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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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大牛得陳小富之命離去。
    葛子健帶著湯師爺來到了南院。
    “賢弟,為兄這麽早來可有打擾賢弟清淨?”
    陳小富已迎出了涼亭,他也拱手一禮笑道:
    “葛兄,老弟我本就不是個清淨之人何來打擾之說!”
    “二位請坐!”
    陳小富正要煮茶,葛子健擺了擺手:
    “賢弟,這茶先就不喝了,你不是說那些災民抵達臨安就通知你一聲麽?”
    “他們來了!”
    “就在城外!”
    陳小富一聽,起身,“那咱們去瞧瞧!”
    葛子健猶豫片刻,低聲說道:“賢弟啊,你……你真要收留那些災民?”
    “為兄的意思是,這糧價一時半會肯定是下不來的。”
    “臨安官府糧倉裏……這秋糧剛收起來,但不多,畢竟臨安也欠收了,許多百姓選擇了用銀子抵糧稅。”
    “今年這秋糧的糧稅不是又漲了三成麽?糧價更是翻了三四倍!”
    “戶部那邊並沒有說用銀子抵糧稅要按照當下的糧價來,為兄便按照以往的糧價來核稅,這樣百姓們會劃算一些,所以糧庫裏連一百擔糧食都沒有,隻有銀子。”
    “戶部斷無可能向江南道撥發賑災糧食的!”
    “賢弟收留那些災民,為兄是真幫不上你啊!”
    “不然還是算了吧。”
    “為兄就在城外設幾處施粥的地方,把他們的命吊著就行,過幾天他們就會離去,這樣為兄無錯,賢弟也不惹麻煩,是不是更好一些?”
    葛子健這番話發自肺腑。
    賑濟災民這種事是個很麻煩的事。
    那麽多的災民,單單是吃,哪怕就是清湯寡水的稀粥,每天也要消耗大量的糧食。
    這糧食從哪裏來?
    臨安城收起來的糧稅是必須要上繳戶部的,戶部派來的稅官可就在城守府裏眼巴巴的等著!
    他通常的做法是募捐。
    向臨安城裏的商賈們募捐銀子,向糧商們募捐糧食。
    虧得江南富裕,募捐所得基本能維持那些災民們十天半個月的口糧。
    按照以往的經驗,頂多五天時間,那些災民們見城門不開就會向下一個地方流浪。
    同時再向戶部上折子討要救災的糧食,通常戶部會按照災民的數量來核準,然後免去臨安城多少的稅賦。
    這些免去的稅賦就大有文章可做了。
    募捐施粥這算不上多大個事,身為一地父母官,其實最怕的是這些災民所帶來的瘟疫!
    死人是不可避免的。
    但絕不能大量的死人!
    一來朝廷不允許,會認為是地方賑災不力。
    二來……如此炎熱的天,一旦出現大量死人就極有可能出現瘟疫。
    那才是要命的!
    瘟疫這個東西說來就來,防不勝防,還無孔不入!
    這便是災民不允許進城的主要原因。
    但就算是這樣,一個不好瘟疫也會傳入城裏,那就真的完犢子了。
    陳小富一番善心想要收留那些難民,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處是難民死亡的數量肯定會大幅減少,難民不會鬧事,不會在城外聚集,這便會大幅減少瘟疫發生的可能。
    但壞處就是災民多啊!
    這花溪別院雖說有良田千頃……說是千頃,實則不過三百多頃,所產出的糧食也不夠這些災民吃多久的。
    陳小富給他說的意思是想要將那些災民長期留下!
    而不是讓他們吃飽了回家!
    那些災民陳小富如何管理?
    他們要是吃飽了非得回家……陳小富豈不是雞飛蛋打?
    到時候派兵來鎮壓?
    與其這樣,莫如就撒手不管。
    陳小富也聽明白了葛子健的這番良苦用心,但他還是堅持了自己的意見:
    “我這個人心善,見不到別人苦。”
    “流離失所的滋味很不好受,能幫就幫一把吧。”
    “不瞞葛兄,為了這事,我已派了村民們在瓦泥山上修建了幾處棚子。”
    “瓦泥山上與世隔絕,也不用太擔心有瘟疫的發生。”
    “瓦泥山南麓很是開闊,我打算讓他們去墾荒……葛兄,這話咱說在前頭,那墾出來的荒地可是屬於花溪別院的。”
    葛子健大手一擺:“你需要的話,瓦泥山都可以是你的!”
    陳小富頓時就笑了起來:“那就一言為定?”
    葛子健扭頭:“湯師爺,”
    湯師爺躬身一禮:“小人知道了,呆會回了衙門小人就補一張契約將瓦泥山置於陳公子名下!”
    “嗯,你親自將地契給賢弟送來!”
    “小人遵命!”
    葛子健又看向了陳小富:
    “總之呢,為兄是擔心賢弟你吃力不討好啊。”
    “這年頭好人難做。”
    “走吧,要不咱們先去看看你再做決定也不遲!”
    “好!”
    陳小富帶著阿來和啞巴隨著葛子健向城守府而去。
    葛子健在城守府外調集了三百城防兵還帶上了三十個捕快,一行人向南城門方向而去。
    城門早已關閉。
    他們來到了城牆上,朝陽才剛剛升起。
    站在城牆上放眼一看,陳小富嚇了一大跳!
    南城門外,烏泱泱聚集著不知道多少的災民!
    他們或站,或坐,或躺!
    他們衣衫襤褸,背上背著、腳邊放著,或者手裏提著簡單的行囊。
    有破布褡褳,有鍋碗瓢盆。
    有婦人懷中抱著嬰兒。
    有老人佝僂著腰手裏杵著木棍。
    男人們幾乎都聚集在了城門處,他們在高聲的呼叫著:
    “官爺,行行好放我們進去!”
    “能不能施舍一口粥,我們已經兩天沒吃一口飯了!”
    “官爺,求你了,請個大夫給我孩子看一看,他就要死了,我給你們跪下了……!”
    一片無比淒慘的景象!
    這是曾經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陳小富從未曾見過的場麵。
    有婦人的痛哭聲。
    有嬰兒的啼哭聲。
    有那壯年男子絕望的呐喊聲。
    也有老人跪在地上敲著破碗的叮當聲。
    這些混雜在一起的聲音,它不是天籟,它似乎來自地獄,徹底的震撼了陳小富的心。
    葛子健對此已司空見慣。
    他深吸了一口氣,“賢弟,這裏大致有三千多人。”
    “這還是今日抵達的第一批!”
    “咱們臨安是江南的腹地了!”
    “可以相見江南的其它地方又匯聚了多少的災民。”
    “非為兄鐵石心腸,這裏沒有外人,為兄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
    “上麵真就看不見麽?”
    “不是!”
    “河南道水災從發生到現在已經足足兩個多月了,上麵肯定是有做一些什麽的。”
    “至少會發放一些救災的糧食。”
    “可他們卻逃難千裏餓成了這鬼樣子……糧食呢?”
    葛子健呲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所以呀,這天下哪裏有什麽菩薩!”
    “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鬼!”
    “怎麽救他們?”
    “救不完!”
    “根本就救不完!”
    “你看,”
    葛子健伸手向遠方一指:
    “又來了一大群!”
    “賢弟,莫看了,見之而無力,思之而生氣。”
    “走,莫如咱們回去吃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