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搖了搖頭，看著大龍猶豫的樣子，又低下頭抽了口煙袋鍋。
    “姥爺，為啥我姥姥不稀罕我媽？”
    老爺子微微一愣，良久才開了口。
    “為啥不稀罕你媽啊，也不能這麽說吧，你姥姥那個人啊，性子古怪，你要說她稀罕誰，這輩子除了她自己，她誰都不稀罕。”
    “你媽不隨你姥姥，你剩下的那幾個舅啊姨啊，性子都和你姥姥一樣。”
    “孩子啊，你恨你姥娘就恨吧，你是個好孩子，像你媽，也像你爹，孝順。”
    “我呢，年紀也大了，說良心話，你和我也不親，我就是名上是你姥爺，是你娘的爹。”
    “我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年。”
    大龍皺著眉頭看著老爺子，說實話，他和老爺子還真不怎麽接觸。
    這麽多年了，他和老爺子也沒說過幾句話，就算是這幾年自己有點兒錢了，哪次過年過節去老爺子家裏，也是抽根煙就走。
    反倒是，這兩年那些姨和舅找自己的頻率多了不少。
    “等我也走了那一天啊，該斷親就斷親，你本身就不待見你姥娘，更不待見那些姨和舅，到時候他們再有事兒找你啊，你看著也煩的慌。”
    大龍看著老爺子，更加的驚訝了。
    他實在是搞不懂，老爺子葫蘆裏到底裝的什麽藥。
    “是不是不知道我為啥跟你說這些？”
    大龍點了點頭：“確實有點兒猜不到。”
    “坐著歇會兒。”
    老爺子坐在了河壩的邊上，大龍也老實的跟著坐了下去。
    “當時你媽嫁過去的時候啊，你爺爺奶奶說好了，要把職工名額拿出一個，給你大舅。”
    “等你媽媽嫁過去以後，你奶奶把職工名額給了你媽，你家就成了三職工。”
    “就因為這事兒，你姥姥就記恨上你媽了。”
    大龍皺著眉頭看向老爺子：“你也記恨我媽？”
    老爺子搖了搖頭：“有啥記恨的，你媽也是我的孩子，你舅也是我的孩子，誰好不是好？”
    “而且這事兒還是你媽要求的，不是你奶奶要求的。”
    “你媽性子倔，當時她沒相中你爸，說句不好聽的吧，你媽嫁過去，就是職工名額換的。”
    “你媽當時麵子上答應了，到了以後直接就變卦了，這一下子啊，就給你姥姥惹毛了。”
    “因為這事兒啊，你媽和你姥姥吵了一架，從那時候開始，兩家就不上門兒了。”
    “你爸倒是逢年過節都過來，隻不過你姥姥哪次來都不給好臉兒看，直到你媽走了。”
    老爺子深吸了口氣，臉上滿是苦澀。
    “我媽走了，我沒見我姥姥怎麽傷心，甚至連最後一麵，我姥姥都沒去。”
    老爺子看著大龍，苦笑著搖了搖頭。
    “說不傷心那都是假的，那是她生的，她咋能不傷心？”
    “那為啥她不願意帶我？”
    “為啥啊。。。。為了麵子唄。”
    “她要是不跟你舅舅他們站一塊兒，以後誰養她老？你舅舅啥人你不知道麽，當時你來的時候，你舅舅天天指著你鼻子罵你喪門星。”
    “你姥姥後來一瞅，直接就把你送了回去。”
    大龍抿了抿嘴：“姥爺，你跟我說這個，你就不怕我去找我舅舅麻煩？”
    老爺子嘿嘿一樂：“你要是找啊，那就是他的報應，我還有幾年好活，我操這個心幹啥？”
    “你現在結了婚了，媳婦兒也懷孕了，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就行了。至於這邊那些親戚啊，躲遠點兒。”
    “你要是幫他們啊，我都覺得臊得慌，你小時候一個管你的都沒有，你現在是個人物了，都恨不得貼你身上。”
    “行了，話我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你姥娘啊，你也別恨了，人都走了你還恨個啥勁兒。”
    “好好過日子，比啥都強。”
    大龍看著姥爺，心裏麵直犯嘀咕，這老頭，性子咋這麽古怪呢。
    “姥爺，你跟我說這些。。。圖啥啊。”
    老爺子笑著看著大龍，敲了敲煙袋鍋。
    “圖啥啊。。。”
    “圖我是個上門女婿，圖這麽多子女，就你媽跟我一個姓。。。”
    說到這，老爺子的聲音哽咽了。。。
    “還能圖啥啊。。。”
    說完，老爺子站了起來，背著手往家走。
    每走一步，身影就佝僂了幾分。。。
    老爺子說的這些，他還真不知道，不過他倒是知道，自己的媽和那些舅姨都不是一個姓。
    感情這裏麵還有這個故事。
    老爺子也是個複雜的人，他和姥姥一樣，都是那個社會階段留下的矛盾體。
    在老爺子的認知裏，雖然這些孩子都是他親生的，但是不和他一個姓，那就不是他那一家子的孩子。
    唯一和他一個姓的大姑娘死了，甚至姥姥生了兩個兒子，都沒舍得讓其中一個孩子跟姥爺姓，恐怕老爺子心裏也有恨吧。
    掐了煙，大龍小跑著跟了上去。
    “等俺老娘的事兒處理完了，我接你過去住？”
    老爺子瞪了眼大龍，沒好氣的說道：“輪也輪不到你這個小輩兒的，讓他們伺候。”
    老爺子又補了一句：“你放心，就算是衝著你，他們也不敢對我不好。”
    “行了，回去吧。”
    等大龍和孫傳武回來以後，大龍拉著孫傳武就去了大酒店。
    喊上廚子給倆人炒了四個小菜兒，倆人也沒去包間兒，直接坐在了一樓大廳的角落裏。
    聽大龍講完老爺子今晚上說的那些話，孫傳武也不由得嘖嘖稱奇。
    “龍哥，你家裏這些人還真夠複雜的。”
    大龍白了眼孫傳武：“今晚上老爺子就算是不說這個，我也指定得和那些舅舅啥的斷親。”
    “你以為老爺子說這個，就是為了我考慮的？那些子女是他的孩子，我身上流著的，一半兒都是龍家的血。”
    “遠近這個老頭分的清楚。”
    大龍混了那麽多年，自然不會讓老爺子三言兩語就說動了心。
    最開始說實話他真有些感動，但是後來一尋思，就尋思過來咋回事兒了。
    孫傳武皺著眉頭問道：“那老爺子為啥說這個。”
    大龍和孫傳武碰了個酒杯，然後一飲而盡，嘴角一抿，臉上露出幾分嫌棄。
    “為啥？這是探我口風呢。”
    “你放心吧，以後他肯定卯著勁兒活著，隻要他活一天，我不還得管那些舅舅和姨？”
    “他要是真為我好啊，今晚上直接說所有後事兒那些兒女掏錢，別讓我摻和，他為啥不說？”
    “你等著吧，這幾年啊，這些人啊，得想著法從我身上撈好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