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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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到正文?沒關係, 過幾天再來看吧~或者立刻補足訂閱也可看哦 董兵兵從臂彎處抬起頭,隻見層層蘆葦葉中慢慢地飄出了一隻小小的竹葉船,船篷舊舊暗暗的, 瞧著像是有些年頭了。
一個衣著樸素幹淨的婆婆撐著竹篙站在船頭, 她有一隻眼睛瞎了半耷拉著, 另一隻眼睛卻黑亮,正神色期待地看著董兵兵。
“坐!”聲音沙啞且幹脆。
婆婆他們原本也就是為了找個地方上岸生活做飯, 碰巧看見了董兵兵,索性就問問她坐不坐船。
婆婆麻溜地將船固定在岸邊, 又轉身招呼船篷裏的人將吃午飯的家什搬出來。董兵兵這才發現原來裏麵還坐著兩個人, 一個老爺爺和一個小妹妹。
婆婆看董兵兵也沒帶什麽吃食幹糧的, 於是很熱情地招呼她跟他們一起吃飯。中午吃的是早上吃剩下的稀豆飯,婆婆加了一勺水又生火重新熬成了一大鍋,又從船篷裏拿了兩個自製的鹹鴨蛋和一小碟鹹菜放在董兵兵麵前。看著小女孩不自覺吞咽的表情,董兵兵意識到或許這可能是他們認為的最好的東西了。
飯做好了,四個人就地而坐圍著小小的矮桌吃起來。雖然婆婆表示鹹鴨蛋都是給董兵兵的,可她還是將鹹鴨蛋每人半個分掉了。婆婆也許是覺得這姑娘心地挺好的,於是吃著吃著話匣子就打開了, 當然, 是婆婆在單方麵的倒苦水, 董兵兵時不時應一聲。
他們是從一路從北方那邊逃難過來的,村子年前的時候被皇軍攻占, 兒子當場就被打死了, 兒媳婦也趁亂跟人跑了, 就剩他們一個瞎眼老太婆,一個聾老頭帶著個不會說話的小孫女,三個人跑也跑不遠,索性花光了積蓄盤了條舊小船,從此以船為家,四海飄搖。
“我們家小丫以前是會說話的,聲音可好聽了,就是那次看到他爹……被嚇著了,真是造孽啊……”婆婆說到激動處還抹了把淚。
“小丫身體也差,剛入秋就生了場病,隻能賣了最後幾隻鴨子給她換藥錢……”
董兵兵瞧了眼沉默地縮在爺爺懷裏的小丫,瘦瘦小小的,臉上還帶著點病色。她好像發現了董兵兵投向她的視線,抬頭看了眼董兵兵,但又很快低下頭,顯得十分內向。
阿公聽不見她們在講什麽,隻一個勁地讓她多吃些。
……
“買了這船本來也是想著能接接客人,送他們過過河什麽的,能掙一點是一點兒,可他們嫌這船擠也破,沒幾個人願意坐,哼……”婆婆扒了口稀飯,“不過不要緊,這河裏頭有魚又有蝦,還有菱角藕段什麽的,怎麽著也能過活了。”
說到最後,婆婆又變成了那個樂觀熱情的婆婆了。
婆婆說的那些話未嚐沒有賣慘引人同情的意思,董兵兵經曆了那麽些年多少也能看出來一些,但她還是選擇相信,因為她所了解到的這個年代就是這麽黑暗。
吃完飯收拾好東西,董兵兵跟著他們來到船上。
船從外麵看著挺小,但艙裏頭還挺深的,擺放的東西也雜,婆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地方小,東西也沒處放,姑娘你要不就坐船頭吧。”
董兵兵依言坐下,爺爺則帶著小丫在船尾釣魚。
此地還在安徽境內,但離江蘇邊界已經很近了,董兵兵與婆婆約定好,沿著長江走,一路到達南京,期間吃住婆婆他們負責,船費總共五元,她先付一半,剩下的到了地方再給。
這時期北京到滄州的三等火車票也不過五塊大洋,而且此時距離南京也已經很近了,她給的非常厚道,婆婆很滿意。
婆婆將竹竿用力一撐,小船開始慢慢漂離岸邊,融入進發達的水係河流。
而那個說會回來的老漢卻再也沒有回來……
長江深處有數不清的暗流漩渦,小船劃進去,是很容易出意外的。婆婆很小心,她盡量沿著岸邊走,竹竿每撐一下,船就會滑出去好遠。
一下午的時間,爺爺和小丫釣到了三條小魚,是野生的鯽魚。它們個頭雖然小,但營養價值很高,可他們好像並不滿意,婆婆甚至用手比劃著,語氣裏充滿回味:“之前有一天,我們釣了整整一背簍的魚,什麽魚都有,賣了很多錢。”
董兵兵不知道一背簍的魚是有幾條,很多的錢是有多少,她隻是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個時代背景下,大家看中的是量而不是質。
這一晚,董兵兵吃的很滿足,爺爺和婆婆上了年紀牙齒不行了,不吃刺多的小魚,而小丫在魚肚子上的肉全吃完後也不願再動筷子,於是一整盆的魚和湯全進了她的肚子。
月牙已偏的清晨,天還暗著,卻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一場秋雨一場寒,天越發冷了。
董兵兵裹緊了身上的棉衣,努力想爬到船頭,又怕驚醒還在沉睡的其他人,動作很是小心翼翼。
船上的地方不大,四個人的話睡覺隻能蜷縮著,翻身也不易,董兵兵睡不習慣也睡不舒服,幾乎一整晚都沒睡。
董兵兵坐在船頭,靜靜地看著雨滴落在水麵泛起陣陣漣漪,然後開始一日三問調節自己最近變得消極的心態,她是誰?怎麽會在這裏?要到哪去?
天大亮的時候雨不下了,一行人吃過早飯又急急忙忙上路了,此時已在江蘇境內,與南京近在咫尺。
路遇碼頭的時候,婆婆停了船,她要去買點鹽、米、醬油之類的生活必需品備著,船上的存貨已經不多了。
碼頭上賣東西的小攤很多,人來人往,買的人也很多。碼頭邊有工人吭哧吭哧在卸貨,深秋的天,幹得熱氣直冒。
董兵兵向爺爺他們打了聲招呼,拿著大包袱就上了岸,她想把這堆礙事的鞋子賣掉。這些鞋子都是男士的,寬大得很,她挑爺爺能穿的都送給他了,但還剩下很多。
包袱被打開攤在地上,三十多雙鞋子紮得整整齊齊,董兵兵並沒有吆喝,因為很快就有人圍了上來。上前問價的大多是船上的工人,他們幹的活多,走的路也多,穿鞋子廢的很。不過他們也沒抱太大希望,在碼頭賣鞋的通常要價都很高,就是吃定他們這些工人不能離開自己的船太遠。
董兵兵的鞋售價很便宜,十個銅板一雙,眾人有些不敢置信,但很快就一擁而上,一搶而空。有個小夥子買了很多,幾乎將他那個尺碼的都包圓了,他的工友們紛紛嘲笑他:“媳婦本都拿出來了吧。”把小夥子燥的滿臉通紅。
董兵兵也笑了,她好像找回了一點曾經的感覺,果然還是得和人群接觸才行。
很快,婆婆就拎著東西回來了。
“你把鞋子都賣了?”
董兵兵搖了搖手裏的錢袋子,裏麵鋼板嘩啦啦地響:“賣完了,十個銅板一雙。”現在錢幣換算都不穩定,但平均按一百個銅板為一塊的話,這袋子裏麵起碼有三塊了。
“十銅板……”婆婆睜大了眼,“他們是不是欺負你不懂,這鞋起碼可以賣到……”
婆婆張嘴就要罵,隨後立即意識到眼前這人隻是她的客人,並不是她可以隨意教育的,於是停了一下,可能是在想著換種委婉點的表達方式。
“沒事啦,賣都賣了。”董兵兵起身拍了拍婆婆的肩膀,對於賣多少錢她真的無所謂啊,反正也是平白得來的,之前還在想著要快點處理掉,況且她並不缺錢。
婆婆有些心塞,低頭又看到地上擺著幾個麻袋:“這是?”
“那些工人送的,說是船上又要買新的了,這些剩下的就送給我們。”
婆婆伸手摸了摸,發現是地瓜紅薯一類的,臉色這才好了些,不過嘴裏還是有些不依不饒:“這才值幾個錢啊,你啊就是太好說話了……”
董兵兵拎著東西隨婆婆往船上走,嘴角帶著笑,其實她也就對自己不喜歡的東西態度這樣,如果別人動的是她心尖上的寶貝,那她不跟人拚命才怪呢。但以後她才知道,這句心裏話是真pia pia打臉。
吃過午飯又行了一段路,他們終於到了南京,到了要道別的時刻。
董兵兵將買鞋所得的錢還有那些麻袋裏的東西都送給了婆婆一家,她並不是不能給更多,隻是救急不救窮,以後或許還會碰上更悲慘的人,她無法做到碰上一個就救助一個。她不是救世主,她能管好的隻有自己。
南京去往上海的班次有很多,董兵兵買了最近的一班。坐上火車的時候她還在擔心會不會又出什麽事,好在事不過三,直到上海的站牌映入眼簾,她才意識到,這次是真的到了。
客人們大都挑選了合意的黃包車或三輪車走了,空出來的地方又很快被新來的車子和車夫占據,被譽為東方明珠的大上海從來不會缺少這些為富人服務的窮人。
董兵兵隨意選了一個離她最近的黃包車坐上,並囑咐車夫去最近的酒店。她覺得酒店的安全性肯定是會比一般的小旅館要好很多,自己獨自一人出門在外,還是應該注意些。
“好咧,小姐您坐好。”麵帶菜色的車夫顯然很高興能拉到一筆生意,他說的話帶著濃重的外地口音,顯然是來上海討生活的外鄉人。現在拉黃包車的人很多,還有踩人力三輪的來搶生意,再加上要給車行租金,還要給工頭孝敬,每天能掙到手的錢是越來越少,勉強能度日罷了。
車夫拉起橫杆,開始跑起來,夜風吹在董兵兵臉上,涼涼的。
雖然已經是晚上了,但形形□□的路人並不見少。有身穿旗袍、身材曼妙的女郎,也有帶著眼鏡、一身筆挺西服的男人,還有站在街頭兜售香煙的小販,來來往往的外國人也很多……各色各樣,充滿了濃濃的舊上海風味,看得董兵兵眼花繚亂。
電車叮叮當當地開過,後頭還有汽車狂按喇叭,車夫趕緊避讓一旁,店門外絢爛的霓虹燈不停閃爍,這裏是上海最繁華的租界之一,車夫帶董兵兵去的就是位於此條租界上的凱旋門酒店。
黃包車夫跑得很快,不一會就到了酒店門口。
“小姐,車費總共是一角錢。”車夫停下車,拿起頸邊搭著的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他跑得很賣力,頭上還冒著陣陣熱氣。
董兵兵下了車,從口袋裏掏出一張一角紙幣遞給車夫。車夫接過錢後道了聲謝,又拉起車風風火火跑開了,他還要繼續去接生意。
眼前的這座酒店很大,從門口望進去滿眼的富麗堂皇,門童時不時為停在門口的汽車開門,進進出出的人也大都衣著光鮮亮麗,都是些富貴的有錢人。董兵兵低頭瞥了眼身上有些髒汙的花棉襖,說實在話,她有些不好意思進去。
就在她躊躇的時候,有個賣報的小男孩叫住了她:“姐姐,你要買份報紙嗎?隻要半個銅板就好。”其他的時候都是要一個銅板一份的。
如今受時政和洋貨的影響,農村裏的生產瀕臨破產,工業受到巨大打擊。有很多人拖家帶口一窩蜂地湧進城市,希望能找到活幹,可以有口飯吃。
而無錢入學的孩子們也會選擇去做類似賣報這種不受年紀、身體素質影響的工作來努力減輕家庭負擔。
當然賣報賣得好的話也算一筆不小的收益,隻是當天的報紙賣不完,損耗就得算自己的,所以哪怕這個點已經過了賣報的好時機,小男孩也要上前問一問,爭取能賣出去一點。
“那來一份吧。”董兵兵遞給他一個銅板,倒也沒打算讓他找。
她看了眼男孩懷裏的那一疊報紙,這些報紙到了明天就不能賣了,她能買一份就買一份吧,正好買來看看上海發生了什麽時事,了解一下最近的政策,畢竟她有很大可能會在這長久居住,知道一點規矩會比較好。
“謝謝姐姐,姐姐你人真好。”小男孩接過銅板,將報紙遞給她,又在自己的斜挎包裏取出另一份報紙送給她,“這是昨天留下的報紙,也送給姐姐你吧。”
小男孩向她揮揮手,緊了緊頭頂的帽子,跑到馬路對麵,繼續向行人兜售他的報紙去了。
這孩子真會做生意,董兵兵笑著甩了甩手裏的兩份報紙,抬腳向酒店裏走去。
董兵兵知道自己穿衣不恰當,可能會惹人笑話,但沒想到奚落來的這麽快,她才剛進大廳,還沒走到前台呢。
“噢喲~鄉下人啊,嘖嘖。”說話的是一個身穿藍底紅玫瑰旗袍,作貴婦打扮的三十多歲婦女,帶著一口傲慢的上海腔調。她將毛裘外套掛在臂間,指間的寶石戒指晶瑩剔透,眼裏滿是不屑鄙夷,身後的酒店服務人員正在搬運她的幾隻行李箱子。
她的聲音不大,但也不小,周圍很多人都聽到了,華人有,外國人也有,他們正好奇地向此處張望著,董兵兵覺得麵上有些難堪。
大堂裏的領班過來客氣地詢問發生了什麽事,其實他是衝著董兵兵來的,因為一身平民打扮的她與這裏顯得是那麽格格不入。
“Nothing.”純正的英國倫敦腔。董兵兵不願與他們多言,穿成這樣就進來也不是她能決定的啊,因為壓根就沒時間換啊。
她抬腳向前台走去登記入住,周圍有人超她吹口哨,董兵兵並沒有理會。客人的素質這樣,這家酒店也不過如此,左右不過住上幾天罷了,她還是忍忍吧。
不過令董兵兵驚訝的是,這家酒店竟沒有要求客人出示身份證明等物,而是登記了姓名年紀家鄉之類的就放過了。不過這也讓她鬆了口氣,雖然之前準備了好久的借口並沒有被用上。她想著還是得等什麽時候抓緊把證明補辦好,不然總感覺會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