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陳公子師從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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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顯然陳小富的前兩句話令那老人吃了一驚。
    也令老人身後的那十二個竊竊私語的少年學子們將視線落在了陳小富的背上。
    老人止步,轉身,麵向陳小富。
    他的那雙略顯昏花的老眼看向了陳小富的那張白淨斯文的臉。
    他眉間微蹙一捋長須,複誦道:
    “睡至二三更時,凡功名都成幻境;想到一百年後,無少長俱是古人……”
    “這……敢問公子幾歲?”
    “在下十七。”
    “十七……陳公子這話頗有意境與哲理,老夫從未聽聞,出於何處?”
    陳小富摸了鼻子不好意思的一笑:“忽有所感,讓老丈見笑了。”
    忽有所感?
    那便是自己剛才問公子求啥的時候他才有了這句話。
    那這小子的文學功底極為深厚、其才思也極為敏捷啊!
    那為何要做一條鹹魚呢?
    老人的麵色變得認真了起來:
    “此言雖有意境與哲理,但其中的意義是要放下執念,說一切執念皆為虛幻。”
    “以陳公子的年歲能看破執念,這是一種智慧,但在老夫看來,這又是一種頹廢!”
    “你又說‘我之所求,便是自省、自行、自醒,今日無礙明日無憂。’”
    “你之所求,老夫暫不敢苟同。”
    “在老夫看來,人活一世所求甚多,但終究離不開功名利祿這四個字。”
    “當然,這世間有學問的品性高潔如閑雲野鶴一般的人是有的,卻如鳳毛麟角……所以老夫時常也在想,這求與不求究竟重不重要,便是矛盾,至今不得解。”
    “若是老夫年輕時候肯定是會辯駁你的這追求的,但現在……老夫依舊覺得少年當有少年狂,至於今日無礙明日無憂,這放在老夫這般年歲或許更合適一些。”
    “至於鹹魚……老夫的理解是醃製的魚,便是死魚。”
    “正當拚搏之年,卻如死魚一般不再動彈,豈不是辜負了這大好年華?”
    “不知陳公子以為然否?”
    陳小富沉吟數息點了點頭:
    “老丈所言有理!”
    這是他的心裏話,來到這世界兩個多月了,不為生計發愁不為未來而憂,自己確實有些鹹魚了。
    與上輩子的那個奮鬥不止的自己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許是上輩子累了,現在的他真的挺喜歡這樣鹹魚一輩子啊!
    不管如何這老人是一番好意,好意便心領吧。
    至於要不要改變自己,與這老人萍水相逢,入了這書院的門便會分道揚鑣,往後當再也不會有再見的時候。
    變或者不變與他皆無關。
    陳小富躬身一禮:
    “多謝老丈解惑,令即安豁然開朗!”
    “花無重開日,人無再少年……確實當珍惜!”
    老人一聽那雙老眼頓時一亮,擊掌:
    “好一句花無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陳公子能如此之快的從‘凡功名都成幻境’這樣的消極之中跳出來,再入‘花無重開日人無再少年’的積極之中……就憑這一點,陳公子便非常人能及!”
    “老夫佩服!”
    “敢問陳公子師從何人?”
    陳小富頓時一呆,總不能說自己無師自通吧?
    他腦子裏電光一閃冒出了一個名字——
    “小子師從這臨安書院的江老夫子。”
    那老人一聽又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了歡喜之色:
    “江餘正江老夫子?”
    “正是……老丈認識?”
    “哈哈哈哈!”
    老人大笑!
    拍了拍陳小富的肩膀:“難怪,難怪你小子有如此才華,原來是江餘正那老家夥的弟子!”
    “好!好!好!”
    “江餘正與老夫如你這般年歲的時候在集慶的文昌學宮同窗三年,乃至交好友!”
    “老夫今日前來臨安書院便是想要與這位老友一見,卻不料在這裏遇見了老友弟子……江餘正身子骨可還好?”
    陳小富這就傻眼了!
    那位江老夫子在前身九歲的時候確實教過前身三年。
    奈何這位大名鼎鼎的江老夫子用了三年的時間僅僅教會了前身三十個字!
    這大抵是江老夫子這輩子最不願意被提起的事。
    自己大抵也是江老夫子這輩子最不願承認的弟子!
    萬萬沒有料到這個從齊國來的老人他竟然是江老夫子少年時候的同窗……這就是無巧不成書吧。
    “這個……先生身子骨還算硬朗。”
    沒有聽說江老夫子病故,他既然還在這裏教書,那用還算硬朗這四個字應該是不會錯的。
    “那就好那就好!”
    “昔日的那些舊友們病的病了,走的走了,漸漸便不想知道他們的消息,因為怕!”
    “不知道尚能存一些希望,知道了……便是大勢已去了。”
    “所以老夫剛才給你說你之說求我暫不敢苟同……用的是‘暫’字,那是因為而今之心境裏的矛盾。”
    “今日無礙明日無憂,在你這般年歲不應求,到了我這般年歲,卻成了奢求。”
    “哎……”
    老人擺了擺手:
    “不說這些了。”
    “走,咱們進去,你與老夫同去見見你的先生!”
    陳小富沒有了脫身的理由。
    心想進了書院之後再找個機會溜之大吉。
    見江老夫子他自然是不畏懼的,他有些擔心自己出現在江老夫子麵前,打著他弟子的旗號,會不會將這位老夫子給活活的氣死!
    畢竟江老夫子可是在奶奶的麵前說過,他說往後對外人提起時候不要說老夫曾經當過即安的先生。
    這足以見其心中的失望。
    一行人向書院而去。
    書院裏。
    今兒個的臨安書院與往日有些不一樣。
    數以千計的學子們沒有在他們的學堂裏讀書,而是三五成群的呆在偌大的院樓外的廣場上。
    他們在竊竊私語,亦在向通往廣場的那條書香路翹首張望——
    昨日院正大人說齊國徐子州徐老大儒帶著他的十二弟子將於今日抵達臨安書院!
    這是一件大事!
    徐老大儒和他的弟子是來參加明年秋於帝京舉辦的書山文會的。
    他提前了年餘前來,將在臨安書院小住。
    說是小住,院正大人的神色卻極為嚴肅。
    他說……來者不善!
    都是讀書人,既然遇見,免不得要在才學上分一個高下。
    這與武人的踢館並無二致。
    臨安學政大人對此極為重視。
    學政大人都如臨大敵一般了,書院的院正大人自然更不敢輕視。
    在學政大人的眼裏,這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卻關係著大周朝的顏麵。
    在書院院正大人的眼裏,也關係著千年臨安書院的尊嚴!
    故,今兒個學政黃大人親自來了。
    院正大人也於數天前從數千學子中挑選出了十二人,他們是書院最傑出的弟子。
    此刻,這十二人就在院正大人**舉的身邊。
    這十二人中有三人被譽為臨安三大才子。
    他們的才學極高。
    在去歲整個江南道所舉辦的踏春文會上,他們三人一舉擊敗了廣陵書院和平江書院的學子們,奪得了踏春文會的前三甲!
    魁首便是院正大人最得意的弟子李三秋!
    李三秋此刻也眺望著前方,臉上帶著略有些僵硬的微笑,心裏有些期待也有些緊張——
    期待著能夠戰勝齊國的那些天才少年們以證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天才!
    緊張於人的名樹的影,徐子州徐老大儒可是齊國四位大儒中名聲最大的那一個!
    能被他看上並親自教導出來的十二弟子、代表齊國文壇前來參加書山文會的十二弟子……他們絕非烏合之眾!
    李三秋不經意間拽緊了拳頭,他深吸了一口氣,視線漸漸堅定。
    耳畔忽有聲音傳來,那是學政大人的聲音:
    “江老夫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