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的百日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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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份去鎮上送了油回來楊家再次開始殺豬,農忙的時候把昨年底做的臘肉吃了一大半,再加上馬上要給楊國清小朋友辦百日酒。

    其實這邊的風俗是習慣辦滿月酒的,那是凡事都要看黃曆,如果滿月酒的日子不好或是和家裏人相衝,也可以改成百日酒。錯過國清小朋友的滿月酒倒不是因為日子不好,而是楊茂德當時不在家,楊老爹征求了阿祖的意見把日子改成辦百日,也就是5月26日。

    郝師傅帶著陳誠又回了大院,楊家這次要殺二十頭豬,除了辦席待客其他的趁著天不熱醃製臘肉,還有七八頭毛豬直接賣給郝師傅了,他和陳家合夥在鎮上開了豬肉攤子。不是以前自家搭板子的攤位,而是正正經經的門麵兒,從王崇明的部隊被伏擊過後,從縣城分下來一支國軍的小隊長駐在豆地彎,有將近百人還修了簡單的碉堡工事,有這些人在鎮子附近遊蕩一天一頭豬根本不愁賣不掉。

    才幾天不見陳誠顯得沉默了許多,陳嬸子來他也不主動搭話,母子兩之間默然的氣氛連幫忙打下手的婦人都看得出來,背後偷偷的追問陳嬸子,她也隻是苦笑而已。

    殺豬這邊雖然熱鬧,但是茂蘭她們三個卻在油坊這邊幫忙翻撿油菜籽,阿祖抱著孩子坐在上風處的樹蔭下,不讓她幫忙她卻想在一旁湊湊熱鬧。燕兒和她已經混得熟了,不跟著大順嫂子的時候變成了她的小尾巴,或是幫忙提著裝尿布的小籃子,或是抱著隨時給她用來坐的小板凳,安安靜靜乖乖巧巧的模樣讓阿祖不時的想,其實生個女兒也挺貼心的。

    天氣開始轉熱,白天抱著小毯子包裹的娃娃,一會兒手臂彎裏便潮乎乎的,包孩子的小棉被雖然換成了小毯子,但是小包子還是有十四五斤重,再加上最近這娃似乎在練習翻身,隻要醒著便更個毛毛蟲一樣不停的扭動,抱久了阿祖自己也頗為吃力。

    於是走哪裏都背著裝娃的小背篼,隻要一坐下來便把他放在裏麵隨他折騰,有進步的是這幾天已經能很熟練的換邊側躺,不過壞習慣就是隻要一側身看不到阿祖的身影,不出幾秒便會哼唧的哭,於是娃他娘隻能搬著小板凳跟著他左左右右的換方向。

    這大眼睛清亮的,一看就是個聰明娃。”過路的人總是會看上一眼然後誇獎兩句,阿祖微微笑著,心想明明就像他爹一雙細長的丹鳳眼,再加上被小臉上的肉肉一擠都成一條縫了,哪裏是大眼睛?

    但小娃的眼睛清亮是真的,就像此刻油坊那邊傳出榨油時敲契子的聲音,國清小朋友停止他的毛毛蟲行動,微側了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小眼神那個認真似乎在專注的聆聽。片刻後似乎不太理解這以往沒有聽過的響動,於是疑惑的看向阿祖,某個萌媽已經捧著臉頰開始感歎,原來小娃娃的眼睛會說話。

    到百日酒的正日子,楊家上上下下都收拾的幹淨利索,楊老爹他們還特意換了新衣,小包子穿了一身紅彤彤的細綢衣服,阿祖看著上麵暗金色的銅錢圖案發笑,楊茂德的審美真是與眾不同,幸虧小娃娃莫得忌諱穿啥都襯得起。

    阿祖和茂蘭她們也換了新衣,說是新衣其實就是去年準備的新樣式旗袍,修長的衣擺裏頭是貼身放寬褲腳的褲子,走動間頗有些飄逸的味道,貼合的線條更顯出腰身的曲線。盤好發用一支鎏金的蝠頭簪固定,耳朵上帶了白玉墜的蝴蝶耳環,又細心的取了白玉的手鐲帶上,阿祖照照鏡子有些慶幸自己能瘦下來,現在已經是美美的少婦一名。

    楊茂德站在門口有些發怔的看著她難得的盛裝打扮,又見她左照照右看看的臭美動作,便開口說道:“挺好看的。”

    阿祖被逮了現行有些尷尬的笑笑:“外頭開席了?爹說啥時候把娃兒抱出去?”

    等他們吃的差不多了再出去。”走過去把手掌貼這女人後背的動人曲線上滑動:“轉一圈就回來,外頭那些老頭子都抽煙,而且酒味也大。”

    阿祖隔著衣服感受他手掌傳出的涼意,微熱的天氣裏顯得十分的愜意,便向後倚了倚:“二妹她們在廚房幫忙?反正國清睡著了,我也過去看看。”

    雖然楊國清小朋友有個三月這樣的小名,但是家裏人卻很少喊,一來是大家都覺得用個女娃的名字喊他不太好,二來是楊茂德知道起這個小名的原因,心裏不痛快別人喊的時候他糾正過幾次。

    楊茂德看看肚皮上搭著小毛巾呼呼大睡的兒子,便伸手摟了女人的腰讓她貼合自己靠近,帶著涼絲絲的氣息在耳邊說:“今天二妹她們在外頭待客,廚房的事情不用她們管。”

    楊家隔這麽多年添丁而且是長孫,滿月酒沒辦已經有人捎信來詢問了,這次百日酒可謂高朋滿座,四裏八鄉跟楊家土地接壤的地主富戶,三星雙鳳玉山相熟的商家,連梁孔耀都帶了他媳婦親自道賀。

    楊縣長家的人沒回來,但是派了縣政府秘書室的人來送賀禮,連趙家那楊茂德的隔房娘舅都帶了兩三個婦人來道賀,茂蘭她們便是在外邊招呼這些女客,麵對趙家女人的挑剔眼神,茂菊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力求不給自家嚴謹出名的母親墜了臉麵,阿祖因為等一會兒要抱娃娃亮相,算是暫時逃過一劫。

    那你也出去招呼客人,爹又不能喝酒。”阿祖麵對男人的曖昧眼神,在心底大呼受不了,紅著臉用手指戳戳他的臂膀。

    嗯,我就是來看看你準備好了沒,馬上就出去。”就算新換了衣服還是能聞到淡淡的奶香,暖暖的讓人想起那溫軟的觸感,楊茂德十分迷戀的在她頸脖上蹭蹭,突然覺得以後一個人要常在縣城呆,是件非常不美好的事情。

    阿祖被他的舉動嚇一跳,青天白日的房門也大敞著,這要是被人撞見她還有啥臉見人?便兩手並用使勁抵開男人的胸膛。

    外頭傳來嗦嗦的腳步聲,楊茂德隻得鬆了手,就見阿祖臉燙得像冒熱氣的包子,便用手指刮了刮轉身走到床邊去看娃娃。門外腳步匆匆的走進來茂梅,她沒注意阿祖的異樣,把手裏的托盤往桌上一放連呼受不了。

    累死了,餓死了。”茂梅像是經過了一場艱苦的戰役,體力透支的倚靠在桌邊:“嫂子趕緊吃點東西,一會兒出去肯定要被人拉著問東問西的。”

    你沒吃?今天不是讓你們上桌待客嗎?”托盤裏是一小碟香椿炒蛋,一盤木耳溜黃瓜片,還有一盤糖醋裏脊,最後是一碗絲瓜排骨湯和一碗米飯,她還要給娃兒喂奶所以飲食比較清淡。

    趙家的那些女人盯人的眼睛像刀子樣,拿腔拿調的裝斯文除了三姐哪個吃得下?”茂梅捂著肚子哭喪著臉:“我餓的胃都痛了,但是吃了兩口吞下去更難受。”

    那就跟我一起吃點。”阿祖動手拿了一個大敞口的茶盞,把碗裏的米飯分了一半給她,又取了盤子裏的湯匙遞到她手裏。

    茂梅趕緊從湯碗裏撈了塊肉排塞進嘴裏一邊含糊的嘀咕道:“二姐也想出來,但是趙家的那個三娘子拉著她不讓哩,聽那話的意思想把二姐說給她一個表侄子,聽說在縣城裏頭開了個酒樓家境挺好。”

    阿祖怔了怔,茂蘭六月裏的生日還差十幾天才滿十六:“二妹,還小吧?”

    估計也就是相看,但是要跟三娘子做親戚,嗯?嗯?”後麵兩個嗯是不敢想象的搖頭感歎。

    被忽視的楊茂德在一旁閑閑的接話:“趙家三娘子現在跟我們家就是親戚。”

    茂梅翻翻白眼:“那不一樣,趙家跟我們家這麽多年走動了幾回?就是親戚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我聽她說那話,她跟她那表侄子家親近得很。”

    說著她像是想到什麽打了個寒顫抖了抖:“你是不曉得,我們三個從進屋就她挑刺,從打招呼到坐著的樣子,穿衣打扮到舉止動作,等上了桌吃飯又挑做的飯菜和用的碗筷,哎呦,好像就沒聽她說過一句好的。”

    阿祖皺皺眉頭:“茂菊還不得氣炸了?”

    茂梅聽這話嘻嘻的笑起來,嫂子果然了解三姐:“我和二姐嘴笨得很,也就是三姐還能還上幾句,那個女人說我們沒規矩不會喊人。”

    三姐就說,常來常往的自家親戚認得的自然會喊人,不認得的喊錯了尷尬不是?”這個趙家三娘子是楊茂德便宜大娘舅的第三個老婆,她自己卻非要介紹說茂蘭她們要喊自己一聲三舅母。這個女人也真是笨,三舅母明明就是三舅舅的老婆,等茂菊用特天真的語調這麽問時,旁邊那個綠衣服的婦人臉色變得跟衣服一個樣。

    可能有了茂菊這個尖酸刻薄的做陪襯,突顯了茂蘭溫婉清雅的性格,趙家的女人對茂蘭倒是非常有好感,除了趙三娘推銷了自己的表侄子,連一直淡然的大舅母最後都開口說,請茂蘭中秋去趙家給老外母祝壽,並含蓄的表示到時候回來許多年輕才俊,肯定比三娘子家的表侄子強得多。

    楊老太在世的時候也不曾帶茂蘭她們回去過,現在趙家的老外母名義上是她的娘親的娘親,茂蘭卻知道她是外公的續弦,大伯娘才是她的親女。

    趙家也是大家大族裏頭斤斤絆絆的事情不少,這些年兩家並不親近,也符合楊老太嫁過來的初衷,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遠離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所以即便是大舅母開口邀請,茂蘭也含蓄的回答說需問過父親和兄長的意見。

    楊茂德自然不會委屈了妹妹,讓她上趕著巴結趙家,於是伸出修長的手指戳著兒子軟軟的臉頰一邊閑閑的說道:“莫理她,茂蘭才多大點?最少也要等到過了二十才談她的婚嫁。”

    有妹控傾向的男人完全忘了他的小妻子嫁過來時才十七,這婚嫁都是提前好幾年相看,廣撒網深撈魚就算真要等茂蘭二十歲嫁出去,也要提前許多年開始篩選。

    不過現在這屋頭一個粗神經的男人,一個懵懂的媳婦兒,外加一個半大丫頭,當然並不了解裏頭的彎彎繞,於是就見阿祖伸手在男人的膝蓋上拍了一巴掌。

    莫要戳他腮幫子,大順嫂子說長大了愛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