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崽確實偷聽了。
    不過沒關係，就算爸爸一肚子壞水，幼崽也聽不懂。
    但是崽能聽明白爸爸說隻要他一個崽崽，爸爸很愛很愛他。
    幼崽與爸爸明明是不同的，爸爸隻是人類，但是卻仍然堅定地選擇他當自己的孩子……
    崽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堅定的選擇和明目張膽的偏寵。
    他應該更加、更加有底氣的。
    崽將小心翼翼將自己脆弱的人類爸爸放到寢殿，蹭了蹭，又轉頭直接鑽進了寢殿的最裏麵。
    重樂帝早就對自己家崽莫名其妙的舉動免疫了。
    他隻是想要走進去，問問幼崽在幹嘛，卻看見幼崽縮在被窩裏，從長條條蠕動成短條條，像是砧板上被搓圓揉扁的麵團。
    小家夥的聲音從裏麵斷斷續續地傳過來：
    “爹，等我，等崽崽，變人……”
    一陣雲霧籠罩過來，保護了重樂帝的眼睛。
    一股溫柔的風將重樂帝推了出去，重樂帝不得不站在屏風外，看著自家崽崽在裏麵努力。
    雖不知龍變人需要什麽流程，但是在那些曆來的精怪話本裏，妖怪變人都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明明幼崽當龍當得好好的，怎麽突然想變人？
    重樂帝在外麵等待著，麵孔上看不出一絲焦急，但一直在敲打扶手的指節透露了他不安的內心。
    上午上學之前還好好的，可能剛才聽了那些話也有影響，但分析其原因，可能還是因為幼崽不習慣人類的課業，感覺到了人和龍的差別，覺得變成人會更好，更受喜歡？
    重樂帝隨隨便便就將小家夥的心思摸了個徹底。
    但是他還是不悅。
    他早就察覺到了自家幼崽不像自己，不僅心軟，還有著七巧玲瓏心，聰慧又敏感。
    所以這件事是他沒有考慮周全。
    還有寧觀硯，恐怕也辦了些無心之事。
    縱使他如此疼愛龍崽，都會忍不住下意識想要改變龍崽的天性，那麽這些旁觀的人呢？
    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也口無遮攔了？
    重樂帝的目光漸漸變得陰沉，隨他吩咐下去，門外已經烏泱泱跪了一片臣子和宮人。
    全是戰戰兢兢來請罪的，不管有沒有對小龍殿下說那些不該說的話，今天聖人發怒，他們為了活命，就得來認錯。
    但是重樂帝根本沒心思去敲打那些人，他在屏風外如同每個等待孩子做手術的家長一樣，心急如焚，擔憂不已，但是又害怕打擾到幼崽，隻能數著時間等待，一分一秒過去，他的氣壓就越來越低。
    裏麵的雲霧漸漸散去了，重樂帝想直接進去，但是又害怕幼崽還會出什麽問題，隻能先壓低聲音溫和問：
    “崽崽，變好了嗎？”
    裏麵漸漸傳來了幼崽啜泣的聲音。
    ”爹……爹嗚嗚嗚……"
    重樂帝立刻衝了進去，就看見一截熟悉的龍尾隱入了黑暗中，任憑重樂帝怎麽哄，現在的小家夥都不願意從陰影裏露麵。
    “爹、爹！我變不好嗚嗚嗚……我好奇怪……”
    重樂帝什麽時候聽見過孩子這麽委屈的哭聲，他快急瘋了，但還是得耐著性子哄：“你不管什麽樣都是孤的孩子，在孤眼裏永遠都不奇怪，誰敢說你一句，孤就讓他永遠閉上嘴巴。”
    ”你放心，出來之後不會有任何人說你，也不會有任何人用異樣的眼光看你。”
    ”而且， 龍本就是仙獸，光華耀眼，你身上每一片鱗片都這麽好看，又怎麽會奇怪？”
    若是年少一點的重樂帝，恐怕根本就不相信自己居然還有這樣軟著聲音哄人的時候。
    但是現在的重樂帝，完全將注意力放在了幼崽身上。
    他哄了半天，過了半晌，幼崽才慢吞吞從陰影裏爬了出來。
    他的上半身已經變成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臉蛋哭得緋紅，連同鼻子和眼角都紅撲撲的，霧蒙蒙的淺藍眼睛含著一汪眼淚，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更別說幼崽的白色發色，月光一般的銀白頭發長長地披散下來，當真如同小仙童一般。
    隻是到了下半身，沒有力氣繼續變化的幼崽愣是卡在了半截，將自己弄成了人身龍尾的樣子。
    有一些像傳說中的鮫人模樣，上半身的人類樣貌美得過分，下半身則是鮫尾。
    但是比鮫人更聖潔，更耀眼。
    重樂帝出神一般盯著小家夥的漸變白色鱗片，之前幼崽作為龍的形態存在，相處久了，他反而越發將幼崽當成普通崽崽，到現在看到崽這副模樣，才忍不住恍惚，被幼崽身為龍的非人感衝擊到……
    但這一幕，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美麗到有些妖異的感覺。
    不似那種仙家的神聖超脫的美，是那種更像精怪奇聞裏的怪誕邪異的美。
    大概也有人類對於強大力量的崇拜與癡迷在作祟吧。
    但是很快，重樂帝就從被幼崽迷惑的狀態中醒了過來。
    因為幼崽還在忐忑地看著他，想要靠近他但是不敢，就是一副做錯了事，小心翼翼的，怯生生望著他的模樣。
    重樂帝來到小家夥麵前，給他擦掉眼淚，又把崽抱起來，撈起他有些短胖的尾巴尖親了親。
    重樂帝說：“你永遠是孤眼裏最可愛的小孩。”
    幼崽聽到這句話，眼裏的眼淚再也繃不住，下暴雨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看樣子是真的委屈得不輕。
    重樂帝又是哄了又哄，看崽哭得這麽厲害，生怕他哭背氣，好話全部都說了個遍，態度黏膩得能掐住水來。
    誰叫他家崽那麽金貴？
    他問幼崽：“是不是變化不了，感覺有些難受？”
    崽點點頭，有一點。
    而且力量耗空的感覺好餓好餓……
    崽看著柱子雕花的圖案都饞得流口水。
    重樂帝見狀，叫來長修他們，幼崽對於自己這種樣子的精神汙染能力還不是很了解，等到長修他們也快暈過去的時候，他才慢吞吞給人加了一層雲霧。
    長修擦了擦眼睛流下來的血淚，除了麵色慘白一些，似乎情感上已經毫不意外了。畢竟他現在也是實打實的親皇子黨，在他眼中溫柔待他的小龍殿下就是無比神異的小神仙。
    所以他麵不改色認真道：
    “依微臣看，小殿下許是還需要進食一些妖物，但小殿下具體能吃什麽，可能還是需要問張家天師。”
    “臣這就去把天師綁，不，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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