喲，老羅！稀客啊！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了？在蓉城？”
    他當然知道對方在蓉城，這句話就純屬沒話找話。
    以他的智商和上次羅燃在同學會裏的樣子，對方這個電話他是已經猜得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