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數千人屏息住了呼吸。
    握緊了拳頭。
    拽緊了衣擺。
    他們死死的盯著陳小富的背影，也盯著那彌漫的雪花中的那把明亮、皎潔、殺意盎然的一刀！
    他們根本就看不見那一刀。
    卻能看見那銀色的刀幕，能看見在那刀幕中翻騰的暴躁的雪花。
    屠千裘亡魂大冒！
    上將軍府的院牆距離左相府的門至少有十丈！
    他的鞭，鞭長一丈二尺。
    申玲瓏距離陳小富隻有三丈！
    她的刀長六尺五寸！
    她的速度她的刀，劈到陳小富的身上隻需要……一息！
    他的鞭要落在申玲瓏的刀上，這需要至少兩息！
    所以，根本來不及！
    除非陳小富的護衛能為他擋住這一刀，除非陳小富能在他的護衛被這一刀殺死之前快速後退！
    可偏偏他的護衛沒有去擋這一刀！
    陳小富這廝竟然也沒有後退！
    他背負著雙手，就這麽眯著眼看著那一片亮眼的刀幕！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陳小富死定了的時候，就在申玲瓏的那張老臉上也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意的時候。
    李鳳梧伸手：
    “劍來！”
    陳小富背上的無極劍無聲出鞘，一道漆黑的劍光陡然出現在了那片明亮的刀幕中！
    那漆黑的劍光似乎長了眼睛。
    它無比準確的一擊命中申玲瓏長刀的本體！
    “叮……！”的一聲脆響，
    屠千裘豁然大驚！
    他看見了那一劍，也看見了那一刀！
    那一劍的劍尖竟然刺中了那一刀的刀身！
    申玲瓏的刀竟然應聲而斷！
    就在長刀斷裂的那一瞬間，那劍仿佛有靈魂一般，它忽的一拍，有如神龍擺尾，將依舊向陳小富劈去的刀尖部分拍了個正著！
    刀尖尚有五寸。
    那五寸刀尖在這一拍之下改變了方向，向遠處飛了去。
    屠千裘沒有去看那刀尖飛向了何處，他的人依舊還在空中，他的視線忽的就沒有了那一劍的影子！
    門前的雪依舊在落。
    申玲瓏在退。
    握著她的斷刀在退！
    一個聲音忽的響起，那是李鳳梧的聲音：
    “殺了麽？”
    “殺了！”
    “真殺了哦！”
    “……你真囉嗦！”
    陳小富話音未落。
    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門前地上的積雪再起。
    這一起，聲勢更為浩大！
    方圓十丈，
    地上的，
    牆頭的，
    樹上的，
    所有的雪，竟然就這樣憑空倒飛而起！
    有鳥雀倉惶奔逃，隔壁的狗突然狂叫。
    這是怎樣的畫境？
    申玲瓏那雙老眼陡然一縮：“大宗師……？！”
    大宗師？
    誰是大宗師？
    小陳大人的身邊竟然有大宗師？
    難怪他如此囂張，如此肆無忌憚。
    可天下已知的隻有五大宗師。
    大周朝隻有一位大宗師，他便是蘭陵蕭氏的那位浪子蕭長留！
    蕭長留已有四十歲。
    他獨愛山與水。
    常泛舟於漓江之上，亦或獨飲禦離山之巔。
    他從不問江湖事，更不理朝中事。
    莫非他就藏在陳小富的那些護衛裏？
    這陡然而起的雪境異像迷糊了幾乎所有人的眼睛。
    屠千裘卻看見了這雪境中有一道微弱的漆黑的光芒一閃而過！
    申玲瓏也看見了。
    她咬牙，出刀！
    她大吼：“孫兒……快跑！”
    她絕望：“陳小富……你敢殺了老身？”
    金水巷子有一輛馬車疾馳而來。
    這輛馬車撞入了這雪境中，徑直的衝到了左相府的門前！
    一人慌張下了馬車，他也一聲大吼：“陳小富……住手！”
    陳小富轉身。
    在他身前不遠處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
    他沒有見過這個老人。
    但上將軍和葉太師等人都很熟悉。
    他就是……
    大周朝權傾天下的左相潘不負！
    李鳳梧也看向了陳小富，他果然是一個不喜歡殺人的絕世高手。
    那一線黑光隱於了雪境之中，並沒有向申玲瓏刺去。
    陳小富問：
    “你是誰？”
    “老夫……潘不負！”
    “哦，你就是潘賊？”
    潘不負頓時一噎，喉頭一甜，一口老血差點沒有噴了出來——
    堂堂左相大人，這狗東西竟然敢叫他潘賊……
    這口惡氣令潘不負比吃了十隻蒼蠅還要難受！
    他怒目圓瞪，一聲厲吼：
    “陳小富，小陳大人，你究竟想怎樣？”
    陳小富背負著雙手俯視著潘不負，他的臉上依舊是春風般的笑意：
    “我覺得你那孫子沒有將我的話帶到，今兒個就是想再給你加深點印象！”
    “我真的是個記仇的人，誰不想我舒舒服服的過日子……我就要他雞犬不留！”
    他說的不是雞犬不寧，是雞犬不留！
    陳小富臉上的笑意忽然間消失，他下了一步台階，依舊俯視著潘不負：
    “你不是想要借著煙雨閣的手殺我監察院的人麽？”
    “潘賊，你的膽子有些大啊，最近吃了豹子麽？”
    “你招惹誰不好偏偏要招惹我陳小富……”
    他又下了兩步台階，站在了潘不負的麵前。
    彼此相距僅有數尺，彼此看清了對方的臉！
    “我陳小富是個尊老愛幼的人，但對為老不尊者，我也不介意給他點顏色瞧瞧。”
    “這是第二次砸了你家的門，我還是擔心你會誤以為我不敢殺人……”
    “所以，我決定殺一個給你看看。”
    “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你說是殺那老婆子呢……還是殺你孫子？”
    這些話，陳小富沒有壓低聲音。
    金水巷子裏幾乎所有的人都聽了個清清楚楚，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皆無比震驚的看著陳小富，實在是難以置信！
    屠千裘已倒飛回去又落在了上將軍常歡的身旁。
    常歡樂嗬嗬一笑：“如何？老夫就說他既然敢出手就必然有憑仗。”
    “倒是沒有料到今兒個他來砸門是因為潘不負要殺他監察院的人……”
    常歡看向了屠千裘，疑惑的問了一嘴：“監察院尚未成立，他哪裏來的人？”
    屠千裘微微一笑，將長鞭纏繞在了腰間，低聲回了一句：“老鬼說，是陳臨淵推薦給他的人。”
    “哦……”
    常歡恍然大悟：“那今兒個潘不負就有些難受了。”
    潘不負很難受。
    這輩子何時受過如此威脅？
    這輩子隻有他威脅過別人！
    他雙眼微微一眯：“小陳大人，真要把路走絕麽？”
    陳小富微微一笑：“潘大人，絕路是你的，本公子走的是堂堂正正的陽關大道！”
    “不要廢話了，本公子說到就會做到，今兒個你這左相府必須死一人！”
    潘不負深吸了一口氣，“若老夫不選呢？”
    陳小富眉梢一揚，扭頭對李鳳梧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殺了那老婆子！”
    潘不負老眼一瞪：“你敢……！”
    光天化日之下，
    就在這天子腳下，
    陳小富要殺潘不負的老婆……
    京兆府尹左丘雄與秦文奇皆倒吸了一口涼氣麵麵相覷，
    意思是，他真的敢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