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念卿回到原來的宮殿，就見花園裏人已經散去，隻有宮女在打掃。房間裏若有若無的笑聲傳出，薑念卿臉色更黑了幾分。
    薑念卿進到殿裏，才發現裏麵坐著好幾個人，除了顧臨川外，還有兩三個親王和顧雲意也在，當然還有蘇明月的幾個兄長。
    中間的地毯上，舞姬們輕歌曼舞，一派祥和。薑念卿環顧四周，卻唯獨不見蘇明月。
    “卿兒，你怎麽來了？快過來坐！”顧臨川發現薑念卿進來，就笑著朝薑念卿招手。
    屋裏的幾個人也忙起身打招呼，顧雲意更是忙上來抱住了薑念卿的胳膊，言語輕鬆。
    “聽裏麵熱鬧，就過來看看。沒礙著三哥的事吧？”薑念卿換上笑臉往前走了幾步。
    “你說的這是什麽話，這裏也沒外人，談的也不是朝政，有什麽礙事不礙事的……”
    不知道顧臨川有意還是無心，一句沒有外人讓蘇家幾兄弟呼吸都緊了幾分。幾個親王尷尬的附和，薑念卿也特意看了一眼。
    “姑姑，你可來著了，蘇待詔一會兒給父皇跳霓裳羽衣曲，現在在裏麵換衣服呢！”
    “哦？蘇待詔怎麽突然想要跳舞了？”薑念卿雖然心裏怒氣升騰，但麵上不動聲色。
    “你這丫頭說的什麽話，這麽多人看著呢，怎麽變成給父皇跳了？”顧臨川輕笑道。
    話說的倒是沒錯，但問題是哪怕蘇明月曾經淪落風塵，但現在也是功臣之女。除了皇帝，還有什麽人有資格讓蘇明月獻舞？
    “要不是父皇在，蘇待詔可不會跳舞給我們看，還不全是父皇的麵子？”顧雲意笑意嫣然的揭穿了權利生態裏的生存邏輯。
    顧雲意倒不是為了拆自己父親的台。在正值花季的天之驕女看來，沒有人能比皇帝更尊貴，就哪怕是她天天念叨的沈念安。
    “卿兒快來坐下，剛才蘇待詔和聖人討論民間樂舞與宮廷樂舞的異同，蘇待詔說她這幾年沒少獻舞，還曾給淮王跳過……”
    “大家也都好奇，所以蘇待詔才說要給大家跳一曲看看！”說話的是薑念卿的親哥哥，三十五歲的顧家五郎，趙王顧臨河！
    顧臨河是個很中庸的人，各方麵資質都很平常，過得倒也平安喜樂。但很少有人知道，顧家五郎隻是被兄長們掩蓋了光芒。
    提起這個顧老六，薑念卿就更來氣，要不是他瞎胡搞，念安根本就不會走到天下人麵前來。自己悄悄養著他吃軟飯就挺好！
    這個顧臨弈差事辦的不怎麽樣，歌舞倒是享受個不停。薑念卿本想吐槽兩句，可有蘇家幾個兄弟在，也就沒有再自揭家仇。
    “本來我正和蘇待詔說幾句話，三哥就急哄哄找蘇待詔，我還以為有什麽急事呢！”
    薑念卿過來的時候就想明白了，就算三哥真是故意為之，自己也不能再硬勸，否則隻會適得其反，眼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說話間，一身華麗衣裙的蘇明月在宮女簇擁下走出了內門，繞過屏風出現在了眼前。
    場中包括顧臨川在內，大家一時都看呆了，好一個國色天香的絕色佳人，不媚不俗！
    本來含笑的蘇明月看著坐上的薑念卿愣住了，忽而，笑容比卻比剛才更明快了幾分。
    “殿下也來了？”蘇明月屈膝一禮。
    “本宮不來，怎麽能知道蘇待詔今天還專門給聖人準備了舞蹈呢？能夠有幸看蘇待詔跳舞，看來本宮也跟著聖人沾光了！”
    “就怕汙了長公主的眼睛！”
    “就不怕汙了聖人的眼睛？”
    “……”蘇明月愕然的看著薑念卿，她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了明顯的敵意。為什麽？
    蘇明月想不明白其中的邏輯，作為皇室之人，自己獻舞不失為一樁雅事。作為念安的丈母娘，自己不是離念安越遠越好嗎？
    蘇明月並不知道一派歌舞升平景象下，沈念安和顧臨川的尖銳矛盾。但薑念卿絕不允許因為一個蘇明月，他們兩個打起來。
    “蘇待詔嚇著了吧？看看這人比花嬌的樣兒，我見猶憐，本宮都恨不得多看兩眼。”
    薑念卿忽而換上笑臉，拉著蘇明月的手舉止親密。剛準備開口的顧臨川又合上了嘴。
    “就該讓那眼瞎的小子看看蘇待詔今天的模樣，保準他腸子都悔青了！”薑念卿道。
    蘇明月腦瓜子嗡嗡的，她萬沒有想到長公主會將這段隱密當著這麽多人麵前說出來。
    “卿兒，你們這是說什麽呢？難道你以前就和蘇待詔認識了？”趙王顧臨河奇怪道。
    “五哥不知，我不是有個毛腳女婿麽，還和那該死的蕭複長的像。蘇待詔又和蕭複有婚約……”薑念卿把這件事說了出來。
    因為事情最終指向到了女帝那裏，大家一時也沉默了下來，幾乎每個人都留有陰影。
    “殿下謬讚了，是臣女沒有福氣！”
    “什麽福氣不福氣的啊，有的人啊，一旦錯過了，就是想要再回頭都來不及了……”
    “卿兒，你這話聽起來怎麽怪怪的，你可是那小子的丈母娘，怎麽還給他找女人呢？難道你家那丫頭不喜歡？不應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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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說不喜歡？可是念安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不知來處，也無歸處。剛醒過來就稀裏糊塗進了薑府，動一下都動不了……”
    “我不心疼他還有誰能心疼他？隻是看著這麽好的人兒就這麽錯過，實在可惜……”
    薑念卿的本意並不是非要把蘇明月拉到沈念安懷裏，而是通過公開這件事情，讓三哥沒法下手。你一個皇帝總得要點臉吧？
    蘇家幾兄弟聽的腦瓜子都炸了，這些事情他們也是第一次聽說，畢竟蘇明月現在也不拿他們當哥哥，什麽話也不跟他們說。
    同樣，很多細節蘇明月也是今天才知道，畢竟沈念安也不會跟她說那麽細致。隻是恍惚間，那個男人的樣子又出現在腦海。
    “沈念安總不能娶兩個妻子吧？”
    “怎麽就不能了，父皇都打算封他為王了！”顧雲意先炸了毛了，要是沈念安不能娶兩個妻子，那自己的路不是被堵死了？
    但姑姑到底在幹什麽？不給自己撮合反倒撮合別人？頓時看蘇明月的眼神有了敵意。
    “不是都告訴你，他拒封了嗎？”顧臨川沒好氣道。這件事情上沈念安的理由固然冠冕堂皇，但顧臨川卻感受到了被輕視。
    在皇權社會下，一個皇帝我要什麽，你就得給，我給你什麽，你就得接著。但顯然沈念安不遵守這套規矩，視皇權為無物。
    當然，如果沈念安就那麽大剌剌接下，顧臨川同樣不舒服，甚至更加提防。這是人的基本心理，也是一個皇帝的基本修為。
    所以無論沈念安接與不接，在顧臨川這裏，都是被提防和消滅的對象。在大黎天下，不允許有一個比皇帝還牛逼的人存在！
    雖然大黎現在有不少異人，但沒有人像沈念安這麽無視他，也沒有人這麽挑釁他。是的，沈念安的不在乎，就是挑釁皇帝！
    “還不都是父皇一句話的事情，反正我就要嫁給沈念安！”顧雲意直接不管不顧了。
    蘇明月驚駭的看著顧雲意，蘇家兄弟也瞬間覺得皇帝不香了。原來他們隻聽過傳聞，但與蘇家八竿子打不著，明顯不是啊！
    但薑念卿卻麻了，顧雲意現在這麽插言進來根本與事情無益，反而會更加激怒三哥。
    果然，薑念卿看到顧臨川臉上青筋直跳。忙安撫道：“意兒別胡鬧，姑姑也就隨便說說，真見了那小子你也不一定喜歡！”
    “這些話你們就隻當沒有聽過！”顧臨川開口說話了：“昔年太後當權，為了拉攏蘇公胡亂指婚，卻讓蘇待詔混沌半生！”
    “朕自繼位以來就撥亂反正，蘇待詔乃功臣之後，名門之女，豈能配蕭複？這樁婚約本就不該存在，你們兄妹可有意見？”
    薑念卿顯然不是皇帝顧臨川的對手，三言兩語就把一切的基礎摧毀了，從皇帝的角度堂而皇之的宣布這樁婚約為無效婚約。
    “昔年家父被逼無奈，本想著等明月再大一點能有轉圜。……陛下今日能取消婚約，臣全家感激之至！”蘇家幾兄弟謝道。
    蘇家兄弟還能怎麽說？總不能死活非要把妹妹嫁給一個反賊吧？至於跟沈念安的勾連，那是引申出來的問題，現在顧不上。
    “蘇待詔雖然與沈念安有過誤會，但沈念安已經娶妻，而蘇待詔尚在閨中。如果任由此等流言傳揚，於蘇待詔何等不公？”
    “蘇待詔，以你之意呢？如果蘇待詔真想與沈念安一起，朕倒是也可以成全，畢竟沈念安有功於家國。隻不過朕聽說……”
    “臣女謝陛下，陛下也說了，臣女與沈公子隻不過是誤會……”蘇明月急忙拜謝。
    別看顧臨川話說的很漂亮，但言下之意誰都能聽明白，無論蘇明月現在內心裏如何想，對於當下的她來說也沒有任何選擇。
    要是等著皇帝把後麵的話也說出來，她蘇明月實在輸的太慘了。朕聽說他都沒看過你樣貌，你就能確定他對你是一片真心？
    更何況原來的婚約都不存在了，還提什麽塗改的婚約？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夢罷了！
    一張薄薄的紙看起來不足重，但決定了很多人的人生，古今皆如是。能像南知也那樣看得透，不在乎世俗規矩的又有幾人？
    薑念卿坐在那裏氣的堵的慌，她明明知道顧臨川就是故意的，可句句都是情理，法理，任誰也挑不出錯來。她又能說什麽？
    琴聲漸漸響起，舞女們容顏俏麗，衣帶飄飛。即便如此，蘇明月依舊如鶴立雞群。
    她笑著，腳尖旋轉間，整個人已經幻化成了一道流光，整個宮殿都渲染成了彩虹。
    隻是某一個轉身瞬間，蘇明月眼若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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