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苦與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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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底下沒有幾個人會認為皇帝會苦。
    皇帝是一國至高無上的存在。
    《詩經、小雅、北山》有雲: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天大地大皆是王的天下,四海之民皆是王的臣民。
    擁有如此權力的人,他會苦麽?
    魏奴兒依舊佝僂著身子站在書桌旁,容嬤嬤也躬著身子,這知雪軒裏彌漫著羊肉的鮮香味道,除了那汩汩的沸騰之聲,此間便再無別的聲音。
    女皇的那句話令魏奴兒和容嬤嬤皆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女皇也沒有讓他們回答的意思。
    她又慵懶的半臥在了這軟榻上,“給朕打一碗羊肉湯……”
    “魏奴兒,你去一趟內務司,給老鬼說一聲……朕也寂寞啊!”
    “明兒個晚上朕去他那棺材裏陪他看戲!”
    ……
    花溪小院。
    當秦文奇說出那十幅字賣出了足足兩百萬兩銀子的時候,花溪小院主院書房裏在刹那間也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秦文奇的臉上!
    除了陳小富之外,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這裏齊聚了三個大儒!
    邰正弘當了大半輩子的文昌學宮院正,他雖領著朝廷的俸祿,但同時他的詩詞文章也是賣了不少的!
    當年從集慶到這薊城,他看中了這玉淵潭東邊的那處院子,售價十五萬兩銀子!
    他兜裏哪裏有那麽多的銀子?
    於是,那兩年他賣了許多的字!
    最貴的便是他親筆所寫的賦了,其中十年前的那篇《勸學訓》在當時賣的最貴。
    它被帝京一朱姓富商花了一萬兩銀子買去。
    此事在當年曾經轟動了帝京城!
    一萬兩銀子那可是一筆天大的巨款!
    邰正弘別的字基本也就是在一兩千兩銀子左右,還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賣得出去的。
    為了玉淵潭東邊的那處院子,他可是將臉皮揣在了兜裏花了足足三年的時間才勉強湊齊了那十五萬兩銀子!
    這並不是說他的字不值錢。
    其實一幅字上千兩銀子已經是極高的價格了!
    這主要還是因為他有著大儒的身份,還有文昌學宮院正的身份。
    尋常的學子,就算是進士,寫一幅字也就是幾兩銀子的事。
    這對於尋常百姓而言,便是讀書人應該得到的價值。
    可陳小富……
    這廝一幅字就是二十萬兩銀子!
    就是這玉淵潭邊的一處院子……
    禮部尚書姚唐原本打算回家,此刻他當場就差點暈了過去!
    誰不是十餘年寒窗苦讀才熬出來的?
    他陳小富連功名都沒有,隻是走了狗屎運因陛下微服私訪而看中賞了他一個正四品的官兒。
    老子是禮部尚書啊!
    正兒八經一步一步熬上來的正三品的大員!
    他穿著一身漏風的破棉襖和破布鞋,在為二十一文錢發愁,人家陳小富這花了多少功夫?
    頂多也就是半個時辰的時間吧?
    就廢了一點紙和墨!
    就收入了二百萬兩銀子!
    這是什麽概念?
    他姚唐當八輩子的禮部尚書也掙不到這麽多的銀子!
    他家住在帝京的西南邊的玉華巷子,與薑為峰的小院相距不遠。
    這條巷子的名字很好聽,但住在這裏的人也就比住在帝京西北邊的百姓過得好一點。
    玉華巷子距離皇宮很遠。
    姚尚書家裏哪裏有馬車?也沒有轎夫,這麽多年上朝他全靠這一雙腳!
    那真是寅時就得起來,就得走足足一個多時辰去上朝!
    以前沒伴,這位尚書大人左手提著氣死風燈,右手提著一根打狗棍子,這麽多年倒是從來沒有遇見有人搶了他——
    乞丐都不忍心向他下手。
    這位尚書大人天天被他夫人罵已經很可憐了,何必再去為難了他。
    姚尚書也不想這麽窮啊,可他能有什麽辦法呢?
    原本朝廷不欠俸祿這日子雖然過得略苦一些,一年到頭在夫人的操持下也還能攢下那麽幾十兩銀子。
    夫人說再多攢一些銀子就給你買頭驢——
    馬車就別想了,雇車夫也是要錢的,養馬比養人還要貴!
    卻不料今歲朝廷竟然拖欠了足足半年的俸祿,這令本就窮困的他雪上加霜。
    不過姚尚書的心態向來很好,用他的話說便是這窮啊窮的也就窮習慣了。
    但今日,秦文奇的這句話,卻令他大受刺激!
    “秦夫子,你、你、你說小陳大人的字……賣了多少銀子?”
    秦文奇又咽了一口唾沫。
    這位大周朝最年輕的大儒也難以置信啊!
    “姚大人,二百萬兩銀子!”
    “不是二百兩銀子?”
    “不是,真、二百萬兩銀子……這裏麵是銀票也有欠條。畢竟一幅字二十萬兩,許多人哪裏會帶著這麽多的銀票出門?”
    “不過他們答應說明兒個就去卓記錢莊辦理,最遲明天傍晚就會送到東家手裏。”
    姚尚書仰頭長歎:“這特麽的都是誰買的啊?!”
    秦文奇抱緊了那小匣子:“這個不能說。”
    姚唐覺得自己心裏很苦,心想這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當真就有那麽大麽?
    秦文奇的心情總算是平複了下來,他抱著這小匣子來到了陳小富的身邊,將這小匣子遞了過去。
    “東家,都在這裏麵。”
    陳小富接過,順手就放在了茶台上,他看了看苦悶的姚唐,這時候並沒有伸出友誼之手。
    邰正弘此刻也感慨道:
    “小陳大人的字,果然是一字千金啊!老夫自愧不如!”
    陳小富咧嘴一笑:“老大人您就別打趣我了,其中奧妙莫非老大人還不知道麽?”
    其中奧妙,估摸著除了高手兄李鳳梧之外都知道!
    這些字能賣如此之多的銀子,真正的緣由並不是他陳小富有著比肩大儒的才學,也不是他獨創的散曲真就價值連城!
    這僅僅是因為他監察院禦史的這一身份罷了!
    左丘雄會心一笑:
    “要說起來,這些官員們往年這個時候送去左相府的炭敬恐怕還不止二百萬兩銀子。”
    “你這一家夥令左相府今年門前冷冷清清……潘大人恐怕還不習慣。”
    “你賣字有這麽多人踴躍來買,我倒是認為是個好事。”
    “都是送銀子,送到你手裏許會比送到潘相手裏更好一些。”
    左丘雄起身,又道:
    “十隻羊值這麽多銀子!”
    “不過你還是要小心一些……老狗未死,牙依舊鋒利!”
    “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等過完年,尋個時間咱們再聚聚!”
    “諸位,走吧,即安也難得有個閑暇的時候。”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起身,紛至與陳小富拱手道別。
    姚唐已沒有了提起那二十一文錢的興趣。
    他也與陳小富告別,卻不料安旭拽住了他的手悄悄的塞了一錠銀子。
    “姚大人慢走!”
    “……安大人,留步!”
    陳小富與安旭將他們送至了花溪小院的大門外。
    風雪依舊。
    門外的人已散盡。
    陳小富又看了隔壁一眼,隔壁的大門緊鎖,紅袖竟然還沒有回來。
    “嶽父大人,教坊司過年也不放假的麽?”
    安旭一怔:“這大過年的,你……你想去教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