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紅寶蝶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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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怡悠眼中沒有半分的恐懼,可她眼裏的無邪又像是壓根不知道夏夷歡在和自己說什麽。

    夏夷歡唇齒微張,輕幽道:“冰雪寒氣,迷障籠罩,姑姑您看見了,又像是沒有看見…是不是?”

    龍怡悠似乎被勾起了記憶,迷茫的眸子閃過一絲悸動,隨即又掠過恐慌,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夏夷歡生怕她一個失聲大喊出來,緩和著寬慰道:“姑姑別急著去想…要是想不起來…就算了。”

    ——“看見了…”龍怡悠綻開皓齒,聲音輕的猶如撲翅的飛蟲,“我看見了。”

    你看見了什麽!?”夏夷歡的心忽然跳的極快,快的就要跳出自己的嗓子眼。

    冰雪寒氣,迷障籠罩。”龍怡悠閉上明亮的眼睛,“冷。”龍怡悠忽的扯著被子裹住自己單薄的身體,“那裏很冷,濃重的腥氣…就像…”龍怡悠大眼睜開,“就像鏡湖所有的魚兒都死了…都死了…”

    夏夷歡看著龍怡悠的眼神有些灼骨的駭人,“腥氣?姑姑說的是…瘴氣的氣味麽?”

    龍怡悠絮絮的繼續道:“魔…好多的魔…”龍怡悠揮舞著手臂驅趕著眼前的幻象,“那東西是魔…是魔啊!”

    ——魔…夏夷歡眉間微動,輕輕握住龍怡悠亂動著的手腕,溫聲道,“姑姑不怕,我在這裏,筱兒讓我護著姑姑您,姑姑說下去…魔的後麵是什麽,瘴氣後麵是什麽?”

    聽到“筱兒”的名字,龍怡悠又屏住了渾濁驚慌的呼吸,又開始了記憶裏的描繪,“魔的後麵,還是魔啊…層層疊疊,像是要吃了我們…吃了我們!腥氣,好重的腥氣…”龍怡悠撫著牆幹嘔出聲,臉色驟然煞白,仿佛真的身處當年的冰窟一般,昨日重現。

    夏夷歡輕拍著她不住顫動的背,劍眉緊蹙回味著剛剛聽到的每一個字,試探著又道:“姑姑在冰窟裏待了多久?”

    龍怡悠揪著臉好似要哭出來,忽的跪在床褥上拉扯住夏夷歡的衣角,哀聲求道:“哥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怡悠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怡悠知錯…”

    夏夷歡箭步上前輕捂住龍怡悠的嘴,“姑姑小聲些,引來外人是會連累筱兒的。”

    龍怡悠屏住哭喊的嘴,壓抑著哭聲抽泣道:“哥哥放我出去…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夏夷歡隱約又明白了什麽,看著龍怡悠的眼神有多了許多憐憫,撫著她抽搐的肩,悲傷自語道:“夏族的幾代夙願竟要靠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達成?這樣的大業,得了也是自嘲一生吧。”

    見龍怡悠漸漸平複下來,夏夷歡又朝她遞去紅寶蝶簪,龍怡悠恍惚的觸著簪子的冰冷,她仿佛極其自己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東西,亦或許,這就是昔日自己的那支。

    姑姑放心。”夏夷歡懇切道,“我一定不會讓筱兒留在蒼都宮裏,我會帶筱兒去她想去的地方,天涯海角,隨她所願。”

    龍怡悠記得自己也聽過同樣的承諾,那個人也答應過自己,天涯海角,隨自己所願…龍怡悠凹陷的眼角滲出大顆晶瑩的淚珠,無言的順著腮幫滾落下來,滲進床褥,和自己寫下的“昆”字交融在了一處。

    夏夷歡不敢久留,側耳聽了聽外頭的動靜,敏捷的推開門躍上屋頂,踩著夜色匆匆往自己的別苑去了。

    門外睡倒的兩個婢女揉著眼睛爬起身,朝還亮著燭火的裏屋看了看,推門道:“姑姑還不睡麽?”

    龍怡悠也不應她們,蜷縮在角發著愣,眼裏一片茫然,像是根本不曾有人來過這裏。

    別苑裏

    見夏夷歡過了子夜才回來,金磐趕忙迎上前急道:“歡爺,怎麽去了這麽久?如何?”

    夏夷歡示意他進屋說話,金磐左右警惕的看了看,閉緊了屋門。夏夷歡倒了杯茶水仰頭喝下,左手撫向腰間的狼首木雕陷入了難捱的沉默。金磐跟隨他多年,知道他每到緊要關頭就會有這樣的動作,金磐也不知道剛才的工夫發生了什麽,又不敢貿然去問,隻得在他對麵坐下,小心守著這份平靜。

    ——“應該…就是了!”夏夷歡左手驟然鬆開木雕,重重按在了桌上。

    什麽?就是什麽?”金磐前傾著身子瞪大銅鈴一樣的眼睛。

    冰雪寒氣,迷障籠罩…看見了,又不確定是不是…”夏夷歡重複著道,“金磐,我猜,龍筱無意中已經猜出她家冰窟裏的秘密…我又去找了龍怡悠,更加可以確定我的猜測。”

    啥?”金磐撓了撓頭,“歡爺你在說什麽?秘密?冰窟裏是什麽秘密?”

    夏夷歡黑目閃著幽幽莫測的光澤,那裏蘊著久違的喜意,又隱隱夾雜些少許的驚恐,他張了張嘴想迫不及待的和金磐分享,可話到嘴邊又咽下,他不知道該怎麽說才會讓人信服,因為他到現在,也無法完全相信自己。

    ——“歡爺,歡爺…”金磐戳了戳夏夷歡的肩,“您發什麽愣啊?”

    夏夷歡回過神,穩住心緒道:“金磐,明天我會和龍希風說,夏族還有不少事,你得先回去不能在漣城久留。明天你就離開,但…不是回夏族,去北國!”

    ——“啊?”金磐當自己沒聽明白,“好端端的去北國做什麽?”

    讓北國籌備出兵犯大燕邊境,來年開春惹來戰事。”夏夷歡敲擊著桌麵一字一字道,“到那時,夏族和北國南北夾擊,共滅大燕。”

    不可能的。”金磐搖頭道,“北國歸順大燕百年,就算這些年日益強盛,可忌憚燕國有巨龍護國,有賊心也是沒有半點賊膽,何況十幾年前夏族敗給大燕,北國更是不敢冒頭進犯,連我們夏族半分血性都沒有,乖的跟隻狗一樣。區區一個金磐就可以讓他們出兵?你未免太瞧得起我。”

    你又知不知道,夏族戰敗並非因為大燕國富兵強,燕國帝王一代不如一代,這些年天災連連百姓早已經苦不堪言,我夏族順勢而起,是可以取而代之的。”夏夷歡冷峻的臉孔滲出果敢來,“當年昆將軍率軍已經瀕臨漣城之下,漣城一失燕國必亡,可就在那時,宣離帝竟然禦駕親臨漣城龍府,入冰窟祭天。”夏夷歡掠過金磐微微怔住的臉,繼續道,“祭天那日,龍府上空迷障籠罩,整個漣城彌漫著刺骨的寒意,蔓延到城外…夏族將士常年在濕熱的環境下生存,哪裏受過寒凍?見一日變天,軍中人心惶惶,謠言四起…”

    這我聽人說起過…”金磐顫著牙齒接道,“漣城百姓傳出話來,說龍氏族人施展馭龍之術,冰窟巨龍顯靈,揚起寒霧毒障護住漣城,大燕國沐氏有上天誥命,是天定的帝王,逆者必亡於漣城之下…昆將軍當然不信,可無奈軍中士兵一個接一個病倒,大軍一日比一日不堪一擊…燕國人受了天命的鼓舞,士氣大增,大勝夏族,震懾北國…”

    金磐見夏夷歡不做聲,低聲道:“要想讓鬼精的北國出兵,歡爺得讓我帶去致勝的話,燕國有巨龍護國,巨龍不滅,北國是絕對不會輕舉妄動的。”

    你去告訴北國國君。”夏夷歡略加思索,“我並非想他們即刻就出兵。距離來年開春還有四五個月,他們早些練兵準備,出兵前…我夏夷歡自然會拱手遞上…大燕必滅的緣由。”

    歡爺告訴我…”金磐眼中滿是期待,“你到底猜出什麽,真的也好,猜錯也罷,快說呐。”

    夏夷歡聲音漸漸低下,“不是我…是龍筱的猜測…”

    金磐知道夏夷歡不想說的,旁人怎麽也是問不出,索性也不再好奇,拾起碟子裏備著的酥餅,遞到他手邊道:“歡爺一晚上都沒吃東西,今天怎麽說也是中秋,吃個餅墊墊也好。”

    夏夷歡扳開酥餅,都說中秋月圓惹人思鄉,他心裏思念的卻不是夏族的故土,他滿心,滿腦,滿目,忽然都填滿了遠在蒼都的龍筱,夏夷歡放下酥餅,從懷裏摸出白帕包裹著的紅寶蝶簪,愛惜的攤放在桌上,也不避忌金磐的眼神,目不轉睛的凝視著不忍挪開。

    金磐一眼認出這是龍筱的東西,抱肩歎息道:“歡爺日日貼身帶著龍筱的東西,還是不肯承認自己心裏已經有人家了麽?”

    夏夷歡執起簪子貼近眼前,唇齒微動冷冷道:“你懂什麽?我費盡心思從龍筱手裏得到這支簪子,真是為了區區的兒女私情麽?龍筱和龍怡悠姑侄情深,龍怡悠最信任依賴的也是這個小侄女,剛剛我就是用龍筱的貼身物件…撬開了龍怡悠的嘴…”

    金磐張了張嘴想問又不敢問,夏夷歡看了眼憋紅了臉的金磐,放下紅寶蝶簪,指肚搓著手裏沾著的餅屑,低聲道:“金磐我問你,冰窟寒潭,除了傳說中的巨龍,你覺得還應該有什麽?”

    這我知道。”金磐急吼吼道,“冰窟自然有冰,寒潭必該有水,是不是?”

    是,但又不全是。”夏夷歡深吸了口氣,“龍怡悠和我說,她在冰窟裏聞到了濃重的腥氣,這股子腥氣,又會是什麽的氣味?”

    是…”金磐想說又不太敢,吞咽了口喉嚨緊張道,“歡爺喜好狩獵,啥東西腥氣最重?當然是那些牲畜野獸了。越凶猛越大隻的野獸,腥氣就愈發濃烈,冰窟裏有腥氣…”金磐臉色微變,“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巨龍吧…”

    你錯了。”夏夷歡張口打斷他道,“冰雪寒氣,迷霧籠罩…金磐,你就沒有想過,冰窟裏的迷霧就是瘴氣麽?”

    ——“瘴氣?”金磐驚道,“歡爺說的是…咱們夏族密林山穀深處的那種毒瘴?毒瘴有惡臭,色如霧氣,卻毒深入骨,族裏老一輩的人都說過,進林子深穀要遠遠的避開霧氣,毒瘴會亂人心智,要是吸入體內,輕者病倒,重者斃命。”

    夏夷歡點了點頭,“龍怡悠在冰窟聞到的腥味,看到的白霧,應該就是毒瘴。龍怡悠回憶起那日,立刻哭喊著求哥哥放她出去。龍怡悠為什麽忽然瘋傻,就是因為她吸入了太多的毒瘴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