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四位老人在同一片地裏出工，江竹芽大致知道那塊地的方向，頂風冒雨，深一腳淺一腳的往那邊趕過去。
    大約走了一半的距離，淒風苦雨中，四個老人互相攙扶著一步一滑的走過來，這情景，讓她想起了吳堰教授下葬那天，這四位老人仿佛即將被壓垮的脊梁。
    “小江，你怎麽來了？”樂慕先看出走過來的人是江竹芽，“你這是來接我們這幾個老東西了。”
    這時江竹芽也發現了樂慕走路的姿勢不對，而且身上都是泥，這是摔倒了嗎?戴君安和簡勳一邊一個攙扶著她，莫修染拿著幾個人的農具，江竹芽接替了簡勳，扶著樂慕往前走。“簡叔，你歇歇。”
    “樂姨，你別著急，慢慢走。”
    “你就多餘來，搭一個，饒一個，把你也淋個透心涼。”樂慕緊緊抓著江竹芽的手，長長的歎氣。
    有了江竹芽的加入，走路的速度明顯快了些。上麵頂著風，冒著雨，下麵是濕滑泥濘的一步一陷的泥路，幾位老人走到這裏，再加上幹了大半天的活，幾乎都脫力了。況且還要攙扶一個扭了腳的傷員。
    終於，五個人一身濕淋淋的回了牛棚，他們一進牛棚，雨便漸漸停歇了，連風也停了，仿佛這場雨是專為為難他們才下的。
    白天佑端來熱水，幾人擦洗一番，換上幹衣服，白天澤又端來薑糖水。
    “謝謝孩子們，有你們可真好。”樂慕坐在炕上，把白如冰抱緊在懷裏。
    “奶奶，不病。”白如冰學著大人的樣子，用手摸摸樂慕的額頭。樂慕親親白如冰的小臉蛋：“誒呦，這小寶貝，怎麽會這麽可愛呢，吃什麽長大的？”
    “吃飯飯，吃多多的飯飯。”小團子摟著樂慕的脖子，“奶奶吃飯飯，奶奶可愛。”她這童言童語，逗得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果然，小孩子是最治愈的。
    “樂姨的腳要等路稍微好走些，再去找小趙大夫了。”這樣的天氣，他們去了，人家也不會來。因為不是著急的病，路上一片泥濘，太難走，泥水都要淹過鞋子了。
    “我這沒事，休息一晚就好了。”樂慕不在意的說，相比較於以前受的傷，這扭個腳算得了什麽。
    “怎麽回來這麽晚，不該一刮風馬上散工嗎？”他們從大隊部回來的時候，看到下地幹活的人都往回走了。
    戴君安把擦好的眼鏡戴在耳朵上，那兩根眼鏡腿都不是一個顏色：“我們幹活時和社員們都是保持一定距離的，他們走時沒有通知我們，大家都鑽在玉米地裏，也互相看不到。”
    “咱們這些人，沒有通知，下刀子也不敢走啊。”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隻有白如冰用小手梳理著樂慕的頭發，嘴裏含糊不清，念念有詞。
    “雨落下來後，我們才敢往地頭走，玉米地裏壟溝壟台的一時又著急，小慕不小心滑倒了。”一下雨，玉米地裏一走陷到腳脖子，鞋都能沾掉，樂慕一時不備摔倒了，滾了一身的泥水，腳脖子也扭了。
    “等到我們走出玉米地，才發現，一個人都沒有了。”
    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他們沒有爆發的資本，又不甘心赴死，那就想辦法改變和突破。
    一定要改善自己和孩子們還有幾位老人的處境，既然緣分讓他們相遇，既然她得到了他們的庇護，雖然，還有一年多的時間便能熬過這個階段，可是，看看這四位老人的身體，也是到了強弩之末，誰又知道這一年多他們能否安然熬過去呢。
    “咕嚕嚕，咕嚕嚕，”天澤的小肚子唱起了空城計，這小少年力氣大吃得多，也餓的快，應該是身體裏的代謝功能比較強大。
    “樂姨，你幫我看著冰冰，天霖你和簡爺爺，莫爺爺，戴爺爺玩兒，天佑，天澤，和我去做飯。”
    “今天收工早，咱們做紅燒兔肉，水煮魚。”別的幹不了，需要從長計議，可以先做點好吃的給老人們補補身體。
    幾位老人都說哪好意思總是吃她和孩子們的飯，想去幫忙做，江竹芽婉拒了，隻收了他們給的糧食，他們幹了大半天的活，又淋了一場雨，著實也是撐不住了，於是便不爭了，想著，若是還有命等到雲開月明的時候，定要好好待這一家人。
    若是沒命，隻能來生再報了。
    白天佑把兔肉剁成小塊，又去殺魚切魚，便是江竹芽也不能懂得，這軍區大院裏的小公子是如何學會幹這麽多事的。
    白天佑，誰讓他有一個好爺爺，還有一個執行力超強的二叔呢，七八歲開始野外求生訓練，啥不會。
    白天澤負責燒火，摘菜，江竹芽掌勺，三人分工明確。
    兔肉和魚都先做出一小半不辣的，給幾個孩子吃，剩下的放多多的辣椒花椒，今天幾位老人都淋了雨，雖然是初夏了，可是濕氣和寒氣也不容小覷。
    熱鍋涼油，蔥薑蒜一下鍋，放兔肉丁爆炒，一個翻炒後，濃烈的肉香味彌漫開來，屋子裏沉悶的氣氛，也隨著這肉香的飄動漸漸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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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什麽壞情緒是一頓美食解決不了了，如果有，那就再來一頓。
    一個小時後，一盆紅燒辣兔丁，一盆水煮魚，一盤炒青菜上桌，菜量都很大，再加上一大盆大米和高粱米兩摻的飯，一個蛋花湯，大小八口人肯定能吃飽。
    小冰冰已經吃完飯了，蒸兩摻飯的時候，在米裏挖了一個坑，放上純白米，飯熟了之後，這坑裏的就是白米飯，半碗飯拌上去了骨頭的兔肉，半碗飯拌上去了刺的魚肉，小丫頭自己拿著小勺子吃得噴香。
    這個小糯米團子的變化很大，從開始一直讓人抱著，不說話，，一直哭，吃飯要喂，到現在自己走路，自己吃飯，笑得像朵花一樣，還和誰都能聊幾句。
    眾人在木頭墩子上落座時，江竹芽又像變魔術一樣，拿出一瓶瓜幹酒。
    “自從小江他們母子來了之後，咱們牛棚的生活水平直線升高啊。”樂慕指著這瓶瓜幹酒笑著說。
    “是啊，有魚有肉還有酒，還不用自己動手做，神仙般的日子啊。”戴君安扶著妻子坐好。
    “小江這是要把我們這群老東西慣壞了，這菜可真香，勾得我嗓子裏都要伸出小手了。哈哈哈哈。”簡勳拿起酒瓶，“我先給自己倒一杯，謝謝小江了。”
    “老簡，別光顧自己，給我也倒上，咱們今天可是又有口福了。”莫修染把自己的搪瓷缸子放到簡勳的麵前，簡勳隻好給他也倒上一杯。
    “哈哈哈，一口肉一口酒，拿著鞭子也打不走，哈哈哈。”
    “小江，你這手藝絕了！”
    江竹芽看著幾位老人一口肉一口酒，吃得汗水直流，一顆心才放下，連樂慕都在其他三人的鼓動下喝了一小杯酒，今晚，三位老人應該不會受涼生病了。
    白天澤本來吃的是不辣的菜，看到大哥和爺爺奶奶一起吃辣菜，吃得好不開心，他的筷子也偷偷的轉了個方向，伸向辣兔肉，要是隻夾一塊兔肉也就罷了，好巧不巧的是那塊肉上還沾了一塊辣椒。
    “啊，斯哈斯哈，好辣，好辣，”白天澤一口氣幹了一杯開水還不解辣，跑到井邊，打了一桶涼水上來，猛灌了幾口，嘴裏那種火燒火燎的感覺才減輕了些。
    “哈哈哈，你小子........”
    “實踐出真知，這實踐了一次，記住了吧，哈哈哈哈.......”
    白天澤：都沒有人安慰孩子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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