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租的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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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楊茂德看來,推廣使用木製農具本身就是一個笑話,獻鐵獻銅支持抗戰也不過是政府推崇出來的一個激進典型,生產力的進步就在於工具的進步,舍本逐末這樣的做法並不值得推廣。這件事不過是全麵調動抗戰情緒的政治手段,楊縣長也常常用這種花招,裏頭的道道比兩個小輩兒精通多了。
楊茂德把自己理解的跟楊茂泉一解釋,他露出失望的神色:“唉,我還以為是個好辦法哩。”
不願意增加今年的賦稅,也不想他們死盯著東倉寨子流匪的事情,更不想楊縣長再搞出什麽捐飛機的活動,楊茂德極大的調動自己的腦細胞,手底下摩挲著茶盞思考著。
等到楊茂泉酒勁兒翻上來有些昏昏然的時候,才聽他說道:“東風橋那家快倒閉的絲廠你曉不曉得?”
東風橋的絲廠?楊茂泉想了想:“你說劉茂丁劉老爺子想脫手的那片廢廠子?”
劉茂丁劉老爺子在縣城裏頭頗有聲望,不但是因為他家以前是縣城頭少有的富戶,還因為劉老爺子今年已經一百零七歲高齡,而這位一百零七歲高齡的老頭子昨年還剛續了第六房小妾。想生個兒子是劉老爺子一輩子的心願,而到了這個歲數還在孜孜不倦的追求自己的心願,光是這份執著就是男人中的楷模。
東風橋的絲廠有將近四十年的曆史了,而早在六年前就已經停產,那一片青瓦青磚的廠房有部分開始坍塌,也難怪楊茂泉會說是廢廠子。因為絲廠需要引水煮繭,生產工藝落後汙水處理不好,常常散發出惡臭,所以在廠子附近沒有居民,一片光禿禿的河灘子外加一片矮小殘破的廢棄房屋,劉老爺子早就想脫手卻一直乏人問津。
至於絲廠為啥經營不下去,這個跟大環境有關係,蠶稅加重養蠶的自然就少了,再加上世道動蕩奢侈品銷量降低,而且小地方的小廠子樣式陳舊,被淘汰也是情理之中的。
你怎麽想起問這個?”楊茂泉奇怪的問道。
楊茂德起身走到自己盤賬的書桌邊,把一疊舊報紙拿過來放在他麵前,楊茂泉有些莫名其妙,這些報紙有《新民日報》、《中央晚報》、《中國時報》、《世界畫報》甚至還有俄文英文雙語的《東方日報》。
這些報紙區政府都有訂閱,當然楊茂泉很少看,除非在辦公室實在無聊的打發時間,這時候楊茂德拿來這些,呃,看一看還是四五月份的舊報紙,啥意思?
楊茂德已經對他的領悟能力絕望了,便翻開其中幾篇新聞用手指敲了敲,楊茂泉把報紙拿起來看了眼,然後態度曖昧的說道:“喲,原來你也喜歡看這種花邊新聞。”
這份《世界畫報》是上海一家報社出版的,銅版彩印有豐富的插圖照片,楊茂德指的那則新聞是五月份上海發生的一個桃色事件,有一個名叫林黛玉的風塵女子,雇了一輛黃包車在鬧市裏兜風,她穿著高開衩的旗袍,翹起二郎腿那修長潔白的春光一覽無餘。
興許是那些古典傳統的婦女看了覺著不順眼,便叫了警察前來管製,沒想到林黛玉輕啟朱唇軟語道:儂看見嗎?阿拉身上不是穿著長筒絲襪嗎!巡捕語塞,但那擋不住的風情卻也勾起了眾女子的魂。
關於尼龍襪,十年前在中國它是政要貴婦腳上的舶來奢侈品,五年前它是個大學院校學生標誌的吊帶白襪,現在隨著旗袍的日漸推廣,一層薄薄的絲襪把露肉的低俗藏了起來,留給人的是七分性感,三分遐想,真正是恰到好處!
楊茂泉看了這則新聞不甚明了,又接著看楊茂德給他指點的其他幾張報紙,無一例外的都是與此相關的新聞,但大多是關於國外的新聞,如英國宣布尼龍作為重要的戰爭物資將優先用於部隊,美國將尼龍劃入了戰略物資進行嚴格管控等。
此時正值二戰時期,但國內抗戰也打得火熱,新聞報道的關注熱點總是偏向自己家門口的戰火,關於國際上的報道十不足一,能在這麽多新聞報紙中挑選出來幾則,似乎又有些聯係的報道,楊茂泉不知道該說他這堂弟是細心?還是閑的蛋疼。
尼龍襪子即將成為風潮,而在國內關於尼龍原材料的管製並沒有嚴控,既然降落傘都能在自家的兵工廠裏製作,開個小小的襪子廠還不是小事一樁?就連廠址他都看好了,當然這個攤子鋪開以後會比較大,費心費力的事情他就不多摻和了。
看楊茂泉依舊一臉不明所以,他也不多解釋就把桌上的報紙卷了卷塞到他懷裏:“回去跟大伯商量吧。”
一句話就把他打發了出去,楊茂德舒展舒展手臂,決定熬夜把賬理完明天趕緊回去,免得被大伯揪住再問東問西的,而且家裏稻子也要收了,看這天氣晴不了多久。
暫時撂開縣城這攤子事,楊家大院進入了比較慘淡的收獲中,天氣大多數時候都陰沉沉的,有時早晚一場小雨過後太陽露露臉又很快躲了起來。一直等到十月底稻穀才多數轉黃,沒有那種包含陽光的甜香,反而是沉積了一種青澀的微苦。
去年阿祖因為懷娃娃所以沒看到秋收過後來交租子的盛況,今年因為天氣不順楊家大院收租的場麵,多了些許沉悶的氣氛。油菜籽收下來晾幹篩選也比不上往年飽滿,來交租的佃戶們臉上都帶著忐忑的情緒,楊茂德知道他們是怕聽到加收租子的話,他雖然已經跟楊老爹商量過不會加租了,但表情卻很沉默僵硬以此表達對自家損失的在意,讓佃戶們自己生了愧疚的情緒比較有利於管理。
阿祖不知道其中的奧秘,見楊茂德一連好幾天都拉長臉,晚上抱著最近剛學會打滾賣萌的兒子跟他逗趣。楊茂德知道小妻子的心思也不點破,兩個人可勁兒折騰小兒子,像小豆包一樣推著在床上滾來滾去,又幫他卷起手腳名曰訓練爬行。
十月裏微涼的天氣,卻生生讓阿祖出了一身汗水,等她洗了澡出來小娃已經累得睡著了,楊茂德坐在桌邊拿著紙筆劃算著,今年是否需要額外購入油菜籽,以維持縣城裏的糧油鋪子。阿祖擦拭著濕潤的頭發,有水珠順著蔥白的手指縫裏流淌下來,看著男人專心的側臉有些惡作劇的小心思冒出來,便把濕漉漉冰涼涼的小手貼到他的後頸上。
楊茂德反手捉住,其實是她的體溫偏高,她自覺的冰涼跟自己的體溫差不多,把惡作劇的小女人拉進懷裏,細細的揉搓她光滑細膩的軟肉,有些涼有些癢小女人笑著縮成一團。
別捏,剛換的內衣,沾了奶水硬邦邦的怪難受的。”楊茂德幹脆解了扣子脫下來扔到一邊,看小女人又羞又臊的抱緊雙手遮掩。
楊茂德捉住她紅潤的小嘴吻得她透不過氣,才將嘴唇下移半響抬頭說道:“難怪兒子最近挑嘴,沒有以前濃了。”
阿祖羞惱的嗔道:“瞎說。”
不相信自己嚐嚐。”說著便將嘴裏殘留的奶味傳遞過去,兩手用力支撐起她的體重,手上迅速的將懷裏的人剝成一隻光溜溜的玉脂羔羊。
吹燈吹燈。”阿祖使勁往男人懷裏擠,這此遮蔽自己的身體,一邊貼近他耳畔說:“萬一一會兒茂蘭她們過來看娃兒,屋裏沒有燈就不會進來了。”
楊茂德從善如流的滿足了她的要求,眼睛適應了一會兒黑暗,便發現女人身上白皙的肌膚似乎會自己發光,即使在黑漆漆的房間裏也能看清輪廓,這朦朦朧朧間更具誘惑。
等醞釀在黑暗中的風暴席卷而來時,阿祖喘著粗氣摟著男人的脖子嘟囔道:“萬一再懷上了咋辦?”
楊茂德圈緊女人的纖腰:“生唄。”
他又想起孫私娘說過的話,將目光移到一旁小床上,已經養了一年多了,再要娃應該不打緊了吧?恩,下回去鎮上的時候還是找馬叔看看才放心。
阿祖這邊還沒有消息,不過楊家大院的小媳婦那麽多,總不缺這樣的喜事,又過了一個月楊茂德從縣城回來,捎來了兩個消息,兩個都是關於懷娃的。
一個是三順媳婦,小兩口在縣城如膠似漆了幾個月終於懷上了,不過她也隻是做一些燒飯洗衣的小事情,所以就不回來養胎了,留在縣城裏頭等月份大了再說。
另一個消息就沒那麽讓人歡喜了,送消息來的是陳誠,他搞大了莫家閨女的肚子,莫老五催著他年裏把婚事辦了。這時離上月辦的定親酒還不到兩個月,陳嬸子收到消息真的是歡喜不起來,但這事也拖不起啊,大著肚子進門總是不太好看的,老陳叔他們此時又有些慶幸,這婚事不用搬到楊家大院裏來辦。
不能在老家辦,也不能在莫家辦,要真那樣子陳誠就真成了莫家的上門女婿了,老陳叔和陳嬸子忙著去鎮上找房子,買不起總要先租兩間把婚結了家定下來。莫老五對這事非常不滿意,他覺得反正自家剃頭鋪子後院的屋子都空著,不用白不用嘛,哪裏還要去租新房?
陳家咬緊了這事不肯鬆口,最後商量來商量去,隻得折中用郝家陳誠現在住的兩間房當新房,等娃兒生了過後再搬去莫老五家鋪子後頭住。陳嬸子也想撐一口硬氣,便說結了婚就把新媳婦接到楊家大院養胎,莫老五家沒年長穩重的女人,這事情自然不能跟親家母爭,於是便有些不情不願也答應了下來。
婚期定在陰曆的十月初五,陽曆十一月二十三,這天正值二十四節氣中的小雪,竹子卜卦己亥月,乙亥日,諸事吉利唯育兒不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