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三妹原本在歡喜的看著阿飛吃麵。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阿飛伸出了一隻手將楊三妹輕輕的拽到了他的身後。
    他將嘴裏的麵咽下，又抬頭看向了呂先生：
    “真餓了？”
    “真餓了。”
    “哦……”
    阿飛扭頭看向了楊三妹：“別怕，我的老師，三妹，麻煩你再幫我煮一碗這煎蛋麵。”
    楊三妹一聽這才鬆了一口氣。
    呂先生抬步走了進來，坐在了火爐邊烤著手，他一臉笑意的看著楊三妹，“多謝！”
    楊三妹連忙道了一個萬福，“您、您既然是飛哥的先生便是三妹我的長輩，先生請稍等，三妹這就去給先生煮麵。”
    她歡喜的離去。
    阿飛埋頭繼續吃麵。
    呂先生看著阿飛吃麵：
    “看來你跟了陳公子之後日子過得不錯。”
    阿飛喝了一口湯：“還行。”
    呂先生又道：“忘記正事了麽？”
    阿飛繼續吃麵沒有回答。
    “那丫頭不錯，她看你的眼神很溫柔，她喜歡你。”
    阿飛這才抬起了頭來：“先生，陳公子真的很好，不瞞先生我無法下手殺他。”
    “三妹就是他從楊村救下來的，三妹也不錯，我也喜歡她……如果你要動手，不要在這裏，我怕嚇著他。”
    呂先生嘴角一翹：“不急，你先吃完麵，呆會我也得吃上一碗。”
    阿飛沒有問呂先生是怎麽找到他的。
    煙雨閣要找人並不難，何況陳小富現在是帝京最紅的人物，要找到這花溪小院就更容易。
    他也沒有問呂先生這深夜前來有何意——
    他是呂先生從西嶺山裏帶出來的，他的一身功夫也是呂先生教的，他入煙雨閣也是呂先生引的路。
    他是煙雨閣在冊的殺手！
    他知道煙雨閣的規矩！
    呂先生前來，自然是因為這至今沒有完成的任務，那便是要執行煙雨閣的規矩了。
    煙雨閣的規矩很簡單，凡背叛者……殺之！
    呂先生確實是來清理門戶的。
    陳小富安然入了帝京，他給雇主造出了難以挽回的損失！
    這損失，讓煙雨閣大周分舵賠付了紋銀足足五十萬兩之巨！
    三爺很生氣！
    後果很嚴重！
    三爺因某些呂先生不知道的原因前些日子就離開了帝京，給他留下的唯一的任務就是殺了阿飛這個叛徒！
    阿飛吃完了麵，他最後才吃的這煎蛋。
    呂先生知道這是阿飛的習慣，他總是喜歡將最好吃的東西放在最後麵。
    這個煎蛋阿飛原本要吃五口，但這時候他兩口就將這煎蛋吃完。
    他將碗裏的麵湯也喝了個幹幹淨淨。
    他這才放下了碗筷抹了一把嘴抬頭看向了呂先生：
    “你最近還好麽？”
    問完這句話他就覺得這一問多餘，於是又道：
    “肯定不太好，三爺那邊……呆會你吃飽了咱們出去再說吧。”
    “嗯，”
    呂先生點了點頭，“聽說你在陳小富的手下當差？”
    “嗯，在執行司，隻是現在也沒有執行什麽任務。”
    “哦……你曾經不是對官府的差吏很厭惡的麽？”
    阿飛想了想：“現在也厭惡，隻是監察院不一樣，主要是陳公子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了？”
    “……他要抓那些貪官。”
    呂三爺忽的一笑，他收回了視線，看著這火盆裏通紅的炭火，沉默了片刻才徐徐說了一句：
    “天下烏鴉一般黑，他抓貪官殺貪官，並不是你所以為的為了正義，不過是他想要通過此舉向上爬升的手段罷了！”
    阿飛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陳小富將來會不會變成如呂先生說的那樣。
    他隻知道至少現在陳小富還是會努力的去抓那些貪官的，至於將來……今夜呂先生就要殺他了，他沒有必要去考慮將來。
    就在二人的沉默中，楊三妹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煎蛋麵走了進來。
    她小心翼翼的將麵放在了桌上，歡歡喜喜的看向了呂先生：“先生，請吃麵！”
    呂先生微微一笑，起身，“多謝！”
    他坐在了桌前拿起了筷子，認真的吃起了麵來。
    楊三妹很是緊張的看著，又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先生，鹹淡如何？”
    “很好……若是有蔥花就更好了。”
    阿飛瞅了他一眼：“這大冬天哪來的蔥花？”
    “我就是隨口說說。”
    阿飛看向了楊三妹：“伯母今天的狀況怎樣？”
    “咳嗽清減了許多，精神頭兒也好了不少，今兒個哥哥扶著她出了門曬了小半個時辰的太陽。”
    “哦……阿來說他有個師弟在帝京行醫，據說醫術極為高明，明天你讓阿來帶你去。”
    “好。”
    “還有銀子麽？”
    說著這話，阿飛從袖袋中取出了一個荷包遞給了楊三妹，“拿著，雖說是阿來的師弟，他也沒見過麵，這診金和湯藥錢還是要給的。”
    楊三妹連忙擺手：“我還有銀子。”
    “拿著，少爺說了，月末會發銀子，我現在天天在宮裏也沒有用銀子的地方。”
    楊三妹沉吟三息，她接過了這個荷包：“那、那就先攢在我這。”
    “嗯，該花就花，別省著。夜已深了，明日你還要早起，你先去歇息吧。”
    楊三妹沉吟三息：“好，你、你也早些歇息。”
    她轉身離去，順手關上了門。
    呂先生看了看那門，視線落在了阿飛的臉上：“這丫頭真不錯！”
    “這麵煮的也不錯。”
    “看來你是真的喜歡上她了。”
    “曾經你不是就想有個家麽？準備什麽時候娶她？”
    準備什麽時候娶她？
    阿飛抬眼看向了那扇窗。
    窗外漆黑一片。
    入帝京的時候在楊村第一眼看見楊三妹就因為她的身世覺得可憐，就像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
    這一路而來，楊三妹對他照顧極為細致，尤其是在這裏安頓下來之後。
    他的衣裳是她洗的。
    他的房間是她收拾的。
    他的早飯是她親手做的，他晚上回來她會來這裏聽自己講朝中的故事，也或者講江湖中的故事。
    他講故事，她納著鞋底。
    他的故事肯定不精彩，但她卻一直帶著微笑在聽著。
    他腳上穿的鞋是她親手做的。
    他身上穿的棉衣，是她親手縫的。
    他發現自己真的喜歡上了她，一個平凡的，平淡的，卻活得極為真實的樸實姑娘！
    當呂先生喝完麵湯抬頭看向阿飛的時候，他看見了阿飛臉上的笑意，還有那雙明亮的眼睛裏的一道光！
    他就這麽看著阿飛看了十息。
    他收回了視線，徐徐起身：“夜已深，我走了，你……你歇息吧。”
    阿飛一驚，抬頭：“你不是來殺我的麽？”
    “本來是要殺的……看在這碗煎蛋麵的份上，算了，不殺了，殺了你以後就吃不到這麽好吃的煎蛋麵了。”
    呂先生抬步，拉開了門，背對著阿飛揮了揮手：
    “按照你的心意去活吧。”
    “不要活成了你所厭惡的模樣就好。”
    “對那姑娘好一些……再見！”
    阿飛起身：“你去哪裏？”
    “替你去楚國走一趟。”
    阿飛躬身一禮：“……多謝先生，有空就來吃麵！”
    呂先生飄然而去。
    李鳳梧依舊站在屋脊上背負著雙手看著那漆黑的夜。
    片刻，他也飄然而落，入房，床上一趟，忽覺這寒夜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