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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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梨淒戚的看著昆鵬驟然凶悍的眼睛,那雙眼睛裏,從來沒有對自己的溫柔,他可以把所有的情愛傾注在姐姐身上,卻從沒有分一絲一毫給自己,他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殘忍,自己和龍怡悠是嫡親的姐妹,自己到底差姐姐多少…龍梨不明白,直到今天她還是不明白。

    昆鵬正要開口逼問龍梨,床褥邊的薛毓秀已經把藥丸喂進了龍怡悠口中,藥丸苦澀難咽,龍怡悠喉嚨裏發出不滿的低哼聲,昆鵬轉身箭步走近她,輕撫著她瘦弱的脊背,溫聲勸道:“怡悠,吃了藥就會好起來,到那時,你就會記起昆大哥。”

    龍怡悠捧著茶盞咕嚕喝幹,雖然也聽不大懂昆鵬在說些什麽,可還是順從的抱住了膝蓋,歪著頭細細端詳著昆鵬滄桑老去的臉,神色安詳。

    昆鵬如同手捧著世上最珍貴的寶物,他小心翼翼的摟住了龍怡悠的身子,試探著把她按進自己的懷裏,龍怡悠沒有嚇得大叫或是躲開,她像一隻溫順的貓,蜷縮進主人的懷裏。

    龍怡悠忽然覺得臉上有些濕潤,她迷惑的抬起頭,昆鵬大顆大顆的淚水落在自己的臉上,龍怡悠孩子氣的張開嘴,淚水入口鹹澀的很,龍怡悠抿了抿唇露出惱意,伸出手摸著昆鵬粗糙的臉。

    薛毓秀頓感傷懷,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起身離開,看見門口還在不住哆嗦的龍梨,薛毓秀低低歎了聲,攏著衣口悄然離去。

    水榭邊

    回到自家已經大半日,龍筱也不知怎麽的,覺得滿是陌生之感,自己對父親的生疏,大哥對自己的愧疚,沈煉…再也沒有什麽可以把他們分開,但自己握著他滾熱的手,心裏卻沒有那時的暖意。

    龍筱坐在水榭邊,晃蕩著雙腿看著池子裏的錦鯉,翠雀繞著她的頭頂打著轉兒,龍筱卻是懶懶洋洋的不去搭理。

    ——“三小姐會鳥語?”

    龍筱有些恍惚,低著頭沒有開口。

    腳步聲越來越近,沈煉含笑看著怔怔的龍筱,指著翠雀道:“三小姐會鳥語,翠雀嘰嘰喳喳叫了半天,它啊替我叫你呢,三小姐怎麽不理睬?還是…”沈煉低笑了聲俯身貼近龍筱,“還是你不打算理我?”

    龍筱繞著發梢看著池子裏倆人的倒影,明月皎潔,映著兩張美好的臉孔。沈煉探頭盯著龍筱的眼睛,手指豎起在龍筱唇邊,眨著眼道:“我來猜一猜,你在怨我?怨我那天在鏡湖邊離開你?是不是?”

    ——“不敢怨皇上。”龍筱隻覺得皇上二字實在是晦澀拗口,對著沈煉從嘴裏說出來也不是滋味。

    皇上?”沈煉哈哈笑道,“我在旁人眼裏是皇上,在筱兒眼裏才不是。我隻是蒼都小霸王沈爺,要和筱兒廝守一生的沈爺。”

    不等龍筱開口,沈煉溫熱的唇已經貼住了她的額頭,輕柔的蹭弄著。沈煉雙手托著龍筱的臉,出神的看著月色下她清麗絕倫的臉,良久低緩道:“蒼都一別幾近一年,筱兒瘦了,也長大了。我出征時你還滿是孩子氣,這會子重逢,筱兒倒是有了滿腹的愁緒,怪我。”

    沈煉的唇滑向她圓潤的鼻頭,輕吻著幽聲道:“分別這麽久,筱兒,我好想你。”

    龍筱也是想他的。龍筱木刻般一動不動,她也不知道,這份思念什麽時候變得不再強烈,也許就是鏡湖那次,他明明可以帶著自己走,就像蒼都時他對自己的許諾,但是他沒有。他離開是為了再回來,但是自己從未希望他這樣。

    溫唇小心翼翼的滑到她的紅唇上,這是沈煉癡戀的柔潤,無數個夜晚裏,他祈求著上蒼讓龍筱回到自己身邊,上蒼聽到了他的祈求,龍筱,他最心愛的女人,終於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眼前,恍如隔世。

    ——“筱兒,筱兒…”沈煉低聲呼喊著她的名字,舌尖試探的想穿過她細密的皓齒,探尋深處。

    龍筱忽然扭過頭去,沈煉一個恍惚貼上了龍筱緞子一樣的秀發,“筱兒?你不喜歡?”

    她該是喜歡的。在蒼都時,她從不躲閃自己的親近,她雖然是養在深閨的龍女,但性子火熱無拘無束,她愛一個人就會毫無保留的去愛,她恨一個人就絕不會逢迎諂媚。蒼都時她愛著自己,難道…現在的龍筱…

    沈煉心裏微涼,卻不敢細想。

    沈煉平複下澎湃的情/欲,靠著龍筱坐在水榭邊。龍筱是一塊頑固堅韌的璞玉,自己用不得強。

    等了許久,沈煉低聲道:“這陣子你擔驚受怕吃了許多苦,你心裏多少有些怪我,我知道。等回了蒼都,我每天陪著你,咱們再去棲霞山,檀幽穀…你最喜歡看棲霞山的日落,我答應你,往後隻要你想,我每天都帶你去。”

    ——“做了皇上也可以這麽自在麽?”龍筱歪頭問道。

    沈煉微微一愣,隨即道:“當然。沒人敢管皇上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隻要我想的事,都可以去做?”

    ——“明知是錯,也可以去做?”龍筱追問著。

    明知是錯?”沈煉笑了聲,“我要做明君,我也一定可以做明君,是對是錯我了然於心,錯的事我絕不會去做。”

    ——“帶我回蒼都,就是錯。”龍筱緩緩道,眼神一如往昔的明亮純良。

    沈煉的心驟然下墜到穀底,他以為自己聽錯,龍筱,龍筱怎麽會不想和自己回蒼都,“筱兒,你還在和我賭氣是不是?”沈煉扳過龍筱的肩膀,“你氣我那回讓你去夏族等我?你怪我沒有即刻帶走你?筱兒,我有苦衷,有不得不去解決的事,不光是為了自己為了沈家,也為了…你們龍家。”

    不得不去做的事,就是用龍家的冰窟之謎謀了沐氏的江山?”龍筱從來都是這樣的大膽,眼前是蒼都小霸王也好,是新帝也罷,想說的話她一定是會說出來。

    沈煉愛她的率真直白,此刻卻被她的直白抽打著臉,一時不知說什麽才好。

    ——“我討厭蒼都。”龍筱扭頭又看向池麵,“我再也不要回去。”

    筱兒。”沈煉急道,“蒼都已經不是以前的模樣。我是蒼都的主人,是大梁的新君,今日的蒼都沒有什麽人會為難你我。你回去那裏,一定會慢慢喜歡上…”

    龍筱搖頭道:“那裏到處都是一股子難聞的血腥氣,宮裏的路彎彎繞繞,我待了一年也是認不清宮裏的人…我不想再困在那裏。”

    ——“筱兒…”沈煉從沒過這樣的挫敗,他已經天下在握,卻帶不走自己心上的人。

    龍筱跳下石凳,捋了捋發辮背身道:“天色不早了,皇上早些歇著吧。我路上顛了幾天,也是累了。”

    ——“筱兒。”

    龍筱手指拌做鳥雀撲翅的模樣,枝杈上歇息的翠雀蹭了飛起停在了龍筱的肩上,還不忘瞪著圓眼看了看一臉難以置信的沈煉。

    ——“筱兒。”沈煉不甘的又喊了聲。

    雀兒,咱們回去睡覺嘍。”龍筱逗弄著肩上的翠雀,嘻嘻笑著快步走遠。

    水榭邊的樹叢裏,一個人影已經窺視了沈煉和龍筱許久,見龍筱轉身離開,人影也借著夜色的掩護飄然離去。

    龍筱沒有回屋,她在自家走不到頭的宅子裏漫步目的的走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尋著什麽,又能不能尋到。

    悠揚的笛聲忽然蕩起,龍筱身子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臉上溢出抑製不住的喜悅。他這幾日都對自己淡淡的,才不要去找他。龍筱傲嬌的想轉身走開些,可腳卻不自覺的朝著笛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蒼都皇宮裏,自己也是被同樣的笛聲吸引。龍筱從來沒有聽過這樣有韻味的音律,尤其,是一個看似無心無情的男人。如果真是無心無情,怎麽可能吹出這樣飽含情緒的笛音,他明明有一副世上最溫柔的心腸,才可以用一支短笛牽引著別人的情感,走進他的心底。

    龍府燈影闌珊,照著夏夷歡挺拔如鬆的身姿,龍筱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像是又看到了林子裏那棵最美的神樹。

    龍筱又聽見了那個古老的聲音,那個神諭一般的聲音像風聲一樣在她耳邊低呼——“你必須走向那棵樹。”

    ——“你必須走向那棵樹。”

    龍筱倚在大樹邊,她屏住呼吸細細聽著,她看著夏夷歡低垂緊閉的鷹目,他看起來那麽憂傷,卻還是那樣不動聲色的堅韌隱忍。

    笛音戛然而止,夏夷歡緩緩抬起頭,看見龍筱他沒有吃驚,他早就知道龍筱悄悄靠近著自己,靜靜聆聽著自己為她吹起的短笛。

    他看見龍筱的臉上掛著晶瑩的淚水,嘴角卻含著笑。

    夏夷歡從懷裏摸出當寶貝珍藏的白帕,遞近龍筱道,“怎麽還哭上了?三小姐膽子大性子烈,怎麽也不像是悲秋傷懷的弱女子。”

    見龍筱也不接帕子,夏夷歡執起衣角輕輕替她擦了擦臉頰的淚水,低笑著哄道:“怎麽,有些舍不得我回夏族?要是舍不得,和我一起走呐?”

    龍筱含住淚水,眼睛裏帶著一種期待。夏夷歡看著她的眼睛微微一愣,自嘲道:“我說笑的…”

    ——“夏大哥。”龍筱忽然開口,“帶我走吧。”

    風聲劃過夏夷歡的耳畔,他再也聽不清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