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道，長水縣。
    這是河南道黃河邊的一座小縣城，出縣城兩裏地就是黃河了。
    黃河水災已經退去，長水縣裏卻沒有幾個人。
    小仙推著老鬼和女皇陛下走在長水縣的街巷上，街巷裏一片死寂。
    根本就沒有如臨安城裏那樣的吆喝聲叫賣聲，更不用說摩肩接踵的人了。
    被洪水衝洗淹沒過後的縣城，黃泥在青石板的路麵上鋪了厚厚的一層。
    黃泥已皸裂，倒是不會陷住輪椅的輪轂。
    兩旁的房舍倒的倒塌的塌沒有幾間稱得上完好的。
    那些房舍上還掛著已幹枯的樹枝、沾滿了泥的看不出顏色的衣裳，甚至還有動物的屍體等等。
    其實水災已過去了個把月了，但這裏的空氣中卻依舊還有著腐臭的味道。
    “這便是滿目瘡痍吧！”
    女皇站在了一處十字路口舉目四望，她的眼裏有憤怒也有悲傷。
    “朕萬萬沒有想到災情會如此嚴重……”
    “朕也萬萬沒有想到一座十餘萬人的縣城，竟然空無一人！”
    “朕更沒有想到那些災民們沒有回來……也不知道是死於水災還是死於人禍！”
    老鬼也用他的那隻灰白的獨眼四處看了看，他的眼裏看不出什麽情緒來。
    他似乎對這樣的景象早有預料，也或者他曾經已見過便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
    “老奴倒是以為人禍比水災更為嚴重。”
    “這一路與陛下馬不停蹄的走來，所見皆是災民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但那些官員呢？”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依舊夜夜笙歌。”
    “老奴在臨安時候給陛下說這河南道許多的糧倉會失火……陛下也已得到了消息，那些糧倉果然失火了。”
    “那些火災燒的不是糧食！燒的是這些災民們的屍體……是陛下的心！”
    “老奴覺得陛下沒有必要再走下去了，查不出來的，倒不是無跡可查，而是……陛下您自己無法去查。”
    女皇沉默了許久。
    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她，此刻忽然覺得有些束手無策——
    她已登基十六年餘了！
    她敢與四國聯軍一戰，也敢深入大漠與蠻人一戰。
    她以為自己無所畏懼，以為自己會成為名垂青史的女帝！
    但現在，她怕了！
    她這才知道想要治理好一個國家是多麽的難！
    她這才知道那些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官員，他們一個個才是自己最大的絆腳石，甚至是最大的敵人！
    可偏偏她又不能將這些官員全部殺掉。
    她甚至發現麵對這樣的事自己竟然無從下手！
    她明白了一件事，那些文官們，已悄無聲息的交織成了一張網！
    一張牢不可破的網！
    前些年也是因為賑災貪墨的問題她大發雷霆殺了一大批的官員，可她現在才發現經過刑部與戶部調查呈報給她的那名冊裏的貪官……他們都該死，但他們都是些小魚小蝦！
    記得最大的那個官員是個知府。
    其餘絕大多數都是縣丞……連縣令都沒幾個。
    死的都是二把手！
    那時候還以為大周官場主體應該是好的，現在一看……這似乎都已爛到骨子裏了！
    一陣風來。
    女皇打了個寒顫。
    她又望向了遠方，忽的做出了一個決定——
    “既然爛了，那最壞的結果也就是再爛一些。”
    “朕這就下旨給即安……”
    “賞他……你想讓他當個什麽官？”
    老鬼沉吟三息：“他是陛下的臣，陛下想要他當個什麽官就給他個什麽官，隻要是內務司的就行。”
    ……
    ……
    黃昏。
    陳小富一行回到了花溪別院。
    傳旨的蕭公公早已離開，那道聖旨是由莊老夫人代陳小富接下的。
    當陳小富隨著陳實來到東院主院的時候，老夫人與老太爺二人正坐在書房中，兩人的麵色頗有些嚴肅。
    陳小富站在了他們的麵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老夫人看著陳小富，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坐吧。”
    “多謝奶奶！”
    陳小富入座，老夫人從旁邊的小幾上拿起了那道聖旨遞了過去：
    “你先看看。”
    陳小富接過這聖旨，展開來一瞧：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聞臨安陳小富有比肩大儒之才，朕心喜之。
    汝之名字乃朕所賜，汝名揚天下，朕與有榮焉。
    朕不拘一格降人才，賜陳小富監察院禦史，有監察百官風聞奏事之權，參與朝議，不受內閣節製。
    欽此！”
    陳小富抬頭，笑道：“爺爺，奶奶，這監察院禦史是個幾品官兒？”
    陳臨淵一捋長須麵露苦笑：
    “朝廷並沒有這樣的一個官職……就連這監察院也是沒有的。”
    陳小富一怔，想到了前些日子給那位大嬸提過這件事，那位大嬸這麽快就讓她的家人將那些話傳到了女皇陛下的案頭？
    這位女皇陛下也是個果斷之人啊，這麽快就決定要成立監察院了？
    隻是這聖旨從帝京傳來，就算是快馬也不應該這麽快就送達了呀！
    他有些迷糊，便聽陳臨淵又道：
    “監察百官風聞奏事，還能參與朝議不受內閣節製……這權力是很大的，這官兒應該不小。”
    “不過……這官兒可不是那麽好當的！”
    “姑且不說這新成立的監察院誰是主官，單就行使的職能可是會得罪朝中絕大多數人的！”
    “哎，也不知道女皇是怎麽想的，即安啊，爺爺和你奶奶皆認為這是個坑！”
    “是個火坑！”
    陳小富當然明白這就是個得罪人的差事，他雖說並不怕得罪人，但這事很煩人。
    他不是個喜歡麻煩的人。
    他喜歡一刀將麻煩給解決掉。
    不過這個官兒也有一個極大的好處——
    左相潘不負管不了他！
    監察院是他提出的，從女皇陛下給了他這麽大的權力來看，大抵是要他去京都建立這個衙門。
    那麽他極有可能就是監察院未來的頭目，他將擁有足以對抗潘不負的能力！
    畢竟直接向女皇陛下負責！
    嗯，能與女皇陛下對話就有機會給監察院爭取到更大的權力……
    錢士林曾經說女皇就是那棵大樹，她的身邊已圍滿了人，你想要靠得更近就要殺出一條血路！
    現在這道聖旨讓自己直接就落在了那棵大樹的旁邊，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所以他不覺得這是個火坑，隻是這道聖旨來的太快了一些，他還需要一些時間——
    神武營還沒有準備好！
    “這聖旨既然來了，孫兒總不能抗旨不尊吧？”
    “爺爺奶奶放心，就算真是個火坑，孫兒也給它澆滅了填平了！”
    莊老夫人看著這孫子那胸有成竹的模樣頗為欣慰，便覺得這孫子確實是長大了。
    “你準備何時出行？”
    陳小富又看了看這聖旨：“上麵沒有限定時間，等兩個月再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