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是熱鬧的。
    若是以往。
    臘月二十九的這一天，午時之後，金水巷子裏左相府的門檻幾乎會被前來拜訪的官員給踏破！
    那一輛一輛的馬車啊，甚至會將原本冷清的金水巷子給堵得水泄不通！
    這個下午是潘青雲最忙的時候。
    更是大管家蘇玉最忙的時候。
    朝中絕大多數的官員，甚至是二皇子也會派了人給左相府送來一份大禮。
    三品以上的官員能進左相府的後花園，能在書房中與左相喝上一杯茶。
    這四品五品的官員可就多了，他們隻能在右花園的一處茶舍中與潘不負的兒子潘成林聊聊天。
    至於六七品的這些渣渣們，那就隻能在前花園的大房間裏與大管家蘇玉說說話。
    潘青雲忙的是招待他的那些同窗們。
    都是文昌學宮或者結廬書院的家裏有點身份有點背景的少年，他們通常是在左相府的左花園裏。
    至於最終能被左相大人留在府上用飯的，除了那些個三品以上的大員之外幾乎就沒有了。
    反倒是潘青雲會在左花園裏宴請他的那些跟班們。
    這樣的情景已有了許多年。
    但今年……
    午時已過，蘇玉打開了左相府的那兩扇新門，探頭出去望了望。
    人呢？
    這長長的金水巷子裏，莫要說人了，竟然連狗都沒有一條！
    “哎……！”
    蘇大管家一聲歎息呼出了一口白氣，陳小富那狗東西，這是斷了老爺的財路啊！
    自從陳小富那狗東西第一次砸了這左相府的門之後，老爺回府似乎就沒有再露出過笑容來。
    尤其是第二次！
    老夫人被陳小富那狗東西的手下給殺了，當天夜裏府上所有人忙活了一宿，匆匆將老夫人給埋了。
    自那以後，老爺回府的麵色時常都比這落雪的天還要陰沉。
    以至於左相府裏的每一個下人，包括他這個大管家，這些日子心裏也是沉甸甸的。
    每一個人都極少再說話。
    就算是說話也是將聲音壓到了最低。
    都很怕惹了老爺生氣，都還是舍不得那份月錢離開左相府——
    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在府上的時候，每年的三十下午，大少奶奶便會將所有的下人叫到一處，然後會說一些勉勵的話，再派給每一個人一份不菲的紅包。
    最低都有十兩銀子！
    他這個大管家通常都是一百兩銀子！
    這是一筆不菲的收入，下人們對大少奶奶很是感激，每一個下人在左相府也都盡心盡力。
    那時候他們每一個人活得都很有自信，哪怕就是個小小的家丁婢女，走在街上也是昂首挺胸，因為他們是左相府的下人。
    這帝京……就算是左相府的下人，也沒有幾個人敢去招惹的！
    今年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帶著小姐去了集慶，這都沒有回來那肯定是不會回來過年了。
    老夫人死了的消息大抵也還沒有傳到集慶，甚至老爺都沒有派人快馬去集慶向大少爺報喪……這頗有些怪異。
    但這是老爺的考慮，哪怕是他這個大管家也並不敢向老爺提醒一句。
    那些下人們一個個眼巴巴的看著自己……
    自己雖在這左相府當了近二十年的大管家了，可現在怎敢去問老爺這賞銀的事？
    老爺今年都沒有收到一文錢的孝敬呢！
    若是觸了老爺的黴頭，自己這個大管家被老爺一腳踢出去那不是虧大了？
    蘇玉垂頭，關上了門，上好了門栓，他站在這大雪之中，忽然覺得這樣的冷清自己很不習慣。
    忽然想起這些日子走在街上已很少有人再如以往那般對自己點頭哈腰，他們現在會距離自己遠一點，甚至還敢對著自己指指點點……
    街頭巷尾茶樓酒肆裏聽到的最多的名字便是陳小富！
    聽到的最多的議論和讚美也都是監察院的小陳大人！
    至於左相……
    老爺已然淪為了那些草民抬舉陳小富的墊腳石！
    今兒個沒有一個官員前來左相府，這些牆頭草們，是不是都跑去了那什麽狗屁花溪小院了呢？
    “我呸！”
    蘇大管家憤憤不平的啐了一口：
    “一群趨炎附勢的小人！”
    ……
    ……
    蘇玉真沒有猜錯。
    今兒個花溪小院當真是熱鬧非凡。
    朝廷二十九的這天中午基本上所有的官員都提前回家了。
    這些提前回了家的官員們脫下了官服換上了便裝，許多人便帶上了不菲的禮物乘著馬車來到了花溪小院！
    這花溪小院，曾經沒有一個官員主動來拜訪過。
    安小薇身為此間的準女主人，她壓根就沒有料到今兒個會來這麽多的人！
    這是陳小富來帝京過的第一個年，這些日子她和梁靖茹以及陳若雨對過年這個事做了充分的準備——
    三個姑娘帶著阿來和楊家二郎在集市上采買了不少過年所需的東西。
    比如那些燈籠那些窗花以及用來寫春聯的紅紙，當然更多的是吃食。
    其實帝京的吃食並不豐盛。
    這天寒地凍的，集市上賣的最多的就是白蘿卜，綠葉的蔬菜那是沒有的。
    不過得益於位處北方的關係，漠北的蠻子被陛下給趕跑了，大周的邊民們在原來蠻子的地盤上放牧，這羊肉就成了帝京最尋常的肉食。
    上等羊肉在百文錢一斤，這對於帝京的官員或者商賈而言並不算太貴，但對於尋常的百姓而言，它依舊極為奢侈。
    安小薇不缺銀子！
    她這樣的大家閨秀事實上也根本不知道民間疾苦——
    陳小富從來不會給安小薇說什麽民間疾苦。
    這樣的疾苦不是他現在能夠去解決的，他也不想無苦硬吃，更不想安小薇去憶苦思甜。
    安小薇這一家夥就買回來了足足五隻肥羊！
    一隻肥羊也就是四兩銀子，其餘便是一些蘿卜還有一些調料。
    似乎覺得這樣還是太單一了一些，又去買了幾尾魚。
    魚是風幹了的鯉魚。
    隨後又去買了幾隻雞鴨，就沒有了。
    她以為這就足夠過這個年了，卻不料在午時後陸陸續續就有了人來！
    第一個來的就是吏部尚書史無山！
    這一次，他真帶來了足足一馬車的海貨！
    安小薇一看那籮筐裏裝的那些凍貨頓時就驚呆了！
    這玩意兒，她連見都沒有見過！
    怎麽吃？
    “安小姐不用操這心，在下從府上帶來了廚子！”
    瞧瞧人家史大人多會辦事！
    安小薇將史無山迎去了書房，接著便是源源不斷的人來。
    這些人都帶著大車小車的東西，安小薇這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許多人她並不認識。
    更主要的是……她絕不能私自收受這些東西！
    安家小姐做出了一個果斷的決定——
    她關上了這花溪小院的大門！
    梁靖茹驚呆了：
    “怎麽不讓他們進來？”
    安小薇撇了撇嘴：“他們想要賄賂即安！”
    “……也對，我小富哥行得端坐得正，豈能被他們給拖下水！”
    這句小富哥叫得安小薇很開心。
    被關在門外的那些官員們這就難受了。
    雪這麽大，天寒地凍的，這禮送不出去該怎麽辦呢？
    回去麽？
    可別人都沒有走啊！
    那再看看？
    於是，花溪小院外，人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