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心跳，從未如此紊亂過。
    她站在房間的角落，身體繃得僵硬，盡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那道溫柔的身影，卻如同懸在她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桃夭沒有看她。
    甚至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
    就好像在現場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就好像她對希洛說的那些話，也根本不是在敲山震虎。
    可越是這樣，永恒就越是惶恐。
    暴風雨來臨前，總是寧靜的。
    未知的懲罰，遠比直接的怒火更加折磨人心。
    終末則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在房間裏踱來踱去，催促著快點離開這個無聊的地方。
    整個房間裏，隻有桃夭和永恒，一個平靜得可怕，一個恐懼得無聲。
    終於，龍女仆收拾完畢。
    桃夭伸出纖細的手指，在空氣中輕輕一劃。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一道湧動著混沌色彩的裂隙之門，便悄然開啟。
    “走吧。”
    桃夭的聲音依舊溫柔，率先邁步走了進去。
    終末緊隨其後。
    龍女仆最後看了一眼房間，也跟了進去。
    永恒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也隻能硬著頭皮跟上。
    ……
    穿過裂隙之門，並非直接抵達目的地。
    眼前是一片無垠的、由數據與能量構成的虛無空間。
    龍女仆不知從何處掏出了一支畫筆，在虛空中迅速勾勒。
    幾筆之下，一頭猙獰而威嚴的黑色巨龍，便從二維的畫卷中掙脫，化作實體，盤踞在幾人腳下。
    眾人落在了寬闊平坦的龍背上。
    巨龍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隨即朝著虛空的某個方向，急速飛馳而去。
    一路上，氣氛壓抑得可怕。
    終末抱著手臂，百無聊賴地看著周圍飛速掠過的光流。
    桃夭則靜靜地站在龍首的位置，背對著眾人，任由狂風吹拂著她的長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永恒站在隊伍的最後方，心髒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她的視線，總是不受控製地飄向桃夭的背影。
    那個背影明明看起來那麽纖弱，卻帶給她山嶽般的沉重壓力。
    要不要……
    現在就過去，跟她坦白？
    主動承認錯誤，或許還能爭取到一絲寬恕。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再也無法遏製。
    永恒的手心滲出冷汗，剛想抬腳。
    卻看到站在桃夭身旁的終末，忽然回頭，投來一個充滿警告與不善的注視。
    那注視仿佛在說你敢打擾她試試？
    永恒的腳步，瞬間僵在了原地。
    該死的終末。
    這家夥，簡直就像桃夭的貼身護衛，寸步不離。
    有她在，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單獨對話的機會。
    可如果不說……
    任由這根刺紮在桃夭心裏，後果恐怕會更加嚴重。
    怎麽辦？
    到底該怎麽辦？
    無數個念頭在永恒的腦海中瘋狂碰撞，讓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糾結與煎熬之中。
    她感覺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魚，隻能無力地等待著，不知道那把名為“審判”的刀，究竟何時會落下。
    ……
    這段對於永恒而言，無比漫長的旅途，終於還是迎來了終點。
    當黑色巨龍穿過最後一層空間壁障時，一片夢幻般的景象，呈現在眼前。
    無邊無際的粉色花海，一直蔓延到世界的盡頭。
    空氣中彌漫著沁人心脾的芬芳。
    花海的中央，靜靜地矗立著一間小巧而精致的木屋。
    這裏，就是神國，始源之地。
    巨龍緩緩降落，在接觸到地麵的瞬間，便重新化作光點，消散無形。
    永恒依舊沒有找到開口的機會。
    而桃夭，也仿佛真的將那件事徹底拋在了腦後。
    她一回到這片熟悉的地方，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走進小屋，她甚至連鞋子都懶得脫，便將自己重重地甩進了柔軟的沙發裏，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喟歎。
    龍女仆的身影一陣變幻，重新化作了人形。
    她十分自覺地走到廚房門口，恭敬地開口。
    “幾位大人，我這就去準備晚餐。”
    終末則是熟門熟路地從電視櫃下麵翻出了遊戲手柄，然後獻寶似的遞到了桃夭麵前。
    “原初，要不要玩會兒遊戲？”
    桃夭側躺在沙發上，連眼睛都懶得睜開，隻是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
    “算了吧。”
    “我想休息一下。”
    被拒絕的終末，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但也沒有多說什麽。
    她收回手柄，然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轉過身，看向了從進門開始就一直沉默不語的永恒。
    與麵對桃夭時的溫和態度截然不同。
    她臉上寫滿了不爽與挑釁。
    “喂！”
    她用下巴點了點自己手裏的另一個手柄，態度極其惡劣。
    “你要不要來？”
    永恒的思緒被打斷。
    她看著終末那張寫滿“來跟我打一架”的臉，又看了看沙發上似乎已經睡著的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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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確實找不到任何與桃夭獨處的機會。
    與其在這裏胡思亂想，備受煎熬……
    不如先找點別的事情做。
    她咬了咬牙，臉上擠出一個同樣充滿挑釁的笑容。
    “來就來！”
    “上次僥幸讓你平局，這次你看我虐不虐你！”
    說著，她大步走過去，一把奪過手柄，在終末對麵的沙發上坐下。
    一場新的戰爭，即將在遊戲世界裏爆發。
    而沙發上。
    那個看似已經沉沉睡去的桃夭，意識卻並未休息。
    她正在與係統進行著交流。
    “小小，怎麽樣？”
    “我這次的表現應該還可以吧？”
    桃夭的意識體，帶著幾分邀功的意味，對係統精靈說道。
    “完美的製造了我和小狐狸的共同在場證明。”
    “同時也抬高了小狐狸的重要性。”
    “並且也謎語了一波，後麵這個版本上線的時候，有的是給玩家腦補了。”
    片刻之後，係統精靈小小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響起。
    【主人，你表現的好是好。】
    【隻是……】
    【會不會有些毀人設了？】
    【而且出場時間這麽少……玩家們會不會不滿意啊？】
    聽到小小的擔憂，桃夭在意識裏輕笑了一聲。
    “毀人設？”
    “不不不，我這不叫毀人設，我隻是讓自己稍微發生了一些變化而已。”
    “妖精也是會成長的，不是嗎？”
    “這樣一來，才能給玩家們留下足夠的想象空間，讓他們去更好地腦補我被終末帶走的這段時間，究竟經曆了什麽。”
    “至於出場時間少……”
    桃夭的語氣變得理所當然起來。
    “這次本來就是為了跟小狐狸共同出場，鞏固一下我這個小狐狸馬甲的身份，順便做高小狐狸的地位。”
    “目的達到就行了。”
    “況且，我都這麽久沒在劇情裏登場了，總得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嘛。”
    “驚鴻一瞥，留下無盡的懸念，這個才有玩家們足夠的想象空間。”
    【……】
    【主人你高興就好。】
    小小似乎被說服了，又或者隻是放棄了爭辯。
    桃夭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意識體蜷縮在沙發上，忽然問起了一件正事。
    “對了，小小。”
    “現在在玩家端，《妖精之旅》已經更新到哪個版本了？”
    雖然桃夭現在身處的是《妖精之旅》的世界裏，並且擁有著近乎創世主般的權柄。
    可她有自己的生活。
    玩家也有玩家的生活。
    這個世界與現實中的遊戲，如同兩條並行不悖的河流，彼此映照，卻又各自奔湧。
    而《妖精之旅》的版本更迭，桃夭隻能通過消耗人氣值去影響，去引導，並不能徹底地、完全地控製。
    她能做的，隻是在恰當的時機，將自己導演的“劇情”片段，剪輯進遊戲的更新包裏。
    【報告主人。】
    小小的回應很快響起。
    【現在遊戲已經更新到了36版本，並且正準備進行37版本的更新維護。】
    【不過，這幾個版本的主要劇情視角，基本都是放在茉莉以及機械之都那邊。】
    【對於玩家而言，更新了很多地圖內容，以及一些有意思的新角色。】
    【不過，基本上也算是長草期。】
    【畢竟遊戲的主線劇情沒怎麽發展，大部分玩家都在抱怨，說製作組江郎才盡了。】
    “長草期嗎……”
    桃夭的意識體用手指點了點下巴。
    “那正好。”
    “這一段我出場的劇情，就放在37版本的末尾吧。”
    “用人氣值來影響一下劇情走向。”
    “給即將到來的40版本做個鋪墊。”
    她像是做出了什麽決定，隨即又問起了另一件事。
    “對了，緋櫻現在的情況怎麽樣了？”
    【……】
    小小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調取相關的數據。
    【小緋櫻現在正在嚐試解決終末之傷，恢複自身的妖精權柄。】
    【隻不過，她實在太笨了。】
    【恢複的過程很有限。】
    【暫時還沒有徹底解決終末留在她身上的那道傷……】
    “這樣啊……”
    桃夭的意識陷入了短暫的思考。
    緋櫻的進度比她預想的還要慢。
    本來還想等緋櫻恢複了全盛時期的力量，再開啟下一階段的計劃。
    現在看來，計劃需要提前了。
    “嗯……”
    “那也不等了。”
    “已經拖了那麽多版本沒有登場，玩家們都快把我忘了。”
    “40後續的版本，也確實該整個大的了。”
    桃夭的念頭裏，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決斷。
    小小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麽。
    【主人已經有收割玩家人氣的想法了？】
    “算是吧。”
    桃夭沒有否認。
    “有了一個簡單的劇本構造。”
    她的意識體在精神空間裏坐直了身體，帶著一種導演跟製片人闡述創意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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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你看啊。”
    “我打開了女神的寶箱。”
    “現在已經得到了女神的神冠。”
    “那這豈不是說明，按照正常的道理，我應該越來越接近神性，而不是人性。”
    “所以，我接下來打算出演40整個大版本的反派boss。”
    “讓玩家們碰一碰，真正意義上，完全體的原初妖精。”
    桃夭的計劃，簡單而又瘋狂。
    她要親自下場，成為玩家和主角團麵前，那座最高、最無法逾越的山峰。
    小小的數據核心，似乎都因為這個過於勁爆的消息而出現了一瞬間的卡頓。
    【啊？！】
    【主人，這……這會不會太快了？】
    【您現在就作為最終boss登場，那後麵的劇情怎麽辦？】
    “不算快。”
    桃夭對此早有考量。
    “畢竟，我、終末還有永恒。”
    “我們三個，如果按照順序輪流出場當boss的話。”
    “怎麽著也得能夠把劇情拖到60版本。”
    她的語氣，就像是在規劃一個產品的生命周期，冷靜而客觀。
    “而終末，她現在遠遠沒有到最強的時候，心智也不夠成熟，不適合作為boss出場，壓迫感不足。”
    “永恒倒是挺合適的，心機、實力都有，隻不過……玩家們未必打得過她，她下手可沒輕沒重的，容易把主角團直接玩死，導致遊戲提前結束。”
    “所以，現階段。”
    桃夭的分析有條不紊。
    “站在玩家以及遊戲主角團的角度上。”
    “擁有一定強度，比較難打，但同時又不至於完全打不過。”
    “然後又適合當經驗包的boss。”
    “就隻有我咯。”
    她的念頭裏，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
    “正因為是原初，所以她們才有能贏的可能。”
    “不是嗎？”
    小小的因為桃夭這石破天驚的想法，陷入了長達數秒的凝滯。
    經過了短暫的沉默後，小小才開口說道
    【主人……您是認真的嗎？】
    小小的聲音裏，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顫抖。
    【扮演反派boss？還是整個40大版本的？】
    【但我們為了洗白您，可是花費了很大的一番功夫。】
    【現在您又反過來當反派，這……這會不會有些奇怪？？】
    小小的擔憂並非空穴來風。
    在《妖精之旅》這款遊戲中，
    桃夭從一開始被懷疑粉切黑，沒什麽人氣到現在。
    經過了多個版本的運營，到現在人氣一直穩居榜首，甚至斷層領先。
    她是無數玩家心中的白月光，是劇情裏最神秘、最溫柔、也最強大的引路人。
    她的每一次出場，都能在玩家社區裏引發海嘯般的討論。
    現在，這個所有玩家心目中的女神，竟然說自己要去當反派？
    雖然也不是不行。
    可這才剛從反派身份洗白沒多久。
    現在又去當反派。
    小小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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