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負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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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雷劈開雨幕的刹那,蕭夙朝猛地將和離書撕成碎片。素白宣紙簌簌飄落,混著皂角沫沾在他蟒袍的龍紋上,宛如帝王尊嚴被撕碎的殘片。"朕不離婚!霜兒,隻要不離婚,隻要你不做傻事朕什麽都依你!"他撲過去時打翻了案上的燭台,鎏金燭台在青磚上滾出刺耳聲響。
    澹台凝霜突然抓起妝奩裏的銀裁紙刀,鋒利刀刃抵住手腕上淡青色的血毒紋路。燭火在她眼底明明滅滅,映得那道陳年疤痕忽隱忽現:"當真?"聲音輕飄飄的,像是隨時會被雨聲吞沒。
    "絕對當真!"蕭夙朝僵在三步之外,喉結劇烈滾動。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她——昔日鳳冠霞帔下的明豔早已褪去,隻餘滿目瘡痍。看著她顫抖的指尖幾乎要劃破皮膚,帝王的膝蓋重重砸在滿地瓷片上,玄色蟒袍瞬間浸滿雨水,"乖,把刀放下......"
    "我做皇後之時,已經原諒你逼我跳崖的事了。"澹台凝霜忽然輕笑,刀身貼著皮膚緩緩遊走,"可你的大臣、後宮宮人,日日指著我的脊梁叫"妖後"。"她突然逼近,染著丹蔻的指尖掐住他下頜,"我倒要問問陛下——當年冷宮縱火是誰故意留的生路?你登基那日在龍椅下藏的蜜餞,又是為誰準備?"
    蕭夙朝瞳孔驟縮,往事如潮水般湧來。少年時她翻牆遞給他的半塊桂花糕,登基前夜她繡在龍袍內襯的並蒂蓮,還有跳崖那日,她墜落前仍死死攥著他賜的玉玨......"少年傾心不自知,扶朕上位錯付真心。三年回歸天下知,心裏生恨無人問。"他喃喃重複,聲音哽咽得不成調子,"是朕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原來你什麽都知道!"澹台凝霜突然將刀狠狠抵在他喉間,鋒利的刀刃刺破龍袍,在頸側劃出細細血痕,"那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從未擋過溫鸞心的路,分明是她搶了我的男人!"淚水混著雨水砸在他蟒袍上,暈開深色的痕跡,"你說,對還是不對?"
    蕭夙朝望著她泛紅的眼眶,七年前那場致命的宴會突然在眼前浮現——溫鸞心捧著摻了花生粉的糕點步步逼近,而他竟鬼使神差地默許了這場陰謀。喉間湧上的血腥味讓他幾乎窒息,他顫抖著覆上她握刀的手:"對......是朕對不起你,是朕負了......"話音未落,殿外又是一道驚雷炸響,震得滿室燭火齊齊熄滅。
    暴雨如注,琉璃瓦上的雨水順著鴟吻傾瀉而下,將絳雪軒外的青石階衝刷成一片水光瀲灩。澹台凝霜手中的銀刀微微發顫,刀刃映著她蒼白的臉,淚痕未幹的眸子裏盛滿絕望與決絕。她望著跪在麵前的蕭夙朝,聲音冷得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的:"蕭夙朝,我想死,想與你死生不複相見。若有來世,我情願死在那年答應護你奪嫡之時,隻求與你蕭家兄弟再無關聯。"她頓了頓,喉間溢出一聲苦笑,"我錯了,錯在至今還心軟......蕭夙朝,你能不能給我個痛快?"
    蕭夙朝的蟒袍早已被雨水浸透,膝蓋處的金線蟠龍紋在泥濘中顯得格外狼狽。他顫抖著伸手,想要觸碰她卻又不敢,隻能一遍遍重複:"對不起......對不起......"聲音裏滿是悔恨與痛苦,仿佛要將這些年的虧欠都化作這三個字。
    澹台凝霜突然笑了,笑聲裏帶著無盡的悲涼。她將刀丟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你廢後好不好?"她的目光掃過滿地狼藉,落在牆上那幅早已褪色的《太液池春宴圖》上,那裏畫著少年時的他們,那時的她笑得那樣燦爛,"廢了我,放我自由。"
    蕭夙朝猛地撲上前,將她緊緊摟在懷裏,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裏。他的下巴抵著她的發頂,聲音沙啞得近乎嘶吼:"除非朕死,否則朕永不廢後!霜兒,對不起,是朕負了你......"他的手掌撫過她鬢邊的白發,淚水混著雨水滴落在她肩頭,"當年是朕豬油蒙了心,聽信讒言,讓你受了那麽多苦......朕知道錯了,你打我、罵我都好,就是別離開朕......"
    康雁綰站在門口,看著這對糾纏的璧人,眼眶也紅了。她從未見過妹妹如此絕望的模樣,也從未見過蕭夙朝這般失魂落魄。雨聲漸歇,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絳雪軒內,唯有蕭夙朝一聲聲的道歉和澹台凝霜壓抑的啜泣,在寂靜中回蕩。
    驚雷在雲層深處悶響,絳雪軒內燭火搖曳不定。澹台凝霜盯著蕭夙朝狼狽的模樣,忽然輕笑出聲,眼尾泛紅的模樣刺得人心疼:"那你就去死。"聲音輕飄飄的,帶著將死之人的倦怠。
    康雁綰急忙上前按住妹妹顫抖的肩膀,鎏金護甲擦過她單薄的脊背:"霜兒!他是帝王,即便你是女帝,弑君也是死罪!"她轉頭狠狠剜了蕭夙朝一眼,又對著地上的碎玉長歎一聲。
    蕭夙朝跪坐在滿地狼藉中,蟒袍上的皂角沫混著雨水,將金線蟠龍染成灰敗的顏色。他仰頭望著那個曾經明媚如驕陽的女子,如今卻蒼白得像一幅褪色的畫:"朕想彌補你。從今日起,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麽朕都依你......"他的聲音突然哽咽,"隻要你好好活著,別離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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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滾!"澹台凝霜突然抓起妝奩裏的胭脂盒砸過去,朱紅色的粉末灑在蕭夙朝臉上,宛如血淚。
    蕭夙朝卻不躲不閃,任由胭脂在臉上暈開:"朕滾,但你得跟朕回蕭國。"他的目光突然變得堅定,"我們之間的糾葛早已盤根錯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句話讓澹台凝霜渾身一震。她想起那些見不得光的權謀交易,想起兩人共同織就的那張權力大網。良久,她終於輕輕"嗯"了一聲,聲音小得幾乎被雨聲吞沒。
    "今日太晚了,你先歇著。朕就在這兒批奏折。"蕭夙朝艱難地站起身,蟒袍下擺沾滿了碎瓷片和玉屑,"明日一早,我們就啟程。"
    "隨你。"澹台凝霜別過臉去,不願再看他。
    康雁綰輕輕歎了口氣,轉身往門外走去,繡花鞋踩過滿地狼藉:"真是一對怨偶......"門扉吱呀一聲合上,將滿室的糾葛與傷痛都鎖在了裏麵。
    澹台凝霜掙脫蕭夙朝下意識伸來的手,腳步踉蹌地走進浴室。半個時辰後,她披著濕漉漉的長發出來,身上隻著一件素色寢衣,整個人顯得更加單薄。她蜷縮在軟榻上,像隻受傷的小獸,不一會兒便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蕭夙朝坐在桌案後,握著朱筆的手卻遲遲落不下去。他望著榻上那個縮成小小一團的身影,心疼得幾乎窒息。窗外的雨漸漸小了,更鼓聲遙遙傳來,絳雪軒內,唯有燭淚滴落的聲音,和著他壓抑的歎息,在寂靜中蔓延。
    更漏聲在雨霽後愈發清晰,蕭夙朝將朱批奏折推至案角,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青玉鎮紙——那是澹台凝霜成年時他親手所贈。起身時蟒袍下擺掃過滿地碎瓷,他屏息走到軟榻邊,跪坐在冰涼的青磚上,指腹輕輕拂過她沾著水珠的鬢發。
    "朕該怎麽辦?"他的聲音低得像是說給自己聽,指節擦過她蒼白的耳垂,"該拿你怎麽辦?"窗外新抽的柳枝在月光下搖晃,將窗欞的影子投在她微蹙的眉峰,"你要朕怎麽做,才能換你不恨朕?"
    取來鎏金鏤空吹風機時,齒輪轉動的嗡鳴驚醒了沉睡的夜。他小心翼翼將風力調至最弱,暖風掠過她潮濕的發梢,水珠在光暈裏折射出細碎的光。記憶突然翻湧,當年她才剛嫁給他,也是這樣蜷在他膝頭,任由他用象牙梳細細綰發,那時的笑聲還縈繞在未央宮的回廊。
    吹風機的嗡鳴聲戛然而止,蕭夙朝剛將她散落的青絲攏至枕邊,澹台凝霜突然睜開眼。月光透過鮫綃帳灑在她眼底,像是淬了霜的寒星:"你要幹嘛?"
    "單純想抱抱你。"他喉結滾動,聲音帶著沐浴後的水汽。伸手時卻在半空僵住——她脖頸處隱約可見的淤青,是昨日爭執時他失控攥出的痕跡。
    澹台凝霜往床榻內側挪了半寸,錦被滑下肩頭露出鎖骨處淡紅的印記:"我不介意同床異夢。"話語裹著冷香,像把鈍刀剜在他心口。
    "朕介意。"蕭夙朝攥緊了掌心,指甲深深掐進肉裏。他望著她倔強的背影,最終隻敢隔著半臂距離躺下。帳幔無風自動,將兩人的影子隔開成兩道疏離的輪廓,唯有她發間殘留的荷香,混著他身上的鬆香,在寂靜裏糾纏不休。
    月色從雕花窗欞漏進來,在兩人之間鋪就一道冷白的光痕。澹台凝霜蜷縮在床榻內側,背對著蕭夙朝,聲音涼得仿佛淬了冰:"與我何幹?"
    蕭夙朝喉間泛起一陣腥甜,望著她單薄的背影,七年來的悔恨如潮水般湧來。他猛地翻身下床,玄色蟒袍掃過滿地狼藉,帶起幾片破碎的玉佩殘片。"你想要朕怎麽做,才能換你不恨朕?"他踉蹌著走到妝台前,抓起那把曾為她削發的鎏金剪刀,聲音幾近崩潰,"是不是你要看著朕把這顆心剖出來,你才能信朕愛你的措辭?"
    澹台凝霜渾身一震,緩緩轉過身來。隻見蕭夙朝蒼白的臉上淚痕未幹,握著剪刀的手青筋暴起。燭光在他眼底搖晃,映得那雙向來威嚴的鳳目布滿血絲。
    "是。"她輕聲說,聲音小得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蕭夙朝盯著她,突然笑了,那笑聲裏滿是絕望與解脫。他毫不猶豫地將剪刀狠狠捅進心髒,鮮血瞬間染紅了玄色蟒袍上的金線蟠龍:"朕愛你絕不是一時興起......對不起,是朕負了你......"
    "蕭夙朝,你瘋了?!"澹台凝霜的尖叫刺破寂靜。她踉蹌著撲下床,錦被滑落也渾然不覺。隻見蕭夙朝緩緩跪倒在地,鮮血順著剪刀滴落在青磚上,綻開一朵朵妖冶的紅梅。
    "來人!快來人!"她顫抖著抓住蕭夙朝逐漸冰冷的手,指甲深深掐進他的皮膚,"江陌殘!傳太醫!傳太醫啊!"淚水砸在他染血的衣襟上,洇開大片深色的痕跡。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隱入了雲層,絳雪軒內一片死寂,唯有她絕望的哭喊在空蕩蕩的殿宇間回蕩。
    絳雪軒內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燭火在太醫急促的腳步聲中搖曳不定。當銀絲繡著暗紋的錦帕裹住蕭夙朝胸口的傷口時,太醫的額角已沁出細密的汗珠,躬身行禮時袍角幾乎要掃到滿地血漬:"回端華帝姬,那刀離宸曜帝心髒僅毫厘之差。臣已用金絲縫合傷口、敷上止血生肌散,隻是今夜恐有高熱之症,若能熬過子時......"他的聲音微微顫抖,"性命或可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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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澹台凝霜垂眸凝視著蕭夙朝毫無血色的臉,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的金線刺繡。七年前在青崖之巔,他也是這般蒼白地躺在她懷中,而此刻染血的蟒袍與當年浸透寒潭水的玄衣,竟詭異地重疊在一起。"本宮知道了。"她的聲音冷得聽不出情緒,卻在轉身時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青瓷藥碗與木盤相撞發出輕響,落霜捧著藥方的手微微發抖:"帝姬,這味鶴頂紅......"話未說完便被冰冷的眼神截斷。澹台凝霜奪過藥方,素白的絹帕拂過墨跡:"梔意,送太醫回太醫院。落霜,即刻去煎藥,文火慢煨三個時辰。"
    雕花木門重重合上的刹那,殿內驟然安靜下來。蕭夙朝突然劇烈地咳嗽,染血的指節抓住床榻邊緣,滾燙的額頭抵上冰涼的玉枕:"霜兒......"沙啞的囈語驚得澹台凝霜手中的茶盞險些跌落,"朕沒想逼你跳崖......更沒想......"他的睫毛上凝著細碎的汗珠,在燭光下忽閃如蝶,"太後給溫鸞心立衣冠塚的事......朕在太廟跪了整夜......"
    燭淚突然墜落在案幾上,炸開一朵小小的花。澹台凝霜看著他因高熱而通紅的臉頰,恍惚間又看見那年在禦花園,他也是這樣紅著臉將一枝並蒂蓮別在她發間。指腹撫過他胸口層層疊疊的紗布,觸到皮下跳動的熾熱溫度,她突然想起太醫那句"熬過子時"——原來生死之間,真的隻有毫厘,正如愛與恨,不過一念。
    燭火在銅鶴燈裏明明滅滅,將蕭夙朝汗濕的額發映得忽明忽暗。澹台凝霜執起白玉茶盞,指尖觸到盞壁殘留的溫熱,瓷麵倒映著榻上那人蒼白如紙的麵容。她舀起一勺溫水,輕喚:"喝水。"
    蕭夙朝的睫毛劇烈顫動,染著血絲的鳳目艱難睜開,看見她的瞬間,枯瘦的手指便死死攥住她的袖口:"霜兒......別走......"沙啞的聲音裏浸著化不開的恐懼,仿佛一鬆手,她就會化作青煙消散。
    茶盞擱在檀木幾上發出輕響。澹台凝霜垂眸看著被攥皺的鮫綃,想起七年前崖邊他也是這樣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卻終究沒能攔住她縱身一躍。喉間泛起酸澀,她俯身將人緩緩扶起,在他背後墊上軟緞靠枕,又重新端起茶盞:"我不走,走了誰給我氣受?" 話音未落,便見蕭夙朝因高熱而泛紅的唇角溢出苦笑,水順著下頜滴落在染血的衣襟上。
    "別走......朕錯了......"滾燙的囈語混著濃重的藥氣,蕭夙朝的頭無力地歪向一側。澹台凝霜的手突然頓住,茶盞裏的水泛起細密漣漪。她望著那張再無往日威嚴的臉,想起曾經他在朝堂上揮斥方遒的模樣,如今卻脆弱得像片隨時會凋零的枯葉。
    下一刻,她將茶盞重重擱下,俯身含住那顫抖的唇。清冽的水順著相貼的唇角緩緩渡入,蕭夙朝滾燙的呼吸驟然急促,無意識地想要回應,卻又因劇痛而發出微弱的嗚咽。
    雕花木門"吱呀"輕響,落霜捧著藥碗的手猛地收緊,蒸騰的藥霧模糊了她震驚的雙眼。"娘娘,陛下的藥......"話音未落,便見榻上的兩人驟然分開,澹台凝霜鬢發微亂,指尖還沾著水珠:"嗯,你下去吧。"
    落霜退出殿外時,聽見身後傳來布料摩挲聲。夜風穿堂而過,卷著藥香與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將那聲壓抑的歎息,連同燭火的劈啪聲,一並裹進沉沉夜色。
    更漏滴答聲裏,澹台凝霜執起纏枝蓮紋藥碗,蒸騰的藥霧模糊了她眼底的倦意。深褐色藥汁在銀勺裏微微晃動,她輕聲哄道:"張嘴。"話音未落,蕭夙朝卻突然緊閉牙關,蒼白的下頜繃出冷硬的弧度。
    瓷勺撞上齒關發出脆響,深褐色藥汁順著他下頜蜿蜒而下,在素白中衣上暈開猙獰的痕跡。澹台凝霜望著他執拗的模樣,忽想起少年時他受傷不肯敷藥,也是這般倔強。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碗沿燙出的細紋,她突然將勺中殘藥一飲而盡,俯身時發間銀鈴輕響,驚醒了滿室寂靜。
    溫軟的唇覆上顫抖的薄唇,苦澀的藥汁順著相貼的唇角緩緩渡入。蕭夙朝滾燙的呼吸驟然淩亂,染著血絲的鳳目猛地睜開,卻在看清她泛紅的眼眶時,喉間溢出一聲壓抑的嗚咽。藥香與血腥味在糾纏間愈發濃烈,燭火搖曳中,她冰涼的指尖撫上他汗濕的後頸,像安撫受傷的幼獸。
    燭火在銅鶴燈中明明滅滅,將滿室藥香熏得愈發濃稠。蕭夙朝滾燙的額頭抵著澹台凝霜冰涼的掌心,意識在混沌中浮沉,喉間溢出破碎的呢喃:"霜兒?你是我的霜兒?你沒走?"他的睫毛顫抖如瀕死的蝶,冷汗浸透的碎發黏在蒼白的額角。
    "我是霜兒。"澹台凝霜垂眸應答,指尖拂過他滲血的繃帶。一年前,她高燒說胡話時,也是這樣被他捧著臉一聲聲哄。藥碗擱在幾案上發出輕響,她抽出被壓住的手腕,卻在轉身時被滾燙的手死死攥住。
    晨光刺破鮫綃帳,在青磚上投下細密的金網。蕭夙朝睫毛輕顫著睜開眼,劇痛從胸口蔓延至四肢,卻仍強撐著支起身子。視線掃過不遠處伏案沉睡的身影,澹台凝霜歪著頭枕在奏折堆上,烏發散落如墨,幾縷銀絲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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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扯動嘴角,牽動傷口悶哼出聲。玄色寢衣滑落肩頭,露出繃帶下滲血的痕跡。強撐著下床時,蟒紋靴踩碎了昨夜未掃淨的瓷片,驚醒了淺眠的人。
    "你幹嘛?"澹台凝霜猛然抬頭,發間玉簪叮當搖晃。她衝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人,染著朱砂的指尖陷進他滾燙的皮膚,"怎麽下床了?快回去躺著!"說著便要將人往榻上帶,卻在瞥見他胸前滲血的繃帶時,呼吸驟然停滯。
    蕭夙朝任由她攙扶,目光卻始終落在她眼下的青影上。案頭堆積的奏折已批閱完畢,朱筆字跡淩厲如劍——分明是她的筆跡。"奏折......"他沙啞開口,被她打斷:"不必擔心,我批完了。你先坐一會,我讓落霜傳早膳。"
    轉身欲走時,腕間突然一緊。蕭夙朝攥著她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鮫綃傳遞過來:"不急。"他喉結滾動,眼神裏難得露出怯意,"朕想抱抱你......不樂意就算了,朕不想勉強你。"晨光爬上他蒼白的側臉,將那句未說出口的"對不起",都釀成了眼底翻湧的潮。
    晨光順著鮫綃帳的暗紋蜿蜒遊走,將蕭夙朝蒼白的麵容鍍上一層薄金。他攥著澹台凝霜的手腕不肯鬆開,喉間溢出的話語帶著久病未愈的沙啞:"現在可以證明朕愛你了嗎?朕不求你放下怨恨,但求你給朕一個彌補的機會。"
    澹台凝霜的指尖微微發顫,垂眸望著他手背上未愈的針孔。七年前她被逼跳崖時,也是這樣看著他。"你先喝點水......"她別開臉,聲音冷得像淬了冰,發間銀鈴隨著動作輕響,驚散了滿室凝滯的空氣。
    "澹台凝霜!"蕭夙朝突然加重力道,蟒紋袖口滑落露出繃帶滲血的腕骨,"能別再轉移話題了嗎?"他眼底血絲密布,倒映著她倔強的側臉,恍若看見那年她在刑場上,也是這般寧折不彎的模樣。
    "聽見了。"澹台凝霜猛地抽回手,發簪掃過案頭奏折發出刺耳聲響,"我不愛你了,整日情情愛愛的你煩不煩?喝水!"青瓷杯重重擱在榻邊,濺出的水珠打濕了蕭夙朝的袖口。
    蕭夙朝望著她泛紅的眼眶,喉結滾動咽下腥甜:"朕隻是想彌補你。"
    "可以。"澹台凝霜轉身時,素白裙擺掃過滿地碎瓷,"你把水喝了,愛惜自己的身子,我就給你個機會。"她抓起案頭朱筆,墨跡在宣紙上暈開猙獰的團,卻在聽見身後傳來的輕笑時驟然停筆。
    "昨夜給朕渡藥的是你?"蕭夙朝的聲音裹著蠱惑的溫柔,像極了那年上元節,他在燈市上誘她吃下的桂花糖糕。
    "不是我是你的心兒。"澹台凝霜猛然轉身,鳳目淬著寒光。燭台上未燃盡的燭淚突然墜落,在青磚上凝成暗紅的痂。她掐住蕭夙朝滲血的傷口,看著他因劇痛而扭曲的麵容,"你還挺委屈?"
    "不是的......"蕭夙朝抓住她冰涼的手腕,暗金色鳳眸映著晨光碎影,卻被她嫌惡地甩開。澹台凝霜抓起茶盞狠狠灌下一口,苦澀的茶汁順著下頜滴落:"你喝水,我批奏折,沒事就在這兒坐著別煩我。"她背過身時,發間銀鈴的餘韻還在殿內回蕩,卻再無人應答。
    澹台凝霜頭也不抬地批著奏折,朱筆在宣紙上劃出淩厲的弧線。"太醫在外頭候著,"她頓了頓,聲音冷得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的,"冷了自己加衣裳,疼了就找太醫,朕又不會治病。"
    蕭夙朝倚在軟榻上,目光貪婪地描摹著她的輪廓。晨光透過窗欞灑在她發間,將幾縷銀絲染成碎金。他嘴角泛起溫柔的笑意,全然不顧胸前繃帶滲出的血漬:"好。"這聲應答裏藏著千般眷戀,仿佛要將過去七年錯過的時光都揉進這一個字裏。
    雕花木門"吱呀"輕響,蕊窈帶著侍女們魚貫而入。繡著金線的裙擺掃過青磚,她福身行禮,聲音清脆:"奴蕊窈請端華帝姬安。我家帝姬昨夜睡得沉,今早聽聞宸曜帝......"她偷眼瞧了瞧榻上的帝王,壓低聲音道,"特意命奴送來早膳,順便探望。"
    澹台凝霜的筆尖頓了頓,墨跡在宣紙上暈開一小團。"他死不了。"她淡淡道,連頭都未抬,"辛苦蕊窈跑這一趟。"
    侍女們將食盒一一擺開,精致的點心冒著騰騰熱氣。蕊窈正要告退,卻聽身後傳來泠泠聲響。回頭隻見澹台凝霜指尖捏著一隻羊脂玉鐲,鐲身上纏枝蓮紋泛著幽光——正是蕭夙朝大婚之夜親手為她戴上的那隻。
    "等等。"澹台凝霜將鐲子拋進錦盒,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把這個給你家帝姬送去。"她抬眸瞥了眼榻上驟然緊繃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告訴她,這鐲子克主人,戴著不吉利。"
    蕊窈愣了一瞬,隨即明白過來。"奴自當謹記。"她福身行禮,餘光瞥見蕭夙朝攥緊的拳頭——繃帶邊緣已經滲出暗紅的血漬。殿內空氣仿佛凝固,唯有燭火搖曳,將兩人交疊的影子投在牆上,糾纏成解不開的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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