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它就是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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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的內務司也好,現在的監察院也罷,它們成立的初衷都是好的。
    今天內務司幾近銷聲匿跡,明天的監察院也定會步內務司的後塵。
    錯的並不是內務司或者監察院這個名字,錯的是這衙門裏的人!
    人是會變的!
    今天的陳小富能保證監察院盡到監察百官之責,但明天新的監察院禦史他能保證麽?
    陳小富根本就沒有去抱任何希望。
    上輩子三千年曆史如此,這一世也是如此,不過是換了一個又一個新的名字,重複著一個又一個的輪回罷了。
    亦因如此,陳小富才說出重要的是活好當下的每一天這句話。
    這句話令李鳳梧多看了他兩眼,李鳳梧的眉間有些疑惑,他始終認為明天一定會更好,就像他的光陰劍法一樣。
    他一直在思考第三劍,也就是‘明天’這一劍,‘明天’雖不可預知,他卻在努力的想要讓其更加完美。
    對於陳小富的這句話老範是讚成的。
    他已知天命,這一輩子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
    他這一生中的絕大多數時間都在律樓或者律樓旁邊的小房間裏,他少年時候深刻的體會過人間的黑,而後得老鬼賞識進入了內務司,成了刑部司門司的一個小小掌固。
    他幾乎閱盡了舊都集慶和這新都薊城的律樓裏麵近百年來所保存的所有卷宗!
    每一份卷宗都是一個案子,在範典的眼裏都是一個故事。
    這些故事有的感人至深,有的催人淚下,但更多的卻令他極為憤慨!
    於是他又讀完了所有律法的書,他明白了有些故事是因為律法本身的不公,也明白了更多的是人為的不公!
    律法這個東西終究是人在解讀在執行。
    在巨大的利益麵前,在至高無上的權力麵前,律法……它就是個屁!
    這不是老範自己總結出來的。
    這話,是老範迷茫時候老鬼給他說的。
    老鬼極為厭憎的說:“你怎麽會相信那個玩意兒?”
    “它就像是個表子,當權貴們需要的時候就將讓它站出來在百姓的麵前露個麵。”
    “那些沒見過世麵的百姓一瞧,哇,這個表子好漂亮好好看!”
    “於是他們內心的鬱結消失了,他們對權貴的仇恨也消失了,他們甚至會讚美會歌頌那些權貴們,隻因為權貴們讓他們看見了那表子的美,讓他們又生出了希望來。”
    “他們看見的是那表子的好看皮囊,他們哪裏知道那皮囊裏麵包裹著的是冰冷的屍體,那屍體上全是蛆蟲,還散發著惡臭的味道……”
    老鬼的話很是極端,卻令他豁然開朗。
    從此後,他依舊看那些新的卷宗,卻不再當故事來看,他看的是……這個皮囊裏麵究竟有多臭!
    他將那些人為導致的冤假錯案的卷宗歸結在了一起,將那些與某個案子利益相關的人的詳細資料送到了老鬼的手裏。
    他期望著老鬼能懲治那些人能淨化那皮囊,可老鬼被陛下關在了棺材裏,他也無能為力。
    本以為自己這輩子是看不見那些壞人受到懲罰了,卻不料前些日子老鬼派了長夜殿殿主屠千裘給他送了一封信。
    信中說他找到了內務司的繼任者,這個繼任者便是監察院禦史陳小富。
    信中還說……或許你能看見那表子穿上衣裳。
    或許你能看見你所期待的律法的光輝下的所謂的公平!
    而後,便有了監察院抓捕了十二個官員。
    今日,又有了監察院包圍了刑部將所有的官員一網打盡。
    這令範典很開心。
    正想問問這刑部一個當官的都沒有了接下來怎麽辦?
    或者該如何給陛下一個交代。
    卻不料陳小富忽的俯過身子,看著他極為認真的問了一句:
    “老範,這刑部尚書你來當,如何?”
    陳小富這個彎轉得有點急。
    這剛剛還在說著昨天今天明天,他忽的就提出請範典出任刑部尚書——
    從無品的掌固到正三品的刑部尚書……這簡直就是一步登天了!
    老範從來未曾想過。
    他是內務司法間堂堂主,他守著律樓,守的便是老鬼所需要的朝中許多官員的罪證。
    他沒有去想過自己的前程。
    他一直活在當下,就像沒有去憧憬過明天那個姑娘會有幾分姿色一樣。
    陳小富的這句話令他驚詫了三息。
    三息後,他咧嘴一笑:“小陳大人,我隻是個掌固。”
    這話他沒有拒絕,這話裏的意思是他沒可能直接就成為刑部的尚書。
    史上還沒有這樣的先例。
    陳小富雖受陛下重視,他也僅僅是監察院的一個正四品的禦史,他也沒有權利讓自己坐在刑部尚書的位置上。
    陳小富指了指茶壺:“水開了。”
    老範取茶入壺,“我這茶可不太好。”
    “茶好不好沒有關係,重要的是喝茶的人。”
    陳小富坐直了身子,又道:“這件事我去辦,老鬼給我說大周最懂律法的人除了你沒有第二人。”
    “老鬼也說你無欲無求……在我看來無欲無求的人才能做到公平公正。”
    “你等著我的消息。”
    老範瞪大了眼睛又看了陳小富三息:“我這把年紀……見到了你,其實我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按照當年對老鬼的承諾,我可以告老了。”
    “小陳大人,”
    老範拎壺斟茶,沉吟三息,又道:
    “若是早個一二十年,我老範或許還能陪你玩玩……給小陳大人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吧。”
    “其實,這天底下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公平!”
    “就算是我當上了刑部尚書,就算每一樁案子都是我親自去斷,也做不到真正的公平。”
    “因為律法本身就存在許多的漏洞,律法中的許多條款,它本就不公!”
    “另外……刑部尚書雖是三品大員,但在這官場中依舊會受到諸多權利的製約。”
    “尤其是當受審判的人有著極為敏感的身份的時候,比如陳朝仁德年間的蘇丞相的孫子犯下的那樁驚天巨案……”
    “蘇八鬥可是舉國稱頌的一代良相,可他的孫子蘇睿卻是個典型的花花公子!”
    “仁德十二年春,蘇睿在郊遊踏青時候遇見了一個采蘑菇的農家姑娘!”
    “這花花公子許是城裏的姑娘玩膩了,那天……他獸性大發,那姑娘拚死反抗……”
    李鳳梧聽得一臉憤怒:“然後呢?”
    “然後……那姑娘未能逃脫蘇睿的魔爪,她、她投湖自盡。”
    “這官司很簡單,按照陳朝舊律蘇睿當判死刑,可最終呢……當時的刑部尚書堅持蘇睿當斬,結果那位尚書大人被內務司所查,蘇睿還在活蹦亂跳,那位尚書大人卻因貪墨之罪下了大獄。”
    “再後來……這案子就這麽懸著,三年之後,不了了之。”
    “小陳大人,您看看,如蘇八鬥這樣的賢相也無法教育好他的後人,當他的親人犯罪,要下大獄要掉腦袋的時候……他還會賢麽?”
    “他不會!”
    “他會做的隻有一件事!”
    “便是動用手中的權力去幹涉刑部以保全自己親人的性命……這對那個跳湖而死的姑娘公平麽?”
    “這僅僅是一個例子,這樣的案子在律樓的卷宗裏數不勝數。”
    範典眉梢一揚,一臉苦笑:“所以我時常在想,律法這個東西它真正的作用究竟是什麽?”
    “當百姓犯罪,律法能夠極快的懲治他們。”
    “可當百姓的利益受到權貴侵犯的時候……這律法卻像個聾子像個啞巴,它根本就不會去維護百姓的利益!”
    “故,這些年我的總結就是,律法這個東西,是統治者用於統治的武器。”
    “我曾經以為律法是公正的,是有光輝的。”
    “後來我才清楚,它確實是有光輝的。”
    “隻是它的光輝並不會灑向天下百姓,它所沐浴的僅僅是製定它的、在需要的時候使用它的那些權貴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