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三點了，滿打滿算也就一個小時的時間。

    聽了孫傳武給的時間，鄧家人的心不由得一揪。

    麵對自己至親的死亡倒計時，恐怕任誰都不能淡定，特別是老鄧家家風還不錯，老爺子也明事理。

    越是這種家庭，麵對離別，就越發的傷感。

    鄧剛抹了把眼淚，重重的歎了口氣。

    “哎，我給咱爹拾掇拾掇胡子和頭發，不能讓咱爹這麽上路。”

    鄧剛的妹妹哇的一下子哭出了聲，她跪在地上，雙手顫抖的摸著老爺子的臉，眼淚如同決堤一般，止不住的往下流。

    老鄧頭的眉頭皺了皺，他身子繃著緊著，眼皮微微顫抖，想要撕開一條縫。

    可任憑他怎麽努力，他都睜不開那雙如同用膠水兒糊住的眼睛。

    他的呼吸越發的急促，鄧陽趕忙說道“老妹兒啊，別哭了，咱爹聽著難受。”

    鄧剛妹妹捂著嘴，壓抑著自己的哭聲，用力的點了點頭。

    孫傳武歎了口氣，轉身出了裏屋。

    外屋地，幫忙的人都在這候著呢，見孫傳武出來了，眾人趕忙掏出煙遞給孫傳武。

    孫傳武一口一個謝謝叔，然後低著頭雙手捧著火，把煙給點上。

    孫傳武上一世雖然混的不好，但是孫傳武卻知道一個道理，那就是時刻要保持著謙卑。

    這也是他在體製那麽多年，雖然一直都在基礎崗位上，但是經曆那麽多次改革都沒被淘汰的原因之一。

    眾人故意都避開老鄧頭的話題，轉而把話題放在了王增壽媳婦兒身上。

    “傳武啊，聽說王增壽媳婦兒大腸頭壞了？”

    孫傳武點了點頭，他也不知道大腸頭是不是闌尾，自己也沒做過這種手術，姑且人家說啥就是啥吧。

    “嗯呢，做了手術了，我回來的時候應該沒啥大事兒了。”

    說話的人點了點頭“那感情好，她也就是命大，要不是你買了車，送不到市裏不就等死麽。”

    “那是八零年好像，三道的蔡高麗家小兒子，不就是這麽走的麽。聽說當時是耽誤了，騎著自行車往市裏送，好家夥，剛下山梁子人就走了。”

    另一個人附和道“可不是麽，聽說是大腸頭破了還是咋滴，哎，這路啊，要是啥時候能通了通了就好了。”

    “你說咱村兒通到外麵也有河，人家河兩邊都是灘塗，咱這全特麽是砬子山，要是啥時候能在山根兒打開一條路，這上市裏，得少跑三四個小時。”

    “三四個小時啊，多少命夠這三四個小時折騰的。”

    最開始說話的那人朝著屋子裏看了一眼，然後壓低聲音開了口。

    “咱們村兒不就都這樣麽，小病出來了，隻要扛得住，就都不想打麻煩去市裏縣裏。老的不願意折騰，兒女吧，有那麽點兒孝心，但是心裏也不願意窮折騰。”

    “誰也別說誰，有一個算一個，別的不說，就是個頭疼感冒，你說誰願意趕個牛車，走上一整天去市裏？”

    “等小病拖成大病了，好了，兒女心裏難受，當老的，哎。。。”

    說話這人說著說著眼睛就紅了，他家老太太前年也是這麽走的。

    對於他們這些上了歲數的人，那就是小病扛一扛就過去了，大病麽，大病得了就不用治了，都大病了，哪還有治的必要。

    他雖然現在這麽說，等他到了歲數，八成還是和自己的爹娘老子一樣，如此往複，不舍得兜裏那幾毛錢。

    孫傳武低著頭，苦笑著歎了口氣。

    上一世老爺子不就是這麽走的麽？

    當時老爺子摔了一跤，在床上一躺就是小兩年，沒好多長時間，人就走了。

    在摔跤之前，其實老爺子就說那兩天腦袋犯迷糊，其實就是有些腦梗的跡象了。

    當時這些人也不懂啊，老爺子就吃一粒去痛片就直接不管了，疼了就接著吃。

    當時如果發現啊，找個好大夫看看，其實也沒啥事兒，老爺子不說，孫傳武也他們也真沒當回事兒。

    有的時候老人這種做法，會讓子女特別的愧疚。

    但是話又說回來，有多少兒女，會為了老人一句頭疼腦熱，就帶著老人直接去大醫院的？

    不也是想著，吃個藥就好了麽？

    四點十多分，老爺子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一口濃痰出去，昏迷的老爺子短暫的開了口。

    他掃了眼屋子裏的人，臉上有些茫然，停頓了好幾秒，他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要到時候了。

    他咧開嘴笑了笑，伸出手，想要去撫摸小女兒的臉。

    小女兒趕忙把臉靠了過去，死死的抓住了老爺子的手臂。

    “爹，嗚嗚嗚，你不能不要我啊爹。”

    老爺子張了張嘴，滄桑的臉上滿是不舍和失落。

    他一臉寵溺的伸出手摸著小女兒的頭，他家裏五個孩子，四個小子一個姑娘，最受寵的就是這個小丫頭。

    當年生了四個兒子，那家夥，他看到別人家的姑娘，就邁不動步子了。

    他老婆知道他的心思，於是乎，又生了這個小女兒。

    而他老婆，也正因為當年身子骨弱，生了那麽多孩子以後，更加傷了元氣，不到六十歲就無疾而終。

    “哭啥呢，咋還跟小時候一樣呢，動不動就哭。”

    “爹，我不想讓你走，嗚嗚，你走了，你走了以後建文欺負我咋整啊，誰訓他啊。”

    老爺子笑著搖了搖頭“傻孩子，建文咋能欺負你呢，再說了，你不是還有四個哥哥，還有一堆子侄子麽。”

    “爹爺不想走啊，但是爹歲數到了。”

    “你娘啊，在下麵等了我那麽多年，你說她多孤單啊，她肯定早就等急了。”

    “聽話，我陪你們這麽長時間了，我天天想，夜夜想，沒有不想你娘的時候。”

    “我呀，該去陪你娘了。”

    小女兒死死抱住老爺子的腰，鄧剛四個兄弟仰著頭，卻阻擋不住眼淚的爆發。

    剩下的孫子孫女兒，外孫女婿，都紅著眼眶，小聲的抽噎著。

    “都i是大姑娘了，別哭了哈。”

    “傳武啊，你在外麵不？”

    孫傳武趕忙應了聲“在呢鄧爺。”

    “你進屋，我有點兒事兒求你幫我辦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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