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桌上那個陪伴了自己已經接近一年的記事本和一支筆，轉身，拉開辦公室的門，步伐沉穩地走向電梯。
    目標：陳默辦公室。
    電梯平穩上行，金屬轎廂內壁光潔如鏡，映出羅俊涵沉靜的麵容。
    數字從“19”一路往上跳，輕微的失重感傳來。
    “叮——”
    電梯門無聲滑開，一股截然不同的氣息撲麵而來。
    頂層，集團IT總裁辦公室所在的樓層。
    與下麵幾層開放辦公區的喧囂和技術氛圍不同，這裏異常安靜。
    厚實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腳步聲，空氣裏彌漫著清冽的香氛氣息，混合著頂級咖啡豆若有若無的焦香。
    光線被精心設計過，明亮卻不刺眼，柔和地灑在淺色調的現代簡約裝潢上，透著低調的權威感。
    羅俊涵剛走出電梯，視線立刻捕捉到總裁辦門口那個熟悉的身影。
    林雨晴正微微傾身，對著電腦屏幕，指尖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著。
    她穿著一身剪裁極為合體的珍珠白色香雲紗改良套裙，麵料帶著溫潤的光澤，襯得她膚色愈發白皙。
    她專注的神情，讓她原本就清麗溫婉的眉眼，平添了幾分不容打擾的專注氣場。
    聽到腳步聲，林雨晴抬起頭。
    看到是羅俊涵，她臉上立刻綻開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既不顯疏離，又保持著職業的分寸。
    她站起身，動作流暢自然：“羅部長，您很準時。陳總剛結束上一個會議，請您稍坐片刻，我進去通報一下。”
    她的聲音如同她給人的感覺，清潤溫和，像山澗溪流。
    “好的，麻煩林秘書。” 羅俊涵微微頷首，態度客氣。
    他走到旁邊靠牆擺放的一組米白色皮質沙發旁，卻沒有立刻坐下。
    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旁邊小圓桌上擺放的最新財經雜誌封麵，看著封麵人物上意氣風發的姚塵風，耳朵卻敏銳地捕捉著林雨晴那邊的動靜。
    林雨晴輕叩了兩下那扇厚重的深色實木門，然後推門進去。
    門開合的瞬間，羅俊涵敏銳地捕捉到裏麵傳來一陣低沉悅耳的男聲，似乎是陳默在講電話，語氣輕鬆，甚至還帶著點笑意。
    “老辛在想吃屁呢...嗬，替我謝謝他的惦記...好，先這樣。”
    電話內容無關緊要，但這輕鬆的語氣，讓羅俊涵緊繃的神經，稍稍地鬆弛了一分。
    至少，陳總此刻心情似乎不錯。
    林雨晴很快退了出來，輕輕帶上門。
    她轉向羅俊涵，笑容依舊得體：“羅部長，陳總請您進去。”
    “好，謝謝。” 羅俊涵再次點頭，深吸一口氣，走向那扇門。
    手放在冰涼的黃銅門把手上時，他停頓了半秒，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才用力按下，推門而入。
    陳默的辦公室比外麵更加開闊。
    一整麵巨大的落地窗，將午後鵬城繁華的天際線盡收眼底。
    辦公室的裝修是現代極簡風，線條利落，巨大的辦公桌線條冷硬，上麵除了三台超薄顯示器，就隻有幾份翻開的文件，顯得異常整潔。
    然而，此刻辦公室裏最引人注目的，並非窗外的風景或那張象征權力的大班台，而是靠窗一角彌漫開的濃鬱咖啡香，以及站在那台鋥亮格米萊咖啡機後的身影。
    陳默沒穿西裝外套，隻穿著一件質地精良的純棉圓領純黑色T恤。
    他背對著門口，正專注地擺弄著咖啡機。
    水流注入水箱的細碎聲響、咖啡豆被研磨時發出的低沉嗡鳴、以及隨後萃取時那仿佛帶著油脂的汩汩聲，交織成一首獨特的背景音。
    “陳總。” 羅俊涵站在門口，聲音不高不低地招呼了一聲。
    陳默聞聲轉過頭。
    他臉上帶著一種放鬆到甚至可以說是悠閑的神情，與羅俊涵預想中的嚴肅或審視截然不同。
    “老羅來了？坐。” 陳默朝他隨意地指了指辦公桌對麵那張寬大的客椅，語氣熟稔。
    他自己則依舊站在咖啡機旁，手裏拿著一個寬口玻璃杯，接著正在緩緩流出的深褐色液體。
    “剛弄了點好豆子，從雲南捎來的，處理得很不錯，你師父想喝都喝不上，試試？”
    羅俊涵依言走到客椅前坐下，將手中的記事本放在膝蓋上。
    聽到“你師父”三個字，他心中微微一動。
    自己的師傅孟常雲，華興研發部曾經的老領導，也是他羅俊涵的在華興的領路人。
    雖然孟總早已退休，去中南大學教書育人，但他在華興技術體係內的聲望和人脈，依舊深遠。
    陳默和孟常雲私交極好，這在高層不是秘密。
    孟總退休宴就是陳默一手張羅的，兩人都是咖啡發燒友，陳默在雲南的咖啡產業也多賴孟老推薦的人打理。
    “孟老師身體還好吧？有陣子沒聯係了。” 羅俊涵順著話頭，自然地接了一句，語氣帶著晚輩對師長應有的關切。
    陳默將接好的兩杯咖啡放在一個深色木托盤上，端著走了過來。
    聞言，他腳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深邃的目光在羅俊涵臉上停留了那麽一瞬。
    那眼神很平靜，卻像帶著某種穿透力，讓羅俊涵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精神頭好得很，帶研究生，搞他的學術，偶爾還去我雲南的園子轉轉，說是幫我看著，實際上蹭咖啡喝。比我們這些困在格子間裏勞心勞力的強多了。” 陳默語氣輕鬆，將一杯咖啡放在羅俊涵麵前的桌麵上。
    深褐色的液體在精致的白瓷杯裏微微晃蕩，散發著醇厚而複雜的香氣，帶著堅果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巧克力味。
    格子間？
    羅俊涵聽到陳默的沒逼硬裝一陣頭皮發麻。
    誰家的格子間有一百多平？？
    誰家的格子間裏有沙發有吧台還有咖啡機？？
    誰家的格子間還擺著桌上足球以及一長條的高爾夫練習道？？
    “嚐嚐，日曬處理的卡蒂姆，風味很幹淨。”陳默的話把羅俊涵從腦海裏的吐槽中拉了出來。
    他自己端著另一杯咖啡，繞過寬大的辦公桌，坐進了那張寬大的皮椅裏。
    陳默身體微微後靠，姿態放鬆，先愜意地啜飲了一小口自己杯中的咖啡，才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到羅俊涵身上。
    “最近實施部這邊怎麽樣？新PLM那攤子，聽說阻力不小？”
    話題切入得自然而然，從輕鬆的閑聊無縫切換到了正事。
    羅俊涵剛端起麵前的咖啡杯，暗道一聲“來了”。
    他沒有立刻喝，而是謹慎地組織著語言：
    “是遇到些挑戰。
    主要是各產品線習慣了原有的‘野路子’，對PLM係統強製的標準化流程和剛性節點有抵觸，覺得束縛了手腳，降低了效率。”
    他語速平穩，條理清晰，將下午會議上的核心衝突點、各方的訴求、以及他力主推行的折中方案和下一步計劃，簡明扼要地匯報了一遍。
    沒有訴苦，沒有抱怨，隻陳述事實和自己的應對策略。
    這是屬於高級技術管理者的務實和掌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