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淩錦將棋盤擺正，率先落下一子，占據天元。
    占據天元曆來不好，極難控製棋局，容易自亂陣腳。
    “四百年前，南淩打敗了東綏，後來夜北迅速補刀，讓東綏元氣大傷，自此，東綏與南淩、與夜北都結怨；”權瀟說。
    夜淩錦糾正道：“本就是世代結仇，怎能談結怨？”
    “百年前，我父親與你皇姨交戰在永州南境，此一戰，夜北敗，夜北昭王夜從歡死，你們夜北也沒了永州。”權瀟接著道。
    “後來東綏趁著夜北元氣大傷之際，迅速閃電偷襲，奪了朔州，也殺了我長兄和安若素。”夜淩錦接著落子，“夜北經了這兩戰，元氣大傷，隻得守成。”
    那個時候，夜淩錦才三十來歲。
    “就是在這個時候，北雁族蘇珺珺趁著夜從玉無瑕顧及，迅速拓展勢力，也與陸楚昭勾搭上了。”權瀟落子。
    “不過，陸楚昭是為了趁亂奪取夜北，他可沒有那麽好心，要幫蘇珺珺奪位。”夜淩錦補充。
    天下隻有三隻玄鸞，玄鸞若族滅，夜北江山永無寧日。
    “後來，你長大了，八年收複永州，本來想趁夜北戰敗攻打夜北的東綏失策了，隻能調轉大軍，進攻南淩，蘇珺珺也失去了外援，要不，去年蘇珺珺動亂一事沒那麽快就平息。”權瀟說。
    “是啊。”夜淩錦道，慢悠悠落子。
    “陸楚昭多管齊下，”權瀟問夜淩錦，“你還記得在東邊的時候，碰到的那個跟小娘偷情的公子嗎？”
    “當然記得，他是跟樓又溪有過露水情緣。”
    “陸楚昭手下這樣的人不少，全部都是由他的幕僚杳飛鴻調教，被派去執行各種任務。”權瀟說，“樓又溪不過是很不起眼的一部分。”
    “陸楚昭掌管東綏的暗衛組織朱雀台，最以洞察人心渾水摸魚為樂，他偶然間得知樓家雙姝不合，便派人挑撥，因此便有了樓又溪想要軍功出人頭地一事。”權瀟落下一子。
    “八年之戰裏，樓又溪最大的軍功，便是你兄長的人頭。”夜淩錦為他斟茶。
    “對啊。”權瀟歎氣，“你我南境八年之戰，處處都有陸楚昭的影子。”
    “後來也是陸楚昭背後操縱，讓樓又溪同南淩太子的人搭上了線。”
    “南淩太子要的是我們攝政王府一家的命，樓又溪要的是軍功。”
    “隻是我父親並不知道，畫眉族和雁族都背叛了他。”
    說起來，權瀟就憋著一口氣。
    夜淩錦接著道：“畫眉族是你母親一族，當年權淵年少重病，是你的舅舅為權淵選的魂丹位置，畫眉族出賣了攝政王府，因而樓又溪才能準確知道權淵的弱點，一擊斃命。”
    “雁族談鵬則是把我父親的行軍計劃抖了個幹淨。”權瀟冷冷的說，“難怪阿澤那麽著急動手，在過年的時候就做掉了談鵬。”
    談鵬是談羨兒的叔叔。
    “那最關鍵的——寒雲散呢？”夜淩錦問，她拿起一旁的竹簡，“過去一年，我已經讓黑冰台的人摸清了各族寒雲散的去向。”
    “確定毒死你父親的寒雲散是出自雨燕族沒錯了。”夜淩錦將寫滿證據的竹簡遞給了權瀟。
    “也是陸楚昭暗中操縱，雖然東綏沒有露麵，但是是他讓手下的暗探幫了樓又溪一把，將樓又河送進了我們軍營下毒。”
    “跟之前我們的猜測大差不差。”夜淩錦歎了一口氣，“我會按軍規處置樓又溪，該是她的不會少，多的也絕不多。”
    “還有，許多次你們夜北失利，譬如被困峽穀孤立無援一事，也是陸楚昭的手筆。”權瀟補充說。
    夜淩錦長歎一聲：“公仇私恨太多，不差這一筆了。”
    “樓又溪與敵國互通，足以流放北地。”夜淩錦起身離開。
    “夜淩錦，”權瀟叫住她。
    “怎麽了？”
    “我要親自處置樓又溪。”他語氣中，已經充滿了怒意。
    夜淩錦看著他的眼睛，搖了搖頭：“她的錯，自然是走夜北的軍法流程處置，你若是在我夜北的土地上將人殺了，就等同於與我夜北宣戰。”
    “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行嗎？夜長公主，這也是我們曾經約定的一部分。”
    “你這八年之戰勝了，也是占了天時地利人和。”權瀟看著她，說，“若是沒有陸楚昭天天攪渾水，或許如今攻守之勢異也。”
    “嗬，”夜淩錦冷笑一聲，“或許吧，但是，陸楚昭也給本宮下了許多絆子，不是嗎？權二公子，這仗，本宮同樣打的吃力。”
    她當時放下狠話，要在母帝大限以前收複全部丟失的領土，那八年，她怎不是背水一戰？
    “現在你想說什麽呢？你想說若是沒有陸楚昭，沒有寒雲散，權平他就不會死？你們南淩就不會輸？”夜淩錦嘲諷。
    “可是——”
    她一直覺得，隻有沒有本事的人，才從旁人身上找失敗的原因。
    “權瀟公子，戰事早就已經結束。”
    夜淩錦正欲起身離開。
    桌麵上的棋沒有下完，夜淩錦的棋被逼到了一角，權瀟拿起一子，堵住了夜淩錦的退路。
    他又贏了。
    “棋局定了。”他一語雙關。
    夜淩錦看著棋盤失笑道：“那又如何？”
    “戰局已定，是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說罷，夜淩錦抬手掀翻棋盤：“可棋局定下，卻可以隨時掀翻。”任憑棋子散落一地，轉而離去。
    先前，她陪權瀟做戲，權瀟不就是想讓她喪失理智嗎，她演了幾分，他還真就信了。
    那幾分隱隱的心動，又不是克製不住。
    等到時間一去，便就是無影無蹤了。
    看著夜淩錦已經走到庭院中的身影，他揉了揉眼睛，撿起了地上的一顆棋子。
    “夜淩錦，你我之間，若能找到一個雙贏的局麵——”權瀟的語氣變得溫和。
    “那再好不過。”
    他拿出一截絹帛，絹帛卷成長卷，這長卷上是一串人名。
    談鵬、陸楚昭、銀家、樓又溪、樓又河、南淩帝主、權泊.....
    都是與攝政王之死有關的。
    談鵬和陸楚昭的名字已經被劃掉了。
    權瀟點水為墨，提前將樓家姐弟的名字劃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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