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距離洛陽大概有800公裏的路程。
    我們一行六人開著那輛改裝的棗紅色鬆花江牌麵包車，連夜兼程，直到次日的傍晚，天色擦黑，才終於進了洛陽市的地界。
    在當時的90年代，洛陽城看著比長沙舊多了，外城區的馬路不寬，兩側大多都是灰撲撲的磚瓦房，偶爾能看到幾棟國營工廠的宿舍樓。
    但作為千年古都，街頭巷尾都透著一股厚重的曆史底蘊。
    這也是我們幹這行的最喜歡的味道，開著車窗，獵奇的打量著車窗外的景象，興致勃勃的談論著當地的風土人情，和曾經出土在這裏的大型陵墓，比如東漢十二帝陵，北魏皇陵，以及北邙山陵墓群……。
    雖然我們都沒來過洛陽，但這裏關於古墓王陵的傳說，在盜墓圈裏那可都是人盡皆知的。
    尤其是當聽到從金小眼兒的口中說出那句“北邙山頭少閑土，盡是洛陽人舊墓”，我感覺好像某種基因被喚醒，渾身的血液都在躁動沸騰！
    不過二叔卻特意囑咐我們，洛陽比我們長沙的水還要深得多，一些老派家族和盜墓幫派勢力，早就在此地形成了龍盤虎踞之勢，勢力也是盤根錯節。
    所以我們初到洛陽，人生地不熟，一定要格外謹慎行事，萬事低調。
    在外城區轉了一圈後，二叔把車停在了一家飯館門前。
    這家飯館門口支著煤爐子，鍋裏煮著牛大骨，‘關東鹹甜牛肉湯’的木板招牌不知道經曆了多少風吹日曬的侵蝕，上麵的字跡都有些模糊不清，看著像是一個老字號的招牌。
    飯館老板特意看了一眼我們的外地車牌，非常熱情的招呼著我們進店。
    此時已經是晚上的七點半，店裏的黑白電視正播晚間國際新聞，西德足球獲得意大利世界冠軍。
    這個點兒飯館裏也沒有什麽人，空空蕩蕩的隻有角落一桌食客，四個人正在埋頭吃飯，桌上是一大鍋牛骨頭，還有三瓶白酒。
    他們看上去都是四十歲上下的年紀，皮膚黝黑，身材精瘦，穿著打補丁的黑灰色短袖，桌角的地上還放著兩個鼓鼓囊囊的背包，看著像是民工。
    我也隻是不經意的往他們身上瞄了一眼，眼神卻被他們身上的一些特征吸引。
    這四人中，有兩人手臂的肌肉明顯比較健碩，其中一個年紀稍大的臉色陰沉，還有一個年輕人不時的抬頭看向四周，在和我打量過去的目光隔空對視上的那一刹。
    我看著他那熟悉的警惕目光，心裏瞬間就得到了一個確定，這是一夥同行！手臂肌肉健碩的是土工，年紀大的是把頭，那個吃飯時都在到處警惕張望的是風箏。
    好家夥！
    我心裏著實意外，都說洛陽地界的盜墓賊多，居然能多到遍地走的程度，在這裏隨便找個飯館吃頓飯，都能偶遇同行。
    “守兒，去拿兩瓶白酒……”
    二叔突然叫了我一聲，又衝我悄悄使了個眼色，我秒懂其意，趕緊把打量的目光收回來，故作自然的起身去櫃台隨便拿了兩瓶白酒。
    孫反帝他們也都非常默契的沒再往那邊去看，等著飯館老板把幾碗牛肉湯和幾盤牛雜鹵菜端上來，全程埋頭吃飯，也沒交流。
    角落那桌同樣也是全程一句話沒說，甚至吃完飯，也都是用手在桌子上敲了敲，讓老板過來結賬。
    結完賬，四人背上鼓鼓囊囊的背包，離開飯館的背影漸行漸遠的消失在了朦朧的黑夜裏。
    看他們這架勢，應該不是出來踩點兒的，像是已經提前踩好了點兒，準備幹活兒的。
    盜墓的流程是先踩點，在幹活兒。
    為了避免人多眼雜，出來踩點基本上都是一個人，而且還是輕裝上陣，隻帶一根探土的釺子，他們洛陽這邊應該是特製的洛陽鏟，懂風水的把頭就多在身上帶個風水羅盤，其餘的繩索、蠟燭之類的盜墓工具，踩點的時候都用不上。
    吃完飯，我們離開飯館上了車，孫反帝屁股剛坐下，就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薑老板，那四個人明顯就是出來幹活兒的同行，要我說，剛才不如悄悄跟上，給他們來個截胡，咱幹他個開門紅！”
    剛來洛陽的第一天晚上，就幹票開門紅，這想想感覺還真就有那麽點刺激，還能展現我們從南派過來的實力和囂張……
    二叔卻嫻熟的打著方向盤，又點了根煙，朝著後視鏡裏瞥了孫反帝一眼“他們看上去應該就是個野路子，別到時候再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在完全安頓下來之前，其他的先別想！”
    二叔說的‘西瓜’是我們車上帶的六百萬現金，車上帶著這筆巨款現金，無論幹什麽都不方便，甚至我們剛才吃飯的時候，目光都全程沒有離開停在門口的麵包車。
    因為暫時摸不清這裏的治安情況，也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我們晚上甚至連賓館酒店都沒敢住。
    因為把錢放在車裏不放心，提在手裏一起住賓館又太招搖。
    而且當時的洛陽跟長沙還不一樣，入住國營的賓館酒店和招待所，都需要介紹信，沒有介紹信，有錢都住不了。
    私營的小旅館雖然不需要介紹信，但治安較差，很容易遇到公安查房。
    為了絕對的保險起見，二叔把車開進市中心，就隨便找了個臨近天橋的路邊停下來，六人窩憋在麵包車裏，半睡半醒的對付了一夜。
    本來我們從長沙日夜兼程過來就已經是人困馬乏，這又在麵包車裏窩憋了一夜，腿伸不直，腰也挺不起來，真的是特別的折磨人。
    第二天清晨，天灰蒙蒙剛亮，街道上還浮著一層薄薄的霧氣，路邊的國營早點鋪的爐子已經生起火，蒸籠裏冒出白騰騰的熱氣，混著炸油條的油香，順著清晨的風飄進車裏。
    這在車裏窩憋了一夜，可把我給折騰慘了，渾身又酸又麻，覺還沒睡好，雙眼酸澀，整個人都是頭昏腦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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