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痛苦的記憶，總是會肆意的蔓延。
    心中那些破碎的塵埃，也總是會蜿蜒如海。
    你停滯在我的記憶裏，是永遠年輕的樣子。
    曾經的那些回憶，浸透了痛苦，也浸透了甜蜜。
    後來，我看過這世間無數的雪，也寫過無數的詩給你。
    可是，我卻再也回不到那一個有你的冬日，也看不見那一場雪裏的你。
    落雪時節的你，落雪時節的天與地。
    是如此淒涼的樣子。
    姐姐，我以後呢，肯定會是哪吒，我會有封神榜。
    哦不，是我會上封神榜。
    那我以後就是神仙啦！
    我會飛，會長生不老，我會在天上看著你們哦。
    十歲的孩子，穿著醫院裏的病號服，麵色蒼白，臉上掛著並不天真的笑容，用極其天真的語氣，開心的說著話。
    他那麽的可愛，那麽的好看。
    那麽的聰明，那麽的善良。
    他還那麽的小，就必須要去麵對死亡了。
    死亡何其傷人。
    突如其來的死亡是致命的打擊。
    等待死亡更是漫長的折磨。
    我們多麽希望愛的人會一直在，會一直陪伴著我們。
    可是，上天不會眷戀每一個生命。
    生命有長短，亦是參差。
    如果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子，沒有那麽聰明的話，那大概率還是懵懂的。
    隻可惜，他不是。
    他過於聰慧。
    他從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經曆的是什麽，麵對的是什麽。
    可是，他也並沒有怨天尤人，而是積極的去麵對。
    他說，自己以後要像外公一樣，做一個科學家，做一個教授，做一個院士。
    他要研究物理，要去研究太空飛船，研究星辰宇宙。
    他要給自己的國家，以及這個世界，做一些貢獻。
    他有很多的願望，隻可惜，因為人生太短，所以並不能夠實現。
    我們終究都會麵對死亡，可是，我們麵對的死亡，好像並不一樣。
    人這一生，真正能夠長命百歲的人，幾乎寥寥無幾。
    死亡何其傷人，尤其是過早的死亡。
    尤其是，就這樣煎熬在那樣毫無希望的歲月裏。
    在身體健康，在死亡麵前，其他的東西，根本就不值一提。
    那時候，十五歲的夏恪一很是哽咽，想說話，卻又好像，無話可說。
    她很痛苦，極其的痛苦。
    於是，最後便隻能擠出了一個字：好，我們聰明可愛的小喆的願望，都是會實現的。
    那，我想去堆雪人，打雪仗，可以嗎？
    他的麵容很是精致，手上還拿著一個可愛的小狗玩具。
    玩具很小，他也很小。
    他還是個孩子啊。
    其實那個時候，為了滿足他養小狗的願望，他們在倫敦生活的日子裏，是養了小狗的。
    可是後來，因為夏喆一的病越來越重，並不能夠經常和貓狗在一起了，所以貓狗最終都被夏雲霏又萬裏迢迢的從劍橋送回了北城，養在了北城的家裏。
    在夏喆一生命有限的那十年裏，夏雲霏用盡全力去拯救，和滿足了自己的孩子。
    隻可惜，她的努力成效不多，希望也沒有實現。
    因此，當夏喆一再次回到北城以後，他還是可以看到他親愛的小貓小狗的。
    狗很可愛，貓很可愛。
    人也很可愛。
    小喆想去玩兒啊，那好吧。
    夏雲霏忍著眼淚，給自己的兒子擠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笑容裏埋葬了無數的淚水。
    那時候的夏雲霏，根本就不知道人生的路在哪裏。
    痛苦埋沒了她的心，將她整個人撕裂。
    她曾經在讀書的時候一騎絕塵，也在商場上叱吒風雲。
    她有很高的智商，也賺了很多的錢。
    可是她沒有守住自己的家，也沒有辦法挽救自己的兒子。
    尤其是，當自己兒子的生命進入了倒數的時候。
    她恨不得替他去死，又或者，陪他去死。
    你看，真正的愛，是極度純粹的，也是極度付出的。
    母愛似天，亦似地。
    母愛無私，且感動人心。
    但是卻不一定能夠感動天地。
    因為天與地，都不像人一樣。
    人心柔軟，亦善良。
    當然，這個世間，也有不少惡毒之人。
    白雪皚皚的北城，醫院裏很是清冷。
    蕭瑟的天空上沒有飛鳥，蕭瑟的樹枝顯得格外的蕭條。
    白色雪花洋洋灑灑的落下，溫暖不了心中冰封而痛苦的天下。
    我們曾經懷抱希望，最終卻無可奈何。
    夏恪一被凍的鼻子通紅，雙手通紅，但也還是堅持在陪著自己的弟弟。
    她想給他，更多的快樂。
    亦想給他，更多的陪伴。
    陪伴的日子是那樣的歡樂，也是那樣的痛苦。
    她陪他吃飯，陪他看動畫片，陪他逗貓狗，陪他彈琴，陪他畫畫，陪他打雪仗。
    陪他跳舞，陪他喝茶，陪他研究物理，陪他聽神話故事。
    傳說中，漂亮的人可以封神，亦可以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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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說中，神佛可以實現人們心中的願望。
    在夏喆一短暫的生命裏，夏恪一求過很多的神佛。
    夏雲霏也是一樣。
    包括夏思歸，喬清平，蘇華胥，蘇雪薇，蘇暮寒，程臨安…
    包括很多人。
    他們拜神拜佛，祈求佛祖保佑，祈求留下那個可愛的孩子。
    佛祖不語，隻看著芸芸眾生。
    在那樣的日子裏，似乎曾經的忌諱，都已經不是忌諱了。
    冰凍的池水一片冰涼，誰的心過於的慌。
    潔白而立體的雪人，是北城寒冷而蕭瑟的冬，我們做著永遠陪伴的美夢。
    多希望，時間就凝固在那個時候啊，那樣，我們就不用去麵對以後。
    不用去麵對分離。
    不用去麵對生與死。
    不用去麵對，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你。
    有時候，我們希望人生是夢，有時候，我們又希望夢是人生。
    當真實的生活顯得痛苦的時候，內心也是極盡悲涼的。
    當夢過於甜蜜的時候，我們也始終不願意醒來。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歡樂，也有很多的痛苦。
    年少的心中有多少疼，是什麽讓我們溫暖相擁。
    姐，你堆的的雪人真好看，和你一樣的好看。
    他笑嘻嘻的，拿著一個胡蘿卜玩兒。
    那是，我的雪人可是按照我自己的樣子做的哦。
    曾經天真爛漫的一個兒童，在那幾年也長成了一個少女。
    她摒棄了過去的自己，在北城的冬天裏，陪著自己心愛的人強顏歡笑。
    她摸著他的小手，摸著他墨色的頭發。
    臭屁姐姐，得瑟姐姐，小壞蛋姐姐。
    他笑容滿麵的說道，挽著她的胳膊。
    你是我最好的姐姐，哼。
    他摸著雪人，又摸著她冰涼的手。
    雪落在地上，也落在他們的心上。
    比南極北極，還要的涼。
    銀杏與梧桐都是光禿禿的，但也是很美的。
    隻可惜，我們都無心欣賞。
    媽媽，謝謝你，愛你哦。
    因為夏喆一說想要吃糖炒栗子，所以夏雲霏便讓人去給他買了，她自己則是守在那裏，看著自己的兩個孩子。
    那時候，夏恪一沒有上學，夏雲霏也不去工作，她把工作都交給了盛雪和程臨安，自己則是全力，且全心全意的陪伴著自己的孩子們。
    一邊陪伴，一邊難過。
    倒數著生命，倒數著陪伴的時間。
    煎熬是什麽樣子，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姐，你以後上海城大學好不好？
    因為那裏靠海，特別的漂亮。
    哦，當然，要是劍橋大學也可以啊，劍橋大學也很漂亮。
    他吃著糖炒栗子，夏雲霏在給他們兩個剝。
    栗子很溫暖，也很香。
    他的語氣也很甜。
    可愛的人，怎麽看都是可愛的。
    糖葫蘆上掛著凝固的甜蜜，卻怎麽都甜不到心裏。
    好，都可以的，隻要是你想要的，姐姐都會努力的。
    其實北城大學也好的，就是北城的空氣不行，不僅煩人，還冷，還是江南好，海城好。
    姐姐怕冷，在海城最好啦。
    海城真是一座美好的城市啊。
    有江南美景，還有海，冬天還舒服，可以看見海鷗。
    還有美麗可愛的小貝殼，可以看見無邊的地平線。
    好，姐姐都聽你的。
    夏恪一忍著眼淚，但是心裏的眼淚還是在肆意的橫流。
    在他短暫的生命裏，說過的千言萬語，她都銘記於心。
    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為數不多的痕跡，是他留給她的痛苦，也是快樂。
    是難受，亦是甜蜜。
    塵埃飛揚在溫柔的陽光裏，落在一望無際的廣闊土地上。
    清冷的墓地裏，與北城繁華的地帶，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因為死去的人已經不再鮮活，所以他們隻剩下沉默。
    曾經的鮮活，全部都變成了沉寂的冰冷。
    那是我們深愛的人啊。
    生命就是這樣，有精彩，也有悲哀。
    小喆，我好想念你啊，每一天都在想念你。
    夏恪一在心裏，喃喃自語，摸著灰色的墓碑上，他的照片。
    “洛琛熠，我們結婚吧。”夏恪一看著頭頂灰蒙蒙的天空，淡淡的說道。
    “好，都聽你的。”終於等來了許久想要的東西，可是他的心裏卻沒有一絲絲的歡愉。
    其實他早就做好了再等一等的準備，但是她如今改變了主意，那就更好了。
    隻可惜，這樣的好，在這裏悲涼的環境裏，引不出他原本的美好期待。
    “嗯，我們回家吧。”她想站起來，可是腿卻有點麻。
    洛琛熠立馬就抱起來她，但是半蹲著，沒有站起來。
    “小喆，我們會經常來看你的。”夏恪一紅著眼睛說道。
    淚眼婆娑，淚流成河。
    “是的，我們都會經常來看你的。”洛琛熠也摸了摸墓碑，摸了摸灰色的照片。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雙眼紅腫的不成樣子。
    墓碑不是那麽的冰涼，照片上也掛滿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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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見哦，小喆。”
    沙啞的聲音混合著風，並不是太能聽的清。
    一路離開墓地，無數墓碑林立。
    他們都曾經鮮活，也在許多人心中長眠。
    塵埃飛揚，歲月滄桑。
    “老婆，想吃點什麽，我帶你去吃。”
    “都可以，我們去山莊吧，想睡一覺。”夏恪一有一些累，抱著他的脖子。
    又或者說，隻要她來到北城，她就沒有辦法好好的睡覺。
    身體的疲憊會攻擊人的精神，尤其是與精神的痛苦進入雙重折磨的時候。
    “好。”洛琛熠很是心疼她，將她抱的很緊。
    從墓地開到山莊，距離並不算近。
    靠在洛琛熠懷裏的夏恪一，是半夢半醒。
    她能看見眼前模糊的人影，亦能沉浸於自己腦海裏的人影。
    山莊的風，吻著清冷的城市邊緣，坐在寬大的陽台上，可以看見繁華而參差的北城。
    因為怕夏恪一累，所以洛琛熠讓人把飯菜給送了過來。
    因為夏恪一的胃口一般，所以洛琛熠吃的也少一些。
    很快的吃完飯後，兩個人很快便睡著了。
    小荷也陪著他們一起睡。
    白日做夢，讓人沉浸，亦讓人清醒。
    陷入深度的睡眠之中，會讓人忘記全世界，也忘記曾經的痛。
    時間在窗外流逝，在夢中就流逝的更快了。
    當夕陽開始絢麗的時候，他們也清醒了。
    胭脂色的夕陽沉醉了一座城市，也沉醉了無數的人。
    他們睜開眼睛，都穿著素白色的睡衣，都捂著腦袋。
    簡單的洗漱後，進入了晚飯時間。
    “來，吃這個。”他拿著一個大螃蟹腿，是已經剝好了的，他親手剝的。
    “我們一起吃。”她抱著他的脖子“你一口，我一口。”
    他很受用她這樣親昵的狀態，就噗嗤一笑“老婆也學會粘著我了，真是可喜可賀呀。”
    “哼，愛是相互的嘛。”相處這一段時間以來，了解了他經年的愛，親眼看著他的奔波，寵溺，與付出。
    她總是會心疼。
    因為愛，所以在意。
    因為愛，所以心疼。
    “是啊，愛是相互的，謝謝你愛我。”他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月光溫柔在她的身後。
    “因為你值得。”她在他的懷裏縮了縮“你很好。”
    “那是因為你也很好，你也值得。”他緊緊的抱著她，看著窗外的彼岸花，看著動人的大片月華。
    夜開始彌漫，月光不冷，有一些溫暖。
    廣闊的山莊，大片的風景動人心弦，眼前的美人也同樣動人心弦。
    “是啊，我們都是很好的，值得的人。”夏恪一看著清冷的月色，覺得幸福感溢滿了全身。
    像極了曾經歡樂且無憂無慮的童年時代。
    “嗯，老婆說的都對。”洛琛熠親了她一口。
    城市並不遙遠，世間如此的美麗。
    沒有雪的時節，但是眼前有你，就足矣。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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