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酒坊外來了個不怎麽受歡迎的人，恰好張改改在院子裏量地瓜幹的溫度，看到一個人影在門口探頭探腦，還以為是來了什麽換人呢。
    陳小子沒在院子裏看到江竹芽，大大的鬆了口氣，也敢靠近了說話了；“嫂子，大隊長通知吳家媳婦去大隊部開會。”
    張改改斜楞了他一眼：“還知不知道你姓啥，吳家媳婦是你能叫的？”連她公爹現在見到江竹芽都要麵帶笑容的叫一聲小江，你一個大隊跑道兒的，裝得哪門子大瓣蒜？
    “知道了。”陳小子把脖子一縮。
    “知道啥？”張改改可不認為他能改，這小癟犢子一天到晚最會欺軟怕硬，看人下菜碟。
    “以後叫她小江同誌。”陳小子知道，他要是敢再打胡魯語，他的耳朵就要遭殃了。
    可是他顯然想錯了，張改改的手已經扯上他的耳朵：“你小子要是還到牛棚來作威作福，我就扯著你的耳朵去找你爹媽說道說道，再讓我聽到你來牛棚背語錄，我把你這耳朵揪下來。”
    張改改和陳小子的媽有點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關係，她之所以要對陳小子說重話，一個原因真是不想讓牛棚裏的老人和江竹芽受委屈，另一個原因也是要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陳小子要是不相幹的人，她才懶得說這些話。
    她最近這段時間，和牛棚的幾位老人接觸的多了，通過言談舉止也判斷出他們哪是普通人啊，這樣的大人物，能永遠在這裏嗎。結下善緣，必有好報。這陳小子本就先天不足了，他的未來都是要靠救濟，或者說是別人的憐憫來過日子的，知道哪一塊雲彩下雨啊。
    退一步說，即便是不能結交，但也不能得罪不是。
    “知道了，嫂子，我知道了。”陳小子歪著頭保證，張改改一鬆開手，他立刻一跳一跳的跑遠了。
    張改改回頭看到攤著放涼的地瓜幹，罵了一句髒話，差點讓這個死小子耽誤了正事，三步並作兩步去看溫度計，還差一點，上下翻了一遍，溫度降得正好了，趕緊招呼桂珍和愛琴拌酒曲子，裝缸。
    江竹芽得了信，趕緊去大隊部，小天霖追著出了門要跟著，江竹芽拉上了他的小手，他最近比妹妹還要粘人，江竹芽也願意寵著。知道肯定是說酒的事，一屋子大老爺們，她一個人去也覺得有些尷尬，帶著個孩子還放鬆些。
    “就這麽想跟著媽媽？”江竹芽側著頭看著白天霖問。
    “嗯，一會兒也不想和媽媽分開。”江竹芽笑了，這小東西要是長大了，說起情話了，誰聽了能受得了，她現在聽了都迷糊，再加上那一雙上挑的鳳眼，看狗都深情，完了，完了，兒啊，咱可隻能往家領一個媳婦啊。
    江竹芽這樣天馬行空的想小天霖未來會迷倒多少個女孩子，小天霖卻沉浸在獨自跟媽媽出門的喜悅中，他就知道，媽媽是偏愛他的，出門連妹妹都不帶，隻帶他呢。
    大隊部，還真是一屋子大老爺們，一屋子的大煙袋，吧嗒吧嗒的此起彼伏都是抽煙袋的聲音。
    李正直剛把自己的煙袋磕打空，就開始呲噠別人。
    “都別抽了，一會兒這大隊部都讓你們慪著了，陳小子，把門和窗戶都開大點，人家小江可聞不了這麽大的煙味。”
    李正直說前半句話的時候，誰都沒搭理他，心想，你抽完了，不讓我們抽了，等說到後半句，話音剛落，整整齊齊磕打煙袋的聲音響起來，都把煙袋滅了。
    沒有了煙袋的參與，江竹芽到大隊部的時候，這些人坐在炕沿兒上，正在大眼瞪小眼的尬聊。
    母子兩人一邁進大隊部的門，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的朝她看過來，此時，她在心裏想，幸虧老兒子貼心跟來了，否則，她還真要怯場了。
    “小江，快，過來，這裏坐。”李正直站起來，把一條板凳拖到地中間，還扯著袖子在凳子上擦了兩下。
    “誒呦，這是老三吧，瞧這小模樣，在咱們民旺大隊打頭啊。”李正直打量著江竹芽牽在手中的白天霖，其實他見過這些孩子不知道多少次了，隻是現在家家孩子都多，自己家的還不夠淘神嗎，別人家的基本都不願意看第二眼。
    如今，如今不一樣了，這江竹芽，財神爺啊，她的孩子，都是金疙瘩呀：“陳小子，你去倉庫那邊的李子樹那，好像還有幾個李子，摘來給孩子吃，咱這也沒啥好東西給孩子。”李正直搓著手，有些不好意思。
    江竹芽看到李正直這個樣子，忽然就想起一句老人們常掛在嘴邊的話：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後三十年看子敬父。之前這幾個孩子是別人口中小要飯的，曬地瓜幹的時候都要叮囑不能吃，如今，走到大隊部裏，拿出最好的東西招待，還覺得不夠誠心。
    為什麽？
    因為利益。
    想通了這一點，江竹芽知道，如果想讓孩子們在民旺大隊過得好，時時能被人高看一眼，那自己恐怕要媽媽當自強了。
    這倒是容易。
    “可別忙了，大隊長，我們剛吃了飯，找我來有什麽事嗎？”江竹芽拉著白天霖在板凳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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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咱們這個酒銷售的問題，你是不知道啊，今天咱們這酒在龍泉公社賣火了，不到一天，一百斤酒賣出去了.......”
    李正直說得是眉飛色舞，唾沫橫飛，幸虧母子倆坐得遠。
    李正直說完，讓李會計說，李會計說完，陳保管說......
    最後，提出一個問題，漲價。
    經過一番論證，還有江竹芽提出的搶占市場份額，最後，達成一致，每斤漲價三分錢。
    “大隊長，龍泉供銷社這邊對漲價會不會有異議。”在第一個客戶那裏失去誠信，終歸是不好的。
    “不會，小江，你放心，我和供銷社經理談的時候，和他說了，我們這酒還沒有定價，這次的價格隻是這次的，之後賣多少錢要開會定了才知道。”李正直說話的語氣有點小驕傲。
    的確值得驕傲，不得不說，這大隊長做生意還真是有些天份的。
    剛才他還否定了劉家代表提出的建議，那老頭子說，既然咱們甜井酒在龍泉供銷社供不應求，那可省事了，隔一天送一趟，路還近，多好。
    李正直聽了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咱們現在最重要的是讓更多的人知道咱們甜井酒，喝到甜井酒，鋪得麵越廣越好，越遠越好，不能都賣去一個地方，不利於明年開拓市場。”
    這倒是和江竹芽的想法不謀而合了。
    李大隊長，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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