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家奶奶叫吃早點，曉強騰一下從石凳起身，著急忙慌就要往外走，作為一個陌生人，飯點待在人家家裏的確很尷尬，隻是一站起身，肚子就開始嘰裏咕嚕的鬧騰起來，似乎在告誡蘇曉強，此刻必須祭五髒廟，這個警告從響起，頻率越來越緊湊。
    輝叔毫不在意蘇曉強的窘迫，爽朗笑著拉起曉強走進廚房。
    李家奶奶煮了一大鍋熱氣騰騰的湯圓，看著灶邊麵盆和各種調料，看來天還沒亮就起來開始忙活了，此時又白又大的湯圓都已經飄到水麵上，正散發著誘人的糯香氣。
    李家奶奶端著一碗湯圓出了廚房。輝叔說那是端去給他躺在床上的父親的。
    曉強進到廚房，就一動不動的站在飯桌邊，他害怕會把廚房裏擺放有序的物品踩壞碰倒了。
    輝叔盛了七個大湯圓，滿滿當當的一大碗。把曉強推到桌邊坐好，笑著說：“來，小夥子，動筷，嚐嚐我阿媽的湯圓，我跟你說，這可是下莊一絕呢，嘿嘿，可惜我大姐二姐和小弟今年沒口福。咱們給鍋裏的全部消滅掉，讓她們眼饞！”說著拿出手機對著碗裏鍋裏的湯圓拍起照片。
    對於長久以來飽受饑餓折磨的曉強來說，這七個大湯圓也隻填了個肚底。直麵美食，曉強完全沒了抵抗力，也忘記了客氣與拘謹。三口兩口就吃完了湯圓，連帶麵湯也沒留一口，卻仍然覺得肚子裏空落落的，現在他感覺還能吃下一頭大象。
    奶奶轉還廚房，見狀，笑著又給他加了四個湯圓：“小夥子，正長身體，來多吃幾個，要吃飽，一歲一個。”
    曉強沒有解釋他已經十二歲了。因為他感覺再多一個他就吃不完了。
    輝叔才吃了幾口就出了廚房，站在大門外打電話。曉強隱約聽到是讓人帶衣服鞋子。
    吃著核桃包心的大湯圓，他眼淚不自覺地滑落。這熟悉的味道讓他想起了媽媽，以前過年時，媽媽也會為他們煮上一碗熱騰騰的湯圓，那是他記憶中最溫馨的時刻。然而如今，媽媽已經不在身邊，自己卻在這別人家的廚房裏，找到一絲絲家的溫暖。
    吃完早點，輝叔再次詢問曉強：“曉強，這麽早，你是要到哪裏去？”
    曉強諾諾地回答：“去城裏。”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迷茫和膽怯。
    輝叔點燃了一支煙，沉默許久。最終緩緩開口：“過年了，莫到處跑了。回家吧，幫奶奶幹點活，別丟下妹妹，她會哭的。”
    輝叔的話仿佛一道閃電，擊中了曉強內心深處的柔軟處。
    他猛然驚醒，是啊，有他在，家裏尚且過得如此艱難。如果他走了，奶奶和妹妹又該如何度過這個寒冷的冬天？或許，等待他們的隻有一條死路。
    想到這裏，曉強急忙起身，準備往家裏跑去。
    然而，輝叔再次拉住了他。從口袋裏掏出六百塊，硬塞到曉強的手裏：“這是給你和妹妹的壓歲錢，還有兩百是給你奶奶，過年了，讓她買些喜歡的吃食。”
    曉強連連拒絕，但輝叔卻不容置疑地嗬斥道：“都跟你說了，來到家裏就是客，客隨主便，你不能拒絕的，不然叔會生氣的。”
    曉強一怔，不知道怎麽拒絕，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接著，輝叔又讓李家奶奶把曉強的書包裝得鼓鼓囊囊。書包裏有零食、糖果，還有兩大條臘肉。
    輝叔又給他盛了一大鍋的湯圓，還拿了很多炮仗，讓他拿回去和奶奶、妹妹一起分享。
    曉強一再拒絕，但輝叔的臉色下沉讓他不敢再推辭。
    這時，大門外進來了一個叔叔，手上提著一個袋子，與輝叔一起把曉強拉到了一間臥室。
    原來這些都是衣褲和鞋子。輝叔二話不說就讓曉強更換。
    曉強都愣住了，任由著兩個叔叔在他身上折騰。
    那個叔叔笑著說：“嗯，很合身，剛好，這套買來還沒來得及穿，楊信就長身高了，我還尋思拿到閑魚網便宜賣了呢，小夥子比我家楊信矮一點，正正好。”
    李明輝蹲著身子按壓曉強運動鞋鞋尖笑：“鞋子也剛好，正山哥，你家楊揚有沒有長身高？”
    楊正山笑道：“長了，長了，隻是楊揚沒有買新衣服。不過，小裙子和羽絨服都隻穿過一水。”
    曉強聽著兩人的說話，眼淚如奔流的小河，沿著臉頰打濕了胸前的毛衣，浸潤到他的心髒！他知道楊信，他確定那是他的同學，因為楊信的妹妹也叫楊揚，是大莊完小一年學生。楊信身高比他矮一點點，農村裏給孩子買衣服都會大一碼，所以他現在穿在身上的新衣服明顯是人家給孩子買來的新年新衣。
    曉強一動不動，一言不發，他害怕稍微用力，把衣褲蹭髒，他害怕說錯話，惹得輝叔和正山叔不高興，他害怕，害怕這樣溫暖的夢一下驚醒！
    奶奶在蘇曉強即將出門的時候，又衝出來，手上提著一個鼓鼓的塑料袋：“孩子，這是我們家以前的衣服，穿過，但是沒有破，你別嫌棄，拿回去，不能穿就讓你奶奶改一下。”
    這次，蘇曉強沒有拒絕，接過袋子，對著輝叔母子和正山叔深深的鞠躬，久久不願起身。
    輝叔上前拍了拍曉強肩膀，笑著說：“回去吧，回去好好生活，好好讀書，沒有過不去的坎。”
    正山叔笑著說：“要不我去跟東子拿一下摩托，送他回去，這麽多東西不好拿。”
    輝叔還沒說話，曉強抬起頭，道：“謝謝正山叔，我能回去的，不重，”停了停，目光剛毅的看著麵前三人：“奶、叔，我以後回來看你們。”說完，轉身，頭也不回大步前行。
    在往回走的路上，曉強感覺肩膀無比的沉重。眼淚就沒停過。這不僅僅是因為書包裏的物品沉重，更是因為輝叔一家對他的關愛。
    曉強心裏明白，輝叔或許已經看出了他心中的處境、掙紮和無奈，但他沒有說破。
    曉強在心裏默默發誓，等長大了，一定要報答輝叔一家今日的恩情。這份恩情，將永遠銘記在他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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