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城的夜，從來不曾真正沉睡。
    窗外，是無數寫字樓勾勒出的璀璨天際線，霓虹閃爍，車流如織，這座城市的脈搏始終強勁而急促。
    然而，2019年5月15日的這個深夜，一種不同尋常的凝重氣氛，正悄然彌漫在華興園區及其周邊。
    陳默剛結束與海思總裁馮庭波一個關於EDA工具鏈協同優化的長電話，正準備洗漱休息。
    放在床頭櫃上的私人手機就劇烈地震動起來。
    屏幕亮起，來電顯示是“徐平”。
    陳默的心猛地一沉，結合了一下當天的日期，隨即立馬了然。
    徐平極少在這個時間點直接打他的私人電話，除非是發生了天大的事情。
    他立刻按下接聽鍵。
    “徐總。”
    “陳默，還沒睡吧？”徐平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依舊保持著慣有的沉穩。
    但細聽之下，卻能捕捉到極力壓抑的緊繃和急促：
    “立刻到總部A區301董事會會議室，緊急會議。
    情況......很嚴重。”
    “明白，我馬上到。”
    陳默沒有任何多餘的問題，答案其實已經在他心中盤旋已久，隻是等待著一個確認的時刻。
    他頓了頓，還是問了一句，“是關於海對麵那邊的消息？”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徐平的聲音更低了些：
    “嗯，靴子落地了。
    比我們預想的更複雜一些。
    路上小心，見麵詳談。”
    電話掛斷，忙音響起。
    陳默握著手機，站在臥室中央，窗外城市的流光映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卻照不進底色的凝重。
    果然來了。
    時間點都分毫不差。
    本來以為還有什麽蝴蝶效應或者有什麽不太一樣的時間節點呢。
    前世那場席卷整個華興，乃至整個中國科技產業的巨大風暴，在這一世，以幾乎完全相同的方式，在同一時刻，轟然降臨。
    他沒有絲毫猶豫，迅速換好衣服，抓起車鑰匙和公文包，大步流星地走出家門。
    深夜的電梯下行得飛快，他的大腦也在飛速運轉。
    徐平那句“更複雜一些”意味著什麽？
    製裁的力度超出了預期？
    還是方向發生了意想不到的偏轉？
    地下車庫，他的座駕無聲地滑出車位，駛向夜幕籠罩下的華興總部。
    街道空曠，隻有路燈拉長著孤獨的光影。
    車內異常安靜，陳默甚至能聽到自己沉穩的心跳聲。
    但那心跳聲下，奔湧而來卻是源自重生的篤定。
    不好意思，我開掛了。
    反正無論如何，“渡河”項目已經完成。
    這艘巨輪最重要的龍骨和引擎，已經更換成了自主可控的係統。
    而且海思那邊的進度也比原時空推進很多，關鍵是左董供應鏈那邊最近半年幾乎都在囤芯片。
    他們的準備已經足夠多，已經有了可以應對風暴的基礎。
    華興總部A區301董事會會議室，燈火通明。
    當陳默推開那扇厚重的實木門時，房間裏已經坐滿了人。
    長條會議桌的首位本來應該是創始人鄭非的位置，老人家卻說自己現在已經隻是普通董事了，坐旁邊就行。
    主持會議的是輪值董事長徐平，他麵色沉靜，但眉宇間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嚴肅。
    左右兩側，左夢安、鄭青山、胡向東、丁思雲、馮庭波、姚塵風、辛玉良、廖建忠、汪劍鋒、羅朝斌、林有為、陳立仁、孫清芳、陽福濤、鍾洋......
    幾乎所有在鵬城的董事會成員悉數在列。
    每個人的臉上都看不到平日裏的輕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
    秘書和幾位核心高管列席在後排，同樣神情緊繃。
    陳默低聲向徐平致意後，在自己的位子坐下。
    他的目光快速掃過全場，與幾位相熟的董事眼神交匯，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人都到齊了，我們開始。”徐平沒有多餘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題。
    他的聲音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到會議室每個角落：
    “剛剛通過多個渠道確認，華盛頓時間5月15日，白宮簽署行政命令，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
    隨後，醜國商務部工業與安全局（BIS）正式發布公告，將華興技術有限公司及其68家關聯公司列入‘實體清單’。”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當這個消息被徐平以如此正式的方式宣布時，會議室裏還是響起了一片壓抑的吸氣聲。
    “這意味著什麽，在座的各位都很清楚。”
    徐平繼續說道，語速很平穩。
    “未經醜國政府批準，任何受EAR管轄的醜國產品、技術、軟件，都不得向我們提供。
    我們的采購、研發、生產、銷售......幾乎所有環節，都可能受到嚴重衝擊。”
    他略微停頓，讓這沉重的信息被充分消化，然後話鋒一轉，語氣中出現了一絲極其複雜的意味：
    “但是，我們獲得的信息顯示，這次製裁的具體條款，出現了一個可以稱之為‘意外’的轉向。”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徐平身上。
    “根據我們得到的相對可靠的情報，在BIS內部的最終決策會議上，原本將‘禁止提供GMS授權’作為打擊我們消費者業務核心手段的方案，被拿掉了。”
    徐平的聲音提高了一些，目光掃過姚塵風。
    “取而代之的是，他們將製裁的焦點，更加集中地放在了......”
    他的目光轉向了陳默，一字一句地說道：“禁止提供對企業核心業務係統，包括但不限於OraCle EBS、OraCle DatabaSe的軟件許可、更新、技術支持及雲服務訪問上。”
    “什麽？！”
    “他們選擇了打我們的ERP和數據庫？”
    “這......”
    會議室內響起一陣難以置信的低語和驚呼。
    幾位董事甚至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臉上寫滿了錯愕。
    姚塵風猛地吸了一口氣，那雙總是閃爍著銳利光芒的眼睛瞪得極大，脫口而出：
    “他們......他們沒選GMS？選了OraCle係統？！”
    他的語氣裏充滿了劫後餘生般的難以置信，以及一種突如其來的慶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