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的燈火在雨夜的洛陽上東門飄搖。
    每逢這樣的雨夜，對於守衛來說總是難熬。倒不至於又冷又餓，但誰不想呼呼大睡？
    但這些對於彭四郎來說隻能是個夢。別說他不能渾水摸魚，就他們都尉都在城頭親自值守，聽說右監門衛的中郎將都來了。
    其實對於洛陽這座帝國東都來說，倒也算不是異常，畢竟皇帝和各路權貴經常來洛陽，更別說眼下皇帝就駐蹕在東都。
    但彭四郎感覺眼皮子跳的厲害，就怕突然遇上什麽倒黴的事情。他想到了聖人。
    今天上午，聖人去了神策軍大營，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倒是聽說城裏抓了不少人。
    彭四郎又想起了同樣是今天離開的沈大都督。昏迷的沈大都督和聖人前後腳離開，結合最近的傳言，心裏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過他就是一介平民，那些與他都沒有關係。隻要再挺上幾個時辰，回去蒙頭睡大覺才是正事，最好離那些是非越遠越好。
    “哎？我怎麽看著下麵好像有人呢？”一起值守的丁大奇怪道。
    “怎麽可能，大半夜的誰會跑這裏來？”彭四郎本能的抵觸，他不希望發生任何意外。
    彭四郎剛轉頭就看見有人站在垛口，緊接著腦袋一痛，兩眼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你怎麽都給打暈了？”謝阿奴無語的看著淩空，怎麽看起去比自己還要愣。
    “問什麽啊，城門就在那裏，要我說咱們就多餘上來，直接轟開不就行了？”
    淩空說著話，手裏卻是不停，幾個石頭如箭般飛出，剛走過拐角的另一隊紛紛倒下。
    謝阿奴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說的還真是好有道理啊！
    “再說除了這裏，他們還能在哪裏？”淩空看著麵前的城樓，聲音一點也不收斂。
    謝阿奴剛想提醒一下，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見好多士兵從樓裏衝了出來。
    謝阿奴也顧不上其他了，伸手就要拔劍，一抬頭就看到淩空向前走去，衝出來的士兵還來不及開口就如風吹倒的莊稼一樣倒成了一片。
    謝阿奴尷尬的又把劍收了起來，今天出門時沒看黃曆嗎？這個拽拽的樣子不該是自己嗎？結果全都讓淩空這貨裝完了！
    “你們何人？”值守的校尉伍城陽成了唯一一個還站著的人，隻是雙腿止不住的抖動。非是他沒有血性，而是對方完全是他擋不住的人。
    “我們……”謝阿奴趕緊開口。
    不能讓這貨再裝了，要不然以後怎麽混？公子回來還有什麽臉麵？
    “自然是給你送大富貴的人，就看將軍今晚怎麽選。”淩空笑道。
    (⊙o⊙)謝阿奴尬住了，特麽的，特麽的，這個貨到底是跟誰學的啊？
    “兩位玩笑了，我知道兩位功夫高絕，但這洛陽是東都，絕非兩位英雄打家劫舍的地方。就算今日身死，你們以後也怕是難逃朝廷追緝！”明明是雨夜，伍城陽卻感覺喉嚨幹澀。
    “你以為我們草莽匹夫？實話告訴你，皇帝已經死了。現在天下無主，將軍何不早擇明主？”淩空笑著把劍架在了伍城陽脖子上。
    上官雲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一生能過的如此跌宕起伏。
    他一個朱雀司少卿轉眼之間就被關進了自家衙門的大牢裏，那些平時見了他像親人似的同僚也紛紛換了副麵孔。
    當然他更沒有想到的是天子竟然選擇了和沈姑爺翻臉，更沒有想到溫潤如玉的太子竟然也有殺伐果斷的一麵。
    果真人心難測，天家無情。
    現在好了，就因為沈姑爺昏迷不醒進而南歸休養，他上官雲崢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他想過自己以後可能得隱忍行事，隻是沒有想到結局來的這麽快，這麽猛烈。
    也不知道沈姑爺又會是怎麽樣的結局，有沒有好運眷顧，隻是可惜自己幫不上忙了。
    “後悔嗎？”上官雲崢坐在髒兮兮的稻草上看著對麵的牢房。那裏坐著他的摯友，他的同黨，蔫頭耷腦的太玄司少卿方言。
    “後悔有用麽，大概這就是我的命吧！”方言苦笑道。靠山山倒，靠樹樹搖。
    好不容易攀上沈姑爺，結果人老家人花裏胡哨一頓整，把自己給整暈過去了。
    可憐自己支棱著太玄司一大攤子事。這也就算了，萬沒想到這次連命也玩沒了。
    沈姑爺，你不是可能耐了麽，你總不能真讓皇帝給弄死了吧？那樣我可就瞧不上你了。
    你要有本事把我救出來啊！你要是真能把我救出來，你看我不得你磕一個的！
    “哐嘡”一個重物突然帶著冷風砸在了欄杆上，把兩人嚇了一跳。
    上官雲崢借著微弱的燈火仔細一瞅，吆，這不是翻臉如翻書的好兄弟麽？這是怎麽了？
    “謝大俠？”另一邊的方言倒是更機靈，看見謝阿奴在鵪鶉般的獄卒陪伴下走到了近前。老天，難道是做夢了麽，真就心想事成？
    “兩位大人，對不起，我這就給你們開門！”獄卒忙拿著鑰匙開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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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位大人跟某走一趟！”謝阿奴站在牢房門口，背過身子也不看人。
    “啊？去哪兒啊？沈姑爺呢，是不是他醒了啊？”上官雲崢也想不到別的可能，果真是逆天的人啊，皇帝不會……
    “整頓乾坤，廓清宇宙，還天下太平！”謝阿奴聲音清朗。
    (⊙o⊙)什麽鬼？上官雲崢和方言扶著欄杆看向了獄卒。
    獄卒尷尬的笑了笑，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就知道來了兩個神經病，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贏，隻好無奈從了心。
    “謝大俠，說人話！”到底是上官雲崢跟沈念安身邊的人更熟悉一些。
    “哎呀，兩位大人，這不就是救你們來了麽，趕緊跟我出去。還有大事要辦呢！”謝阿奴那個無語，哪兒出問題了呢？
    “我知道是救我們來了，可也不能劫獄啊，沈姑爺呢？”兩個人一連串的問題。
    “莫要多問，組織人馬挨家挨戶去給我把朝臣請過來，這大黎天下，要換一個主人！”
    (⊙o⊙)什麽？兩個人驚呆了！
    今天對於太子顧問清同樣也是一個難眠的夜晚，在床上翻來覆去終究還是無法入睡。
    起身出了房門，站在廊簷下看著淅淅瀝瀝的雨幕皺起了雙眉，沒有人知道他今天的煎熬。
    當父皇告訴他必須要解決沈念安的時候，他著實嚇了一跳。他隻是驚歎於父親的決心，而不是這個想法。
    這個想法他早就有，因為他是太子，他是皇家之人。沒有一個君王能容忍的了一個不受製約，不願低頭的人。哪怕這個人看起來很好。
    他相信沈念安的在天之靈應該能夠理解的，因為他曾經聽沈念安講過很多易地而處，人同此心的道理。他一直都是那麽通透，比如理解父皇對他的忌憚。他也應該理解自己吧？
    但顧問清仍然陷入到了道義上的自責中，如果不論彼此無法解決的矛盾，他其實很喜歡這個比他還要小的年輕人，一個年輕的姑父。
    父皇做了選擇，他也做了同樣的選擇。不光因為他是兒子，還因為這天下遲早是他的。他無法容忍有一個無所不能的姑父存在。
    可問題是為什麽到現在沒有絲毫消息傳回？甚至就連派去的人也一去不返？他真的很怕那個並不願意麵對的結果。
    “天涼，殿下多穿一點！”太子妃給顧問清披了一件外氅，就默默的站在了他旁邊。
    顧問清剛要說話，就聽見外麵似乎有嘈雜的聲音傳來，難道是有消息了？顧問清的臉上不自覺的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把長刀橫空而來，似乎連垂落的雨滴都被割成了兩半。
    顧問清還沒有來得及看清，就感覺脖子一痛。腦袋已經高高的飛起，留著的半截身子噴湧著鮮血倒在了驚叫的太子妃身上。
    意識很快渙散，雨點打在臉上，徹骨冰涼。
    在雨幕中，太子護衛與衝進來的人廝殺聲四起，但很快又歸於寧靜。
    “你是太子妃？”上官雲崢看著癱倒在地上的血人也有不忍，可事情也由不得他。
    太子妃通過被噴濺了一臉的血跡努力往前看去，就看見一群人站在眼前，中間的是一個年輕人，麵容嚴整，氣勢淩厲。
    “聖人挾百官遊洛水，被河中惡鼉所傷，不幸駕崩。太子聽聞噩耗悲傷過度，以致突發惡疾而亡……”司馬鶴的聲音格外冷冽。
    “記住這句話可活，否則，死！”司馬鶴一揮手，士兵便餓狼般的衝進各屋拿人。
    而他自己就站在雨中，轉身細細的打量著顧問清滾落在地上的頭顱，嫌棄的撇了撇嘴。
    “公子，不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殺人嗎？”淩空剛才也被驚的夠嗆。
    “顧問清必須死，要不然就會有更多的人死。大嫂心善，留著他就是給大嫂出難題。大哥不在，這個惡人我來做！走吧！”
    司馬鶴說完話就帶上鬥笠，很快的又消失在了雨幕裏。
    與百姓不同，留守的朝臣和權貴都遭了災。
    正睡的暈頭轉向就被一夥人從被窩裏薅了出來，說聖人和宰相等人被怪獸吃了，太子傷心過度也死了。現在該怎麽辦？
    我特麽哪兒知道怎麽辦？
    你說的這我聽都沒聽過啊，聖人和太子怎麽可能就這麽死了呢？怪獸能吃幾萬人？
    呀！信了，我信了還不行嗎？好漢快把刀放下來，多嚇人啊！
    國不可一日無主，最要緊的就是從陛下的兒子裏選個人登基。什麽，他們都不願意？
    那陛下不是還有兄弟麽？
    (⊙o⊙)什麽，兄弟也不願意？你們什麽時候問的啊？
    哎呀，好漢，我錯了！
    我想起來了，那幾位確實對皇位沒興趣。可如果這樣的話，不就沒人承繼大統了嗎？
    (⊙o⊙)什麽？女的也可以？
    可是陛下的女兒裏麵……
    (⊙o⊙)什麽，太小的不行？
    可大的人家都已經嫁人了啊！
    (⊙o⊙)什麽，陛下的姊妹也行？
    可陛下就一個妹妹啊，江寧長公主……
    (⊙o⊙)什麽，這就定了，還是我說的？
    算了，反正都你們顧家的，愛誰誰吧，別濺我一身血就行。已經出了一個女帝，也多一個不稀奇了，愛咋滴咋地吧！
    (⊙o⊙)什麽？長公主也不願意？得我們百官親自去請？
    “大人，這次隨先帝走的都是重臣，先帝倒是帶著他們享福去了，可朝堂就空了，大人就不想著再往上走一步？”司馬鶴笑的和藹。
    “言重了，老朽非是眷戀宰相之位，而是不忍帝位懸空，百姓不安。長公主殿下素有人望，更是民心所向。誰要在這個時候添亂，就是跟老朽過不去！”快致仕的老漢一臉正氣。
    “好好好，為家為國，老大人當居首功！”司馬鶴隨便給老漢披了件衣裳就拎了出來。
    清晨的陽光穿透了迷霧，百官的馬車浩浩蕩蕩的向東而行。
    這一天，大黎換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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