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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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律樓。
    它是刑部東南角的一處三層木樓。
    和佛教的藏經閣有些類似。
    律樓裏麵不僅僅存放著陳朝以及大周的各種律法之書,還存放著大量的刑部辦案的卷宗!
    它歸屬於刑部四司的司門司管理,司門司也是刑部最小最清閑的一個司,看管律樓的是個五十來歲的很是儒雅的老頭兒。
    他叫典範,司門司掌固,無品。
    但典範這人卻很有品。
    他在司門司裏呆了許多年,與上官同僚關係極佳,是朝中所有人眼裏的老好人——
    老好人的意思是與世無爭。
    典範在長樂年間就是司門司的掌固了。
    在舊都集慶他也是管理著律樓,女皇遷都薊城,他還是管理著這新建的律樓!
    不是典範沒本事,而是這家夥沒後台沒背景。
    雖無後台,但他確實有些本事。
    許是因為他守著律樓閑來無事的緣由,他在律樓裏看了許多的律法之書,對而今所行之最新的《大周法典》更是倒背如流!
    刑部審案,主審官員遇見棘手的問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問典範!
    比如某個事件適用於哪個律法條款。
    也比如某個罪名按照律法規定當如何去判等等。
    他赫然就是大周刑部的法律顧問!
    這顧問沒有一文錢的回報,但他卻有求必應。
    有人說以他之才就算是當個訟師也能賺個盆滿缽滿,可偏偏他就喜歡這律樓的清淨,就真的視金錢如糞土。
    另外便是他將刑部的所有卷宗整理的井井有條,按照時間,按照地點,按照案件的輕重等等分門別類,不管誰要調閱什麽卷宗,他都能很快就將其找出來。
    就連嚴自律當上刑部尚書之後也很喜歡典範,曾經想過將他提拔起來當個比部司的員外郎,卻被典範給婉言謝絕了。
    理由很簡單——
    這活兒輕鬆。
    將這升官的機會讓給更有理想有抱負的人。
    就是這樣,他從長樂元年到大周鳳曆十六年,他在兩地的律樓當了足足二十二年的掌固。
    當刑部尚書嚴自律期待著律樓起火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料到律樓發生了什麽——
    刑部司門司左郎中錢存範一行帶著十餘刑部差吏提著火油急匆匆來到了律樓。
    這地方極少有人會來,今兒個風雪又很大,律樓的門上了鎖。
    律樓旁邊有一處青磚瓦房,那便是典範這個孤寡老頭的居所!
    瓦房的門也是關著的。
    天氣太冷,典範就關在房間裏手握一本卷宗烤著火喝著酒正在很認真的看著。
    錢存範急匆匆推開了這瓦房的門,典範抬起了頭來,眼裏的神色頗為驚訝:
    “錢大人,何事如此著急?”
    “老典,快快快把律樓的鎖打開!”
    典範忽的眉間一蹙,他嗅到了空氣中傳來的火油的味道——
    已有差吏在將火油潑在了律樓的外麵!
    他放下了手裏的卷宗站了起來:“錢大人,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錢存範那個急啊:“還不是因為陳小富那廝要將咱們刑部一網打盡……嚴大人有令,得燒了這律樓,你倒是快點,陳小富的人恐怕就要破開刑部的大門了!”
    其餘幾個郎中也都看向了典範,本以為這個老實人會按令行事,卻不料……
    典範卻極為疑惑的說道:
    “錢大人,這律樓怎麽能一把火給燒了呢?”
    “雖說那些法典在集慶的律樓也有,但大周建國之後刑部所辦的案子的所有檔案隻有這裏才有!”
    “若是一把火給燒了……”
    錢存範這時候哪裏還有時間給典範講道理,他一身嗬斥:“典範……聽令行事!”
    上官發火了,按說本應該將這個老實人給嚇住,這些個官員們又沒有料到……
    典範今兒個似乎犯了強。
    他竟然也脖子一硬就將錢存範的這話給頂了回去:
    “律樓乃一國律法之根本!”
    “刑部所辦案子之卷宗作用極大!若有冤假錯案可追溯,若有奇案公判可參考,甚至能從這些卷宗的各種案子之中去核驗律法是否正確,從而修改《大周法典》的某些律法條款!”
    “錢大人,這是能燒的麽?”
    “這燒了……你不心疼我心疼!”
    錢存範雙眼一眯,心想這特麽可不是心疼的時候!
    律樓裏麵的卷宗若是落在了監察院的手裏……他們會從那些枯燥的卷宗裏硬生生找出幾朵花來!
    這會要了許多人的命!
    “來人……!”
    錢存範一聲大吼,兩個差吏衝了進來!
    “將典範給本官拿下!”
    “取了鑰匙,速速燒樓!”
    兩個差吏凶神惡煞的向典範撲了過去……
    沒有人料到向來溫順如羊的老實人典範,他竟然會武功!
    他看著那兩個差吏忽的一笑。
    他的笑才剛剛浮現,他的人已化為了一道殘影!
    三息!
    他將這瓦房中的八個郎中和兩個差吏給放倒在地。
    他身形再閃已出了門,已至律樓。
    他繞著律樓閃了一圈,所有的差吏盡皆倒在了地上。
    他施施然回到了他住了十餘年的這青磚瓦房裏,又坐在了那張陳舊的書案前。
    手裏又拿起了那本卷宗,渾然沒在意倒在地上的他的昔日的上官們!
    這些人並沒有死,甚至都沒有受傷,僅僅是被他點了穴道而已。
    他們隻是不能動彈,卻能說話。
    他們這時候偏偏沒有一人開口,他們盡皆看向了坐在書案前的那個原本熟悉的儒雅的老實人!
    過了足足五息。
    錢存範才開了口:
    “典範……你什麽時候會武功的?”
    “我從小就練武啊。”
    “為什麽我們無人知道?”
    “因為你們也沒有人問過我啊!”
    “……你知不知道陳小富若是闖入了刑部,這律樓的卷宗若是落在了他監察院的手裏會有怎樣的後果?”
    典範翻了一頁,沒有抬眼,他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酒,砸吧了一下嘴,說道:
    “刑部,乃一國最為公正之處!”
    “我記得刑部審堂的牆上就掛著‘公正廉明’四個大字……”
    “你們知道這簡單的四個大字是什麽意思麽?”
    “你們是知道的,卻沒有人知道這四個字的重量!”
    “這四個字……是大周百姓最後的希望啊……他們將所受之冤曲寄托給刑部以求能得到伸張,可刑部做到了公正廉明麽?”
    他放下了手裏的卷宗,看著躺在地上的這些昔日裏威風八麵的上官們,他的眼裏有了濃濃的悲憫之意:
    “原本莊嚴的律法,卻成了你們撈銀子的手段。”
    “這些年,你們斷下的冤假錯案少麽?”
    “你們肆意修改卷宗,這些年冤死了多少人?”
    “我都知道,曾經也給你們說過那樣做極為不妥,可你們呢……銀子亮閃閃誰見誰喜歡,至於百姓的冤曲甚至冤魂,你們皆視而不見!”
    “小陳大人將刑部所有人一網打盡也好,這破院子……除了老夫,大致沒有一個是清白的。”
    錢存範麵色已煞白,他忽的問了一句:“你是不是老鬼的人?!”
    典範微微一笑:“這世道啊……鬼比人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