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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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家族的徽牌。”昆鵬冷笑了聲,“看來你早就送給了龍筱,你一早就和大燕,和龍家勾結,夏夷歡,你好大的膽子。”
夏夷歡沒有躲閃他逼視的眼睛,唇齒輕張道:“當年昆將軍要是可以帶走龍怡悠,不也會把她帶回夏族?我又為什麽不可以把龍筱帶在身邊?昆將軍是過來人,我的心思,你該最懂。”
——“你!”昆鵬被戳到痛處,手腕一個使力劍鋒直朝夏夷歡咽喉急進,劍氣剛烈,雖然在毫發間猛的頓住,可還是在他頸邊劃開一道血痕,細密的血珠滲了出來。
鐵血暗衛見夏夷歡見血,紛紛抽出兵器直指昆鵬,昆鵬見被那麽多人圍住,鐵血暗衛都是夏夷歡親自教導,也隻聽他一個人的號令,要有誰想傷了夏夷歡,不論是誰他們都不會放過。昆鵬知道自己在夏夷歡的地方寡不敵眾,悻悻收起佩劍,又不甘的瞪了眼他身後的龍筱。
你是族長親封,我確實不便殺你。”昆鵬喘息的轉過身,“那就等族長過來,再看他如何定了你的叛國通敵的重罪。”
——“昆將軍。”見昆鵬要去告狀,金磐嚇白了臉慌張道,“誤會,其中有誤會…”
住嘴。”昆鵬冷冷道,“你是他親信,八成你也有份。”
金磐張著嘴還想分辯什麽,昆鵬已經怒甩衣袖大步離開,見他走遠,鐵血暗衛才收起兵器,又排成齊整的隊列一動不動。
金磐看向夏夷歡,結巴道:“歡爺…怎麽辦?昆將軍回去加油添醋那麽一說,族長一來可就…”
——“天塌下來有我頂著,輪不到你死。”夏夷歡俯身抱起龍筱,見她白嫩的頸脖被昆鵬掐出深重的血痕,受了驚嚇的臉到這會兒都還沒恢複血色,心尖又是一痛。
夏夷歡抱著她朝不遠處一片瓦房走去,那是他的住處,夏族大將軍的府邸,他日夜操練征戰,風餐露宿,他從來沒有家的概念,住處對他而言隻是磚瓦砌成的冰冷房屋,就算有不少下人護衛,也是毫無生氣的磚瓦,他寧願露宿在林子裏,聽著鳥鳴獸叫,閉眼感受著露水滑落在自己的臉上,滲進他的唇角。但這一刻,他忽然渴望起屋簷的遮風擋雨,渴望給自己和懷裏的人一個溫暖的居所。
龍筱看著眼前偌大的青瓦大宅,低聲道:“夏大哥,這是你家?”
你來之前它就是個冷冷清清的屋子。”夏夷歡邁過門檻,“你來之後,它才是我的家。”
院裏打掃的很幹淨,樹枝草木也是修剪齊整的模樣,但還是可以看出夏夷歡不常住在這裏,幾個下人正坐在長廊邊閑聊,聽見腳步聲抬頭去看,都是驚的蹦躂跳起,朝夏夷歡屈膝跪下。
——“將軍回來了?”
夏夷歡也不側目,繼續道:“出了林子你能看見的地方,都是族長給我的封地。你在這裏很安全,沒有人能為難你。”夏夷歡鷹目挑起,“昆鵬也動不了你分毫。”
夏夷歡抱著龍筱走進後院的一間大屋,門咯吱推開,龍筱頓時聞見一股子許久不曾有人來過的荒蕪氣,屏風上掛著幾件疊好的男子衣裳,都是清一色的黑衣,案桌上攤放著一卷羊皮地圖,龍筱粗粗看去認出是燕國的版圖,蒼都的位置插著一麵紅旗,昭示著屋子主人誓滅大燕的決心。
夏夷歡放下龍筱,扶著她在床邊坐下,身姿不動低啞道:“去打盆熱水來。”門邊守著的兩個婢女趕忙小跑了出去。
見龍筱直直看著桌上的燕國版圖,夏夷歡扯下蒼都的紅旗,將羊皮圖卷起放到櫃閣上,轉身在龍筱腳邊單膝著地,托起她的腳踝,粗糲的掌心輕柔的撫上。
龍筱下意識的一個哆嗦想抽出腳踝,可腳踝被他恰到好處的托住,不覺得痛楚但又掙脫不開,龍筱生怕惹惱了他,便也不敢再動,額頭上滲出些汗也忘了去擦。
細皮嫩肉的龍三小姐。”夏夷歡脫下她已經劃破的緞鞋,看著襪套上的斑駁血跡歎聲道,“頭一回吃這麽大的苦頭吧。”
龍筱長這麽大,哪有被男人脫了鞋盯著玉足看過,見夏夷歡看的還有些出神,更是羞惱湧上,抬腳就要踢他,夏夷歡靈巧的躲開,低笑道:“受了傷還這麽不老實,難怪龍府也困不住你。”不過半句話的工夫,他已經脫下了龍筱染血的襪套,血水黏著皮肉,龍筱疼的喊了聲。
白軟的玉足被荊棘割破了不少口子,血淋淋的讓人難以直視。婢女端來冒著熱氣的水盆,看了眼龍筱血肉黏在一處的傷口,放下水盆捂嘴退後了幾步。
夏夷歡拾起盆沿上的汗巾,浸在熱水裏漂了漂擰成半幹,抬眼看著龍筱道:“你傷的不輕,初時會有些疼,你忍著些。”
汗巾才一碰上,龍筱黛眉緊蹙低低的呻/吟著,額頭上的冷汗急促的冒出,手心攥著身下的褥子微微的哆嗦。夏夷歡知道她疼的緊,但手裏的動作卻沒有停下,強作溫柔的擦拭著她還在流血的傷口。粗手如他,還是第一次低眉做這樣細致的事。
傷口清理幹淨,夏夷歡起身去櫃閣上取出一個青瓷罐子,走近龍筱道,“你猜這裏頭是什麽?”
龍筱吸了吸鼻子,垂著頭道:“三七,是三七沫子。”
夏夷歡垂眉輕笑,揭開罐蓋道:“這罐子金瘡藥還是照著你的法子製的,軍中上下用了都說好,確實有效。”
——“這是三七葉,我娘親出身杏林世家,我也識許多藥草呢,這東西好用的很,保準你明日就和沒事一樣。”
龍筱想起那夜,抬起眼臉看向麵容澄定的夏夷歡,一時無言。
上了這藥,保準你明日就和沒事一樣。”夏夷歡俯身給龍筱上藥,他忽然想起那天在龍府,龍筱也是這樣給自己的手腕上的藥。鬥轉星移,一切像是輪回,又像是一場夢。夏夷歡忽然頓住動作,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龍筱就這樣活生生的留在自己身邊。
——“疼。”龍筱動了動腳踝,“好了沒?”
夏夷歡回過神,起身收起藥罐,生怕被龍筱看出自己內心的慌亂,他是神武蓋世的大將軍,怎麽能被這丫頭看出軟肋來。
好了。”夏夷歡躲開龍筱的眼神,取了副幹淨的襪套遞到她手邊,“自己穿起來。”
龍筱哭喪著臉道:“夏大哥,這是男人的東西…”
守著的婢女噗嗤笑了出來,夏夷歡臉一紅,急急道:“還站著幹什麽?趕緊去給三小姐拿副幹淨的襪套。”
龍筱還是頭回見夏夷歡紅臉的樣子,她忽然覺得這個男人平日的冷酷都是偽裝出的,明明是內心火熱的人,非要日日擺出個冷酷外殼給誰看。龍筱撇臉不去看他,心裏已經偷笑了他一百遍。
夏夷歡側身瞥向龍筱,她發絲垂蕩,膚白如雪,腮幫處透著隱隱的少女紅暈,就這樣自如的坐在屬於他的床榻上,晃蕩著雙腿撇開臉不看自己。冰冷的屋裏刹那間滿是少女溫體的美好氣息,抓撓著這個年輕男子滾熱如火的心腸。夏夷歡果決的轉身朝屋外走去,他怕,自己再待片刻就會控製不住的去親近龍筱。
——”累了一路,你先歇著…“夏夷歡艱難的擠出話來,頭也不回的掩上屋門。
龍筱已經幾日沒有碰過床褥,就算身下這張床根本無法和自家的相比,龍筱還是乏力的伏了上去,才一沾上就閉眼睡著,呼吸著混雜著陌生男子的氣息,再也顧不得什麽。
燕國,蒼都。
沐青辰護送過龍櫻入宮為妃,也在城外迎過龍筱進蒼都,今天,他陪著龍家僅剩的女兒龍絡一起又到了蒼都城下,古老的城牆上蟒旗迎風拋起,沐青辰抬頭看去,心潮複雜。
他是幸運的,他喜歡的女子就在身旁的馬車裏,踏入蒼都,他們的婚事在即,再也沒有什麽可以把自己和龍絡分開。他又是不幸的,他沒有護住摯友的愛人,隻能把她留在冰冷的鏡湖深處,再也無法活著看到沈煉回來…
——“蒼都,這就是蒼都?”龍絡掀開車簾循著沐青辰的目光看去,望著比漣城還要巍峨的城樓,龍絡的大眼被冷風迷花,隱隱似有水光閃動,“蒼都…”
沐青辰踱近車窗按住龍絡微冷的手背,低聲道:“進了蒼都的端王府,我們永遠也不會分開,洛兒,洛兒…”
蒼都皇宮的漢白玉石階上,瑛貴妃帶著一眾嬪妃已經在恭候聖駕,玉修羅站在龍櫻身旁,不似以往那樣和她閑聊著,杏眼有些出神的望著大開的宮門方向,滿腹疑惑。
——她以為宣離帝不會活著回來。宣離帝踏入漣城龍府,就應該被夏夷歡設計除去,就算帶回來也是一具屍體…怎麽會,怎麽會活著回來?
不可能。玉修羅腦中閃出若幹的畫麵,直到宣離帝的龍攆緩緩駛進朱雀門,金黃的車簾隨風掀起,露出了宣離帝泛著青光的下巴,還有陰沉叵測的深目。
玉修羅身子有些僵硬,搭著烏雅的手肘不自覺的抖動著。
外頭風大,娘娘衣裳還是穿少了。”烏雅輕聲道。
玉修羅眸子慌亂的閃爍著,聰敏如她,也猜不出漣城到底發生了什麽——難道是夏夷歡失手?抑或是,根本什麽也沒有發生…
龍攆停下,崔公公弓身掀開車簾,宣離帝俯身走出,撣了撣龍袍站立在空曠的漢白玉石階前,麵色雖然有些晦暗,可仍是滿滿的帝皇氣概。
瑛貴妃歡喜的迎了上去,親熱的挽起宣離帝的臂膀,嬌聲道:“皇上可回來了,一去雖然不過五六日,可在臣妾看來卻像是過了五六年,一閉眼都是皇上,眼睛都敖紅了。”
宣離帝沒有推開她,也沒有應她一句,就這樣僵硬的站立著,心事重重。瑛貴妃等了片刻有些尷尬,見兒子沐容若從後頭的馬車裏走出,趕忙鬆手向他走去,盈盈笑道:“漣城一行順利麽?這趟回來,就該辦喜事了吧。”
沐容若桃花眼微動,對視著母親道:“是要辦喜事,但…不是兒子的喜事。”
——“不是你?”瑛貴妃有些驚詫,“龍筱呢?”
聽到“龍筱”的名字,沉默許久的龍櫻抬起眉眼,龍筱去時的馬車裏走出一個熟悉的人影,但卻不是三妹龍筱,龍櫻定睛去看——龍絡…是二妹龍絡。
不祥之感籠上龍櫻的心頭,她揉著手裏的帕子努力維持著麵上的鎮定。
龍筱…”沐容若垂下眼,”母妃還是去問父皇吧。“
龍櫻走出人群,朝宣離帝屈膝鞠了個禮,顫著唇道:“臣妾也想知道,筱兒…怎麽沒有跟著一起回蒼都?”
——“筱女…”宣離帝咳了聲看向身後的皇後龍梨,”筱女…自盡身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