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論商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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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丫鬟應下,片刻取了筆墨紙硯來到了涼亭中。
    石桌上的茶具已收拾了起來,那丫鬟磨了墨又默默的退到了亭外。
    陳小富提筆,看向了秦倉,問道:
    “你說說沈萬頃有多少田多少地……這個估計你也不清楚,咱們就全當田來算,他一共有多少田地?”
    秦倉就傻眼了。
    他隻聽說沈萬頃有萬頃田地,至於具體是多少他哪裏知道?
    站在廖扶山身後的廖承章沉吟片刻低聲說了一句:
    “聽說有一萬一千三百多頃。”
    陳小富抬頭看了他一眼,他連忙又解釋了一句:“沈萬頃的兒子昔日與小人同窗,小人回集慶後與他有過一次相聚,便問了問他。”
    “嗯,很好,一頃五十畝,一萬一千三百頃……”
    陳小富用毛筆寫下的是阿拉伯數字!
    他列出了一個最簡單的乘法!
    口中還念念有詞:“三五一十五,一五得五,加一,一五又得五……”
    “一共就是五十六萬五千畝!”
    他的視線依舊在這張紙上,他沒有注意此刻所有人盯著那張紙目瞪口呆。
    “咱們全部以價高產量也高的水稻來算。”
    “稻穀畝產一百五十斤……這565000X150……”
    “五五二十五,五六三十……這麽一加……就是八千四百七十五萬斤。”
    “好了,沈萬頃所有的田,在比較好的年份,他總共的收成就是這八千四百七十五萬斤稻穀。”
    “臨安坊市稻穀的售價在三文錢一斤……集慶就算貴點,能賣四文錢一斤麽?”
    陳小富抬起了頭,才看見這群人都俯過了身子,都盯著他麵前的那張墨跡未幹的紙!
    “喂喂喂,我問你們話呢!”
    王多魚看著那張紙上列出的怪異算式,他問了一句:“小陳叔,這畫的是什麽符號?這是個什麽算法?”
    陳小富一愣,這才想起阿拉伯數字尚未傳入大周。
    大周的計數方式依舊是用的文字表現形勢。
    他大言不慚一笑:“哦,我了方便計算自己想出的一個法子。”
    所有人大吃一驚,他們的視線又都落在了陳小富的臉上——
    前幾天這位陳爵爺有一堆的詩詞入了文峰閣,其中入了第七層的便有三篇之多!
    這三篇詩詞裏就有一首便是《山坡羊、潼關懷古》!
    這篇文章據說不是詩詞,而是‘散曲’!
    據說散曲這種體裁就是他在去歲年末的時候獨創出來的,那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便出自這首散曲之中!
    還有他那些戰無不勝的護衛身上所穿戴的盔甲與那鋒利的武器,據說也是他在臨安花溪別院的時候搗鼓出來的。
    現在他竟然又發明了一種計數的法子……
    作為西北大商的王多魚對這法子頓時就上了心,他又問了一句:
    “小陳叔,這……這代表的是數字麽?”
    “是啊。”
    “這數字叫什麽?”
    陳小富終究沒好意思說這是‘陳氏數字’,他沉吟三息:“姑且就叫大周數字吧……將來將這數字推廣開來,你們這些商人們記賬就簡單多了。”
    王多魚又吃了一驚:“那這東西是如何對應的?”
    陳小富又取了一張新的紙,落筆在紙上,一邊寫一邊念道:
    “這是一,這是二,這是三……這是十三……這是二十八……”
    所有人又驚呆了。
    錢國的眼睛也是一亮,這怪異的數字符號比當下所用的文字形式簡單得太多。
    倘若掌握了這樣的計數方式,記賬的時候確實會比現在更簡單。
    這東西也很好掌握,它就是文字形式的另一種呈現方式。
    “小陳叔,這法子能傳授麽?”
    “當然可以啊,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玩意兒,呆會我就教給你們,你們也不要敝帚自珍,將這東西傳揚天下吧。”
    錢國和王多魚最為清楚這樣極簡的數字對他們有多大的好處,二人大喜過望,連忙齊齊道謝。
    陳小富又問了一句:“我說,集慶的稻穀多少文一斤?”
    錢國連忙回道:“若是豐年,收成雖會高一些但糧價也會低一些,和臨安差不多,也是在三文錢一斤。”
    “好,”
    陳小富又將第一張紙放在了上麵,又提筆寫道:
    “8745000X3……三五一十五,進一,三四一十二……這就是169500000文錢。”
    “一兩銀子一千文,除以一千……這就是169500兩銀子。”
    “好了,沈萬頃這個大地主家裏的所有田地,最高的收入就是這十六萬九千五百兩銀子。”
    “來來來,秦院正,你剛才說這些田地原本是十九個村子裏的二萬四千三百餘戶所擁有。”
    “現在假如將這所有的田地都還給這二萬四千三百餘戶,咱們算算他們每年能得多少銀子!”“169500除以24300戶,這就是……商6……餘23700……取個整,就算是7兩。”
    “也就是每戶可得銀7兩。”
    陳小富又抬起了頭來:“這看著是不是很不錯?”
    “可這是用的最高的產量最高的售價來計算的!”
    “這沒有扣除必須的支出……咱們可以再算算這一年到頭大致的支出是幾何。”
    “就當一家四口算吧,種子和肥料以及勞力咱們都不算本錢,吃……吃咱們也不算錢!”
    “穿……好吧,咱們穿也不算錢,生病總需要錢吧?”
    “人吃五穀雜糧哪裏會不生病的?一年到頭一家四口總會有個傷風感冒去看看郎中吧?”
    “稅,咱們就假設一文錢的稅都不交……”
    陳小富的視線落在了秦倉的臉上:
    “我估計田與地的比例大致在七三,地裏種的小麥畝產更低售價也更便宜。”
    “也不是每一年都風調雨順。”
    “那麽最終的結果是什麽?”
    “是他們辛辛苦苦種一年的田地,即便不納稅,他們也僅僅隻能維持個溫飽!”
    “現實是他們必須納稅。”
    “那麽他們將田地賣給了沈萬頃,將自己也賣給了沈萬頃,他們得到的最終結果其實完全一樣!”
    “依舊是維持個溫飽!”
    “他們擁有土地和成為地主家的佃農,並沒有多少區別。”
    “甚至在災荒年的時候,他們還有沈萬頃給他們兜底!”
    “所以老百姓種田,真的發不家也致不了富!”
    陳小富掃視了眾人一眼:“現在你們明白我為什麽要優先發展商業了麽?”
    所有人皆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秦倉捋著短須眉間緊蹙。
    他知道陳小富剛才算的這筆賬是用的最完美的算法,他也知道農人要種田需要購買農具,需要飼養耕牛。
    他還知道一家四口吃喝拉撒穿總是會花錢的。
    他也知道若是不好的年份,這最理想的收入還會再減半。
    所以,即便國家免除了農人所有的稅賦,他們依舊是在最貧困的處境之中,土地被兼並的問題依舊不會得到改變。
    他看向了陳小富,問了一句:
    “商業的發展對農人能有什麽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