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洛璃推開病房門的瞬間，消毒水氣味混著淡若遊絲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高方遊半躺在病床上，左側手背插著留置針，手裏寫著什麽東西，眉頭緊鎖。
    在肉眼不可見的維度裏，他意識操控的數據流正掀起風暴，
    原本如蛛網般穩定的淡藍色字符突然扭曲，在看到戰術平板上：“獵隼特遣隊狙擊位空缺，首長任命你加入，由我負責戰術培訓。”
    字符光網在空氣中卡頓，高方遊驟然睜大的瞳孔，鎖骨處的繃帶滲出血漬，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牽扯著貫穿傷，讓固定器下的骨骼傳來尖銳刺痛。
    就在這時，床底突然傳來‘撲棱棱’的聲響。呆子頂著一腦袋灰塵從係統空間鑽出來，“我嘞個豆！它這繃帶纏得跟粽子似的，才進醫院兩天就想下地？”
    墨洛璃麵無表情地在平板上繼續打字：“訓練計劃在三十天後啟動，現階段由其他隊員完成中級異智屍清剿演練。你的首要任務是康複。”
    她頓了頓，指尖在屏幕上敲出額外一行小字，“隊長曆蒼原話：傷愈後射擊測試若脫靶超過兩環，立刻滾蛋。”
    高方遊的視線落在‘脫靶’二字上，下意識摸向自己纏著繃帶的右手——那道被蛛絲劃開的深可見骨的傷口。
    “還脫靶？”呆子突然拔高聲音，“你們知道老大鎖骨穿了個洞嗎？知道耳朵還聽不見嗎？知道扛狙擊槍得壓胸腔嗎？這哪是選狙擊手，分明是選烈士！”
    墨洛璃似乎沒聽見呆子的聒噪，隻是告訴高方遊她隻是帶話。
    她剛走出門，呆子開始喋喋不休地吐槽，小短手指向高方遊打著石膏的腿：“你看這腿！綁得跟個火箭筒似的，還想踩狙擊槍支架？”
    它邊飛邊喋喋不休，氣流攪得床單都在輕顫，任憑高方遊讓它安靜也沒用。
    “又是應付上級匯報，又是整理物資清單，現在讓你三十天後扛十五公斤狙擊槍？就算用了我的加速藥劑，也不能把人當合金戰士折騰啊！”
    它越說越激動，突然在床沿蹦出老高，“不對！就算用藥劑，這骨折至少需兩個月愈合！他們怎麽知道你用我藥劑的事？更不對勁的是，塞新兵進精英隊——這不是明擺著讓你遭排擠嗎？！”
    話音未落，它已一頭撞向窗戶，臨走前留下一句：“不行！我得找姓王的好好理論！”
    會議室的全息沙盤還亮著幽藍光芒，戰術地圖上的紅色警報代碼仍在跳動。
    呆子撞開虛掩的門時，隻看見參謀趴在文件堆裏打盹，口水浸透了《異智屍神經節點分析報告》
    “喂！小跟班！你家老登呢”呆子用腳狠狠踹向參謀後頸。
    被驚醒的男人揉著眼睛嘟囔，“首長在頂樓休息室——”
    他話音未落，就被呆子懟到鼻尖：“休息室？你們讓高方遊在洞穴熬了42小時，掉水裏暈過去才算睡覺！”它突然拔高聲線，觸須指向窗外正午的陽光：“他在醫院治療加睡覺才休息10小時！淩晨兩點還幫你們整理異智屍數據流！現在渾身繃帶就塞特遣隊？！”
    呆子越說越氣，球形身體在會議室裏橫衝直撞。
    休息室的沙發上，王首長正枕著軍大衣小憩，花白的頭發淩亂地貼在額角，右手還攥著沒看完的作戰方案。
    呆子撞門的刹那，他條件反射摸向枕下配槍，指腹擦過冰冷的槍柄時，目光已如鷹隼般鎖定不速之客。
    “老登！你還睡得著！”呆子一屁股坐在茶幾上，差點把保溫杯撞翻。
    “我問你，我家高方遊哪點對不起你？就有本大人這件事，誰會主動上報給你們？”
    “拉德洛克那家夥係統武器花裏胡哨的，還有個e1233給他計算各種數據！顧傲晨進洞穴時次元袋裏麵的彈藥箱都比你們總量的一半多！他倆哪個沒藏係統？就我家老大，把底牌全亮給你們！你們還各種懷疑刁難的！甚至還拿命給你們帶來任務獎勵！回來渾身是傷還要被你塞特遣隊？”
    王首長的指節在沙發扶手上碾出白印。淩晨研讀的戰報突然在腦海中閃回：高方遊記錄裏，拉德洛克用鞭刃劍刺穿異智屍時，電流如蛛網爬滿屍身——而檔案寫著二人‘在圖書館偶遇’。
    呆子的話如淬火鑰匙，猛地擰開記憶深處的鏽鎖，他突然前傾身體，軍大衣滑落露作戰服：“超市撿手環？手環認主？那天你們把拉德洛克塞進任務小隊時說的話，是不是全編的？”
    呆子正要繼續聒噪，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它圓滾滾的身體猛地往後一縮，“我、我什麽都沒說！是你老登耳朵背聽錯了！現在該聊高方遊的傷！他鎖骨穿了個窟窿，你們還讓他扛狙擊槍……”
    “顧傲晨進洞穴的真實任務是什麽？\"王首長往前傾身，沒給它轉移話題的機會，“是不是和高方遊的係統任務同出一源？”
    這句話讓呆子徹底慌了神，它在空中瘋狂撲棱，胡亂指向天花板：“我隻說高方遊！他在水裏都快泡成皺皮蛙了，骨折後還攀著岩壁射擊，耳朵失聰、腳腕嚴重扭傷！就算用了我的加速藥劑，這傷筋動骨至少也得躺倆月！”
    王首長的目光如探照燈般鎖定它慌亂的神色，聲線陡然沉下去：“收起你那套轉移話題的把戲，把知道的內情全吐出來。”
    呆子猛地定在半空，小短手顫巍巍指向窗外：“你瞧這晴空萬裏！高方遊還在輸營養液呢！趕緊撤銷任命，不然我就把會議室的咖啡豆全換成瀉藥！以後您每頓盒飯我都把肉挑光，再詛咒你上廁所擦屁股沒有紙！”
    王首長不為所動，上前一步，氣勢逼人，“你再不說，就別怪我采取強硬措施。”
    “他們倆千叮嚀萬囑咐要保密！任務詳情就是爛在係統空間也不能說！”呆子突然梗著脖子嚷嚷，心虛地冷汗直流，“老大交任務獎勵時，特意把顧傲晨分的彈藥說成隱藏任務產出，你總不能逼我當二五仔吧？”
    ”呆子越說越理直氣壯，腦袋昂得老高，卻沒注意到王首長眼底一閃而過的了然。
    “哦？”王首長忽然往後靠回沙發，指尖輕輕叩著膝蓋，嘴角扯出抹意味深長的笑，“鬧了半天，你這漏風嘴倒是把‘替人保密’的規矩記得清楚。
    他掃過呆子正義凜然的模樣，慢悠悠補充道：“看來以後軍部的機密文件，都得先繞過你這關才行。”
    呆子‘噌‘’地蹦上茶幾，藍光外殼氣得忽明忽暗：“少給我打馬虎眼！現在說的是高方遊！高方遊！他傷得連呼吸都扯著骨頭響，你們塞他進特遣隊扛槍——就是鐵打的機器人也經不起這麽造啊！”
    王首長指尖揉著眉心沉默片刻，“特遣隊現階段的訓練靶標是中低級異智屍，我們的防禦策略向來是預防性布控，而非主動清繳。至於高級屍群的實戰訓練……那得等三、四個月以後，到時候高方遊的傷早該拆線了。”
    見呆子依舊氣鼓鼓地懸浮在半空，他語氣不自覺放緩：“三十天後的射擊測試，曆蒼他們是想親眼看看這小子的底子。獵隼隊不養吃白飯的，但也絕不會把真金當廢鐵扔。”
    “少來這套！”呆子突然飆到他鼻尖前，“一個新兵蛋子硬塞進精英堆裏，不是找排擠是找什麽？我看你就是故意想看他出糗！”
    王首長低笑一聲，屈指彈了彈它圓滾滾的腦袋：“排擠？恰恰因為他是新兵，有些任務反而更方便展開。要是換個老兵突然空降，審批流程和背景調查能走滿三頁紙。”他看著呆子震驚的模樣，故意拖長尾音，“當然，排擠……確實存在——”
    呆子猛地打斷他：“看看！你都承認了！”
    “先聽完。”首長按住它亂晃的身體，“獵隼隊的排擠從來不是針對‘新兵’身份，而是專治‘沒本事的廢物’。”
    呆子梗著脖子叉腰：“他現在傷成這樣，拿什麽證明本事？我不同意這個任命！”
    王首長走到窗邊，訓練場的迷彩身影在烈日下移動成模糊的色塊：“正因為他帶傷完成了洞穴任務，才更該進特遣隊。證明他的潛力不是繃帶能困住的。現在異智屍的威脅每天都在升級，我們沒資格浪費任何一份戰力。”
    他忽然轉身時，軍大衣帶起的風讓呆子晃了晃，“隊裏的老兵比誰都清楚，能爬上高處，扛著骨折射擊的人，值得一張‘精英’的入場券。”
    呆子愣在原地，小短腿無意識地踢著椅背。
    最終還是梗著脖子嚷囔：“我不管！要是有人敢私下給他使絆子，我就詛咒你們外賣全被無人機叼走！就算送到手裏也絕對找不著筷子！出門必穿反褲子！”
    王首長被它氣鼓鼓的模樣逗得輕笑：“放心，隊規比你想的嚴格。再說高方遊那小子……隻要他能在三十天後扛起槍，獵隼隊的人自然會認可他。”
    呆子‘哼’了一聲，突然將兩根手指戳向自己的眼睛，又閃電般指向王首長：“我可盯著呢老登！要是我家老大少根汗毛，我就把你辦公室的戰術沙盤全刷成動畫片循環播放！”
    ——
    高方遊半倚在病床上，虛擬屏上的物資清單如流水般滾動。
    隨著‘唰’的一聲輕響，呆子從係統空間裏滾出來。
    它煞有介事地整理著不存在的西裝領結，整個係統空間突然亮起穩定的鈷藍光，連懸浮的數據流都排列成整齊的矩陣，透著股莫名的專業氣場。
    “老大你放心！”呆子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篤定，“我跟那老登把話撂狠了！他要是敢讓你受委屈，我就把軍部食堂的油全換成潤滑油！”
    高方遊握著筆的手頓了頓，意識操控的‘運輸路線’的標注一頓。他抬眼看向亢奮的呆子，眉峰微挑，“……你去那惹事了？幹什麽去了？”
    “這怎麽能叫惹事！”呆子猛地站直，“我這是為你講理去了！再說了——”它突然壓低聲音，偷偷摸摸起來，“那時候不知咋滴，那姓王的懷疑拉德洛克和顧傲晨有係統！他成功被我轉移注意力！險些暴露！”
    高方遊看著它得意的樣子，太陽穴突突地跳了兩下。
    他想起呆子臨走前在病房裏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說什麽，然後就從窗戶衝出去。
    他現在心突突直跳，開口問道：“你是不是跟王首長說了什麽？比如……你不小心提出係統的事情，王首長起懷疑，然後你說了一大堆，他才取消懷疑了？”
    呆子圓滾滾的身體猛地一僵，“老大你咋知道……呃不是！我是說你咋猜得這麽準！那老登非說咱們編的超市撿手環是編的！還問我顧傲晨進洞穴是不是去完成係統任務！幸好最後我拿你傷口的事情成功轉移注意力！”
    高方遊額角青筋跳了跳，“有沒有一種可能，他之所以不繼續問你，是因為他都知道了……”
    “這咋可能！”呆子說道。
    “你以為能坐到那個位置，怎麽可能那麽好糊弄？肯定早看出來了。”
    呆子一聽，小短腿在空中亂蹬，“那怎麽辦？會不會對老大你有影響？”
    高方遊沉默片刻，“你還是祈禱這事要是被拉德洛克知道你別被他抓進實驗室。”
    病房裏陷入短暫的沉默。
    “那……那他們怎麽不挑明？”它終於憋出一句。
    高方遊沉思片刻，說道：“或許他們是想放長線釣大魚，看看我們背後還有什麽。也有可能是不想打草驚蛇，畢竟係統的存在太特殊，貿然挑明可能會引發更多麻煩。在或者他理解顧傲晨和拉德洛克的顧慮。”
    “顧慮什麽？”
    呆子發出一聲尖銳的吱哇亂叫：“拉、拉德洛克！你、你咋擱著啊？！”
    拉德洛克從陪護床坐起，揉著腦袋：“我早上告訴完高方遊清瘴撅報告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