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9章 哀歌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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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陷入冰冷粘稠的黑暗,如同墜入無底墨海。沒有空氣,沒有聲音,隻有一種令人窒息的、仿佛要將靈魂都擠壓出來的重壓,以及無處不在的、冰冷滑膩的觸感,如同億萬條冰蟲在周身蠕動。失重感比光塵境更甚,那是一種徹底的虛無,時間與方向感在這裏徹底失效,仿若被遺棄在宇宙盡頭的一粒塵埃,渺小而無助。
葉辰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投入深海的頑石,不斷下沉,下沉,那種永無止境的墜落感幾乎要將他撕裂。冰冷的黑暗包裹著他,猶如千萬隻無形的手,貪婪地侵蝕著肌膚,試圖鑽入骨髓,凍結他體內的每一滴血液,剝奪他所有的生機。他下意識地握緊雙劍,劍柄傳來的冰涼觸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實,是他與這片虛無之間僅存的連接,給予他一絲微薄的慰藉。丹田內近乎枯竭的力量艱難運轉,如風中殘燭般搖曳,卻依然頑強地在體表形成一層薄弱的護體罡氣,勉強抵禦著那無孔不入、噬骨銷魂的黑暗侵蝕,那是他最後的防線。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意義,唯有無盡的黑暗與下墜。就在葉辰的意識即將被這無垠的虛無吞噬之際,前方粘稠的黑暗中,突兀地出現了一點微弱的、不斷搖曳的綠光。
那綠光極其黯淡,如同風中殘燭在暴風雨中搖曳,仿佛隨時可能熄滅,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一切的頑強力量,在這絕對的黑暗中,它像一枚孤零零的坐標,堅定而執著地指引著方向,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後一根浮木。葉辰精神一振,原本麻木的軀體瞬間注入一股新的活力,他奮力調整姿態,如同在無垠的深海中搏擊,朝著那點微弱卻充滿希望的綠光“遊”去。隨著距離的靠近,那綠光逐漸清晰竟是一小簇燃燒的、半透明的、如同鬼火般的幽綠火焰!火焰懸浮在虛空中,無聲搖曳,沒有一絲聲響,卻散發出微弱而堅定的光芒,照亮了葉辰眼中那片不曾熄滅的希望之火。
緊接著,第二點、第三點……更多的幽綠火焰如同引路的螢火,在深邃的黑暗中次第亮起,它們並非雜亂無章,而是按照某種神秘的規律排列,形成了一條蜿蜒曲折、指向未知深處的微弱光帶。那微弱的綠光,如同黑暗中跳動的精靈,既指引著方向,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異,將這片無邊無際的虛無點綴得愈發深邃。
“是冷軒的匕首!”葉辰心中霍然開朗,一股明悟湧上心頭。這幽綠火焰的氣息,他再熟悉不過,與冷軒暗影匕首上曾爆發出的光芒如出一轍,那種獨特的冰冷而又蘊含著力量的波動,顯然是他留下的標記。看來冷軒雖然身受重傷,被那強大的力量重創,但並未完全失去行動能力,甚至在那種極限狀態下,仍有餘力為他們留下如此清晰而關鍵的路標,這份堅韌與細致,讓葉辰的心頭湧起一絲複雜的情緒既有對同伴安危的擔憂,也有對這份信任的感激。
他順著幽綠火焰的指引,每一步都踏得格外堅定,奮力向前行進。然而,周圍的黑暗並非一成不變的死寂,它像一個擁有生命的活物,時刻都在變幻著詭異的姿態。有時,會有一些漂浮的、如同巨大水母般的半透明凝膠狀物體悄無聲息地掠過身側,它們散發著冰冷死寂的氣息,仿佛是從冥界深淵中浮出的亡魂,讓人不寒而栗;有時,會聽到一些極其細微、如同無數人低語啜泣般的雜音,那聲音無孔不入,直接鑽入腦海深處,如同魔鬼的低語,勾起心底最深沉的負麵情緒,試圖瓦解他的意誌;更詭異的是,他感覺自己似乎被什麽無形的東西“注視”著,那目光冰冷、貪婪,如同毒蛇般緊緊纏繞著他,仿佛在無聲地評估著獵物的價值,讓人毛骨悚然,如芒在背。每一次被這目光掃過,葉辰的心髒都會不自覺地收縮一下,那種被未知存在窺探的壓迫感,幾乎要將他吞噬。
終於,在漫長而煎熬的跋涉之後,前方出現了一片朦朧的光影,如同海市蜃樓般虛幻卻又帶著一絲真實。粘稠如墨的黑暗如同幕布般向兩側退去或者說,是他終於憑借著堅韌的意誌和對光明的渴望,穿過了這片令人窒息的區域)。雙腳猛地踏上了堅實的地麵!那種觸感,不再是虛無縹緲的空氣,不再是冰冷粘稠的凝膠,而是久違的、令人心安的大地,它的存在,宛如一聲解脫的宣告。
一種久違的踏實感如潮水般湧來,從腳底直達心間,衝擊著葉辰緊繃的神經。他一個踉蹌,身體前傾,差點摔倒,但他憑借著強大的本能,立刻穩住身形,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般,警惕地環顧四周。他的目光銳利如鷹,掃過每一寸空間,試圖在模糊的光影中捕捉到任何一絲異常。
眼前,是一片無法用常理形容的天地。
天空,是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深紫色,仿佛億萬年積鬱的血液凝結而成,沒有絲毫日月星辰的點綴,唯有一些緩慢而艱難地蠕動著的、形態極度扭曲的暗紅色光斑,如同天穹上觸目驚心的巨大傷疤,無聲地散發著令人倍感壓抑的光芒,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大地則呈現出一種病態的、令人不安的灰白色,它被無數縱橫交錯的巨大溝壑切割得支離破碎,每一道溝壑都深不見底,其深處湧動著粘稠得如同瀝青般的黑色霧氣,散發著刺鼻的硫磺惡臭,那種味道仿佛能直接腐蝕人的靈魂。
空氣沉重得如同鉛塊,潮濕得能擰出水來,彌漫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混合怪味:有鐵鏽的腥澀、腐敗植物的黴爛,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帶著一絲詭異甜意的腥氣,直衝腦門,令人胃部翻湧。然而,最令人心悸、最能摧毀人意誌的,是這片詭異空間中無處不在的“聲音”它並非通過耳膜傳入,而是直接在每一個生靈的心靈深處無孔不入地回響。那是無數絕望的歎息、痛苦的呻吟、瘋狂的囈語、怨毒的詛咒……所有負麵情緒的具象化,匯聚成一股永不停歇的靈魂哀歌!這哀歌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連綿不絕地衝擊著心智的堤壩,試圖將每一個置身其中的生靈拖入永無止境的瘋狂深淵,徹底吞噬他們的理智與靈魂。
“呃……”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寂靜的深潭,打破了這片死寂中的平衡,從葉辰身旁傳來。虎娃,這個平日裏魁梧如山、堅韌如鐵的壯漢,此刻卻半跪在地上,龐大的身軀微微顫抖。他手中那柄曾經光芒四射的熔陽叉斧,在穿越黑暗的漫長旅途中,早已被這詭異空間的腐蝕之力侵蝕得隻剩下半截扭曲變形的斧柄,此刻被他死死地拄著,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後一根浮木,勉強支撐著沉重的身體。他那張平日裏健康黝黑的臉龐此刻發青,銅鈴般的大眼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眼底深處更是布滿了掙紮與痛苦。顯然,那無休無止的靈魂哀歌,對他這種意誌相對直白、情感更為外露的戰士,其衝擊力尤為猛烈,如同無數鋒利的冰錐,直接鑿擊著他的靈魂深處。“他娘的……這鬼地方……比餓十天半個月還他娘的難受啊……”虎娃的聲音中充滿了極致的掙紮與不甘,每一個字都仿佛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擠出來。
“靈汐!雪瑤!”葉辰的眉心緊緊擰起,眼中閃過一絲焦急與擔憂,他顧不得自己心頭翻湧的不適,立刻將目光投向了另外兩個方向,急切地呼喚著同伴的名字,唯恐她們也深陷這靈魂的泥沼之中。
靈汐蜷縮在一塊相對平整的灰白色岩石上,如同被遺棄在荒野中的雛鳥,顯得那樣無助與脆弱。她懷中的風之豎琴被她緊緊抱著,仿佛那是她在這片死寂之地唯一的慰藉與支柱。琴弦上殘留的血跡已經凝固發黑,觸目驚心,述說著之前那場驚心動魄的遭遇。她的小臉煞白,宛如失去了血色的白玉,貝齒緊緊咬著下唇,幾乎要將嬌嫩的肌膚咬破。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指尖甚至泛著青紫色,身體微微顫抖,如同風中搖曳的殘燭,隨時可能熄滅。那無處不在的靈魂哀歌,如同一條條陰冷的毒蛇,試圖鑽入她的耳膜,刺穿她的靈魂。對於感知敏銳的樂師而言,這簡直是世間最殘酷的酷刑,每一個音符都攜帶著絕望與痛苦,撕扯著她的神經。她似乎在用盡全部意誌,甚至燃燒著生命的力量,抵抗著那些試圖鑽入腦海、侵蝕心神的負麵聲音,額頭沁出了細密的冷汗,順著鬢角滑落。
雪瑤的狀態稍好,但也絕不輕鬆,美麗的臉龐同樣蒙上了一層疲憊的陰影。彩虹珍珠懸浮在她頭頂,散發出柔和而堅韌的七彩光暈,如同一個移動的七彩屏障,形成一個勉強籠罩她自身的淨化結界。這結界雖小,卻頑強地驅散著周圍如同實質般的汙濁氣息,並阻擋著部分試圖滲透而入的精神侵蝕。她臉色蒼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沿著精致的眉骨滑落,但那雙七彩的眼眸卻依然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如同鷹隼般銳利地掃視著周圍詭異而壓抑的環境,帶著深深的憂慮和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懼。“這裏的負麵精神能量濃度……高得可怕!簡直像是將整個冥界的絕望都傾瀉在此!大家務必緊守心神,不要被那些哀歌侵蝕,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依然努力保持著清醒與冷靜,試圖喚醒同伴們的警惕。
“冷軒呢?”葉辰的聲音帶著急切與擔憂,他環顧四周,目光焦灼地尋找著那個熟悉的身影。他看到了冷軒留下的幽綠火焰標記,那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顯得如此脆弱,卻不見其人,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在這裏。”一個沙啞而冰冷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深淵的低語,從一塊巨大溝壑的陰影處傳來,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和沙啞。
冷軒的身影緩緩從那片濃重的陰影中走出,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冰麵上,帶著一種僵硬的沉重感。他換上了一身深灰色的勁裝,將原本的白色戰袍替換了下來,這身顏色更加深沉的衣物,似乎是為了更好地融入這片死亡之地,也為了掩蓋那觸目驚心的傷勢。左肩的傷口被厚厚的繃帶層層包裹,繃帶上甚至能看到斑駁的血跡,但即便如此,依舊有絲絲縷縷的墨綠色氣息頑強地從繃帶縫隙中滲出,如同活物般蠕動,散發出一種詭異而危險的氣息,令人不寒而栗。他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在幽暗的光線下,幾乎與周圍的岩石融為一體,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如同幹涸的枯葉。然而,那雙眼睛卻依舊銳利如鷹隼,冰冷得如同萬載玄冰,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妄,其中蘊含著一種深沉的疲憊與堅韌。他手中緊握著那把幽光黯淡的暗影匕首,匕首的鋒刃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匕首尖端,一點微弱的幽綠火焰正跳動著,如同鬼火般在夜色中搖曳,正是之前指引葉辰穿越黑暗的光源,它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不屈的執著。
“你的傷……”雪瑤立刻上前,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她纖細的手掌覆上冷軒的肩頭,七彩淨化之力如同一道虹橋,再次籠罩住他被墨綠氣息侵蝕的傷口。然而,那股墨綠的氣息卻如同跗骨之蛆,頑固地纏繞在冷軒的影之本源上,甚至隱隱透出一種詭異的生命力,任憑七彩流光如何衝刷,都隻是稍稍減弱其表層的侵蝕,卻無法觸及根源。淨化之力與那邪惡氣息相互糾纏,發出一陣陣微弱的“滋啦”聲,仿佛兩種極端的力量在激烈交鋒,卻又在某種程度上達到了微妙的平衡。
“死不了。”冷軒的聲音低沉而平靜,仿佛受傷的不是自己,他的眉宇間沒有絲毫痛苦之色,隻有一如既往的沉穩與淡漠。他抬手指向前方,修長的手指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弧線,目光如同兩束穿透一切的利劍,直直地投向灰白色的荒原深處。“標記指向那邊。它……和光核碎片的氣息,都在那裏。”
眾人順著他的指引望去。荒原的盡頭,那片深紫色如夢魘般的天穹下,一座巨大城市的輪廓若隱若現,如同一個蟄伏在黑暗中的巨獸,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息。
那絕非人間任何已知的城池。它矗立在那裏,超越了所有已知的建築概念,僅僅是遠望,便能感受到一股無法言喻的壓迫感。整座城市仿佛是用無數巨大的、扭曲的、痛苦哀嚎的人臉堆砌而成!那些石雕般的臉龐,每一張都刻畫著生命的最終極的絕望與苦痛,它們有的大張著嘴無聲嘶吼,有的緊閉雙眼淚痕斑駁,有的眼角低垂飽含怨恨,有的則麵容扭曲,似乎在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煎熬。這些表情各異的臉龐,卻無一例外地充滿了極致的絕望、恐懼、怨恨和痛苦,它們層層疊疊,密密麻麻,構成了高聳入雲的城牆,形成了尖利如刀的塔樓,以及無數如同張開巨口、深不見底的城門和窗戶。整座城市如同一個巨大的、由怨念和痛苦鑄成的囚籠,散發出一種令人作嘔的、濃烈到化不開的悲傷與怨毒氣息。無數細微的、如同實質般的灰黑色氣流,如同城市的呼吸,從那些人臉的七竅中絲絲縷縷地滲出,它們扭曲著、盤旋著,匯聚到城市上空,形成一片低垂的、不斷翻滾的怨念雲層,仿佛一片永不散去的陰霾,籠罩著這座死寂的城市,也壓迫著每一個目睹者的心神。
城市中心,一座最為高聳、由無數張扭曲到極限的巨臉構成的尖塔,直刺鉛灰色的蒼穹。塔的頂端,一點極其微弱,卻又異常純淨的白色光點,正頑強而執著地閃爍著,如同風中搖曳的燭火,似乎隨時都可能熄滅,卻又蘊含著永不磨滅的堅韌。那光芒,雖如螢火之微,卻又像淤泥深處未經雕琢的明珠,在這片被絕望與扭曲徹底侵蝕的天地間,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醒目,以至於它成為了這片死寂畫布上唯一的一抹生機。
“光核碎片!”雪瑤的七彩眼眸驟然收縮,其中充滿了無法掩飾的震驚,一絲久違的希望如同閃電般劃過她的心湖。她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幾乎是失聲喊道:“它就在那座城裏!被某種強大的力量……囚禁?或者……以一種邪惡的方式,被供奉在那座恐怖的塔頂?”她的目光緊緊鎖定著那一點微弱的光芒,仿佛要從中汲取對抗黑暗的勇氣。
“那座城……”靈汐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她的視線落在由無數痛苦人臉堆砌而成的恐怖造物上,那每一張臉都凝固著極致的哀嚎與絕望,仿佛無聲的雕塑,卻又散發出直抵靈魂的悲鳴。她那張原本就白皙的小臉此刻更加蒼白,連雙唇都失去了血色,身體不自覺地,如同風中落葉般微微顫抖。“它在……唱歌……用那些臉……唱著一首……一首永遠無法結束的哀歌……”作為天賦異稟的樂師,她對聲音的感知遠超常人,此刻她所“聽”到的,並非尋常意義上的聲響,而是這座城市本身所發出的、匯聚了億萬年痛苦與絕望的終極悲鳴,那是一種無形的,卻又震耳欲聾的悲愴,直接穿透她的靈魂,讓她感到五髒六腑都在隨之戰栗。
“哀歌之城……”葉辰緩緩吐出這個名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蛇信,沿著他的脊椎悄然攀升。他深邃的目光先是凝視著那塔頂微弱卻不屈的白光,接著又轉向冷軒肩頭,那墨綠色的、帶著腥臭與惡意的氣息如同活物般不斷滲出,最後,他的視線鎖定在那座散發著無窮邪惡與壓迫感的城市之上。他的眼神變得無比凝重,仿佛壓抑著一場即將爆發的風暴。“看來,我們的‘老朋友’不僅成功逃脫了我們的追蹤,還找到了一處絕佳的巢穴。更糟糕的是,它甚至可能……已經和這裏的某些,我們尚不了解的恐怖存在,達成了某種不可告人的交易。”他的拳頭不自覺地緊握,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一種難以言喻的危機感,像潮水般將他緊緊包圍。
“管它什麽城!敢藏老子的點心指光核碎片)和那個叛徒影子,老子就把它拆了當柴火烤!”虎娃啐了一口,唾沫在灰白的大地上留下一個轉瞬即逝的濕痕,他強行壓下靈魂深處傳來、如影隨形的哀歌所帶來的煩躁與刺痛,猛地丟掉手中那已然報廢的斧柄。那斧柄帶著他憤怒的餘力,在地麵上骨碌碌滾了幾圈,最終無力地停下。他那雙充血的眼眸凶狠地掃視著眼前這片廣袤無垠、了無生機的灰白色大地,每一寸視線都似乎在搜尋著哪怕一塊能當作武器的堅硬石頭,仿佛要將這片死寂的世界徹底顛覆。
“冷靜點,虎娃。”葉辰低沉的聲音如同清泉般,短暫地安撫了虎娃心底的狂躁。他伸出手,按住虎娃那因憤怒而緊繃的肩膀,指尖感受到他肌肉下蘊藏的驚人力量。葉辰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穿透了空氣中彌漫的灰蒙蒙霧氣,他凝視著遠處那座在暮色中若隱若現的宏偉巨城,語氣中帶著一絲凝重,“這座城……給我的感覺非常危險,就像一頭沉睡的洪荒巨獸。我們不能魯莽行事,硬闖隻會是下策。我們需要情報,了解它的一切,才能找到突破口。”他頓了頓,目光轉向荒原上那些縱橫交錯、深不見底的巨大溝壑,那些溝壑如同大地被利爪撕裂的傷痕,蜿蜒蔓延至視線的盡頭。溝壑中翻湧的黑色霧氣,比別處的霧氣更加粘稠、更加濃鬱,仿佛是地獄深處湧出的絕望氣息。“那些溝壑……還有霧氣裏……似乎有東西在動。”他低聲喃喃,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如同嗅到危險氣息的獵豹。
仿佛是為了印證葉辰的預感,距離他們最近的一條巨大溝壑中,原本靜默的黑色霧氣猛地劇烈翻湧起來,如同被煮沸的墨汁,沸騰不止。霧氣中隱約可見扭曲的暗影,仿佛有無形之手在其中攪動,醞釀著未知的恐怖。
嘶嘶……嗬嗬……
伴隨著一陣陣令人頭皮發麻、牙酸心悸的怪異聲響,那聲音如同生鏽的骨骼在粗糙的地麵上摩擦,又像是破爛的風箱在漏風的喉嚨裏發出垂死的哀鳴,帶著腐朽和絕望的氣息。幾個扭曲而模糊的身影,從那翻騰不休的黑霧中緩緩爬了出來。它們的身姿僵硬而怪誕,每一步都帶著沉重而遲緩的壓迫感,如同從泥沼中掙紮而出的噩夢。
那是些難以名狀的“生物”,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挑戰著理智與認知。它們有著大致的人形輪廓,但身體卻並非血肉之軀,而是仿佛由幹燥開裂的灰白色泥土隨意捏合而成,粗糙而布滿了觸目驚心的龜裂縫隙。這些裂縫深邃而蜿蜒,如同幹涸的河床,其中卻流淌著粘稠的、如同石油般的黑色液體,散發出一種令人作嘔的腥臭。它們的頭顱低垂著,被濃重的黑霧籠罩,令人無法看清其真實的麵容,或者說,它們根本沒有固定的麵容,隻有一團不斷蠕動、變幻著痛苦表情的黑色霧氣,仿佛無數怨魂在其中掙紮哀嚎。最令人心悸的,莫過於它們那雙與身體極不協調的雙手十指如同枯死的樹枝般細長尖銳,指尖縈繞著絲絲縷縷的黑氣,那黑氣如同細密的毒蛇,散發著強烈到令人窒息的怨毒與不祥氣息,仿佛預示著它們每一次觸碰,都將帶來無法挽回的毀滅與腐朽。
它們似乎沒有視力,隻憑借著某種對“生者氣息”的本能感應,搖搖晃晃地、卻目標明確地朝著葉辰等人所在的位置圍攏過來。數量越來越多,密密麻麻,從幾條深不見底的溝壑中不斷爬出,如同潮水般湧來。轉眼間,數十個灰白色的身影便匯聚成一片,它們步履蹣跚,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執著,如同從地獄深處爬出的行屍走肉,散發著死亡的腐朽與汙穢的惡臭,令人作嘔。
“這些是……‘怨泥傀’!”雪瑤的臉色驟然煞白,原本靈動的七彩眼眸中此刻充滿了深深的厭惡與警惕。她語氣急促地解釋道:“它們是心淵最低等的汙穢造物之一,由經年累月沉積的怨念與心淵最深處的汙濁泥土結合而成!它們沒有絲毫智慧可言,隻有吞噬生者靈魂和散播無盡痛苦的原始欲望!大家務必小心它們的利爪和身上不斷流淌出的怨毒黑泥!一旦被其沾染,靈魂便會遭受難以逆轉的侵蝕,痛苦不堪!”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顯然對這些汙穢之物有著本能的恐懼。
“哼,來得正好!老子這一肚子火正愁沒地方撒呢!”虎娃聞言,不怒反笑,發出一聲充滿野性的獰笑。他那雙銳利的眼眸中,凶光如同實質般爆射而出,透著一股嗜血的狠戾。他猛地俯身,寬厚的雙手如同鋼爪般狠狠插入腳下那片灰白色、仿佛被詛咒過的大地之中!泥土與碎石在他的指尖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吼——!”
一聲充滿原始蠻荒力量的咆哮,自虎娃的喉嚨深處爆發而出,震得空氣都為之顫抖。他的雙臂肌肉虯結,青筋如同蚯蚓般在他古銅色的皮膚下暴起,每一寸都蘊含著爆炸性的力量。他竟憑著一己之力,硬生生從這詭異而堅硬的大地中,撕扯出一塊足有磨盤大小、邊緣嶙峋鋒利,仿佛被惡魔之手雕琢而成的灰白色巨石!巨石的表麵還沾染著粘稠而惡心的黑色泥土,以及絲絲縷縷、如同毒蛇般纏繞的怨毒黑氣,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
“給老子碎!”
虎娃雙臂一振,那塊沉重的巨石在他手中仿佛瞬間失去了重量。他如同投擲炮彈般,將那凝聚著他無窮怒火與蠻力的巨石,狠狠地砸向了衝在最前麵、形態猙獰的幾個怨泥傀!巨石在空中劃過一道破風的軌跡,帶著毀滅性的力量呼嘯而去,目標直指那些醜陋的汙穢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