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 論商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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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個悖論。
    陳小富想用商業政策來刺激引導商人,讓商人擴大作坊,用作坊雇傭農人來解決農人的收入問題。
    但大周的市場盤子就那麽大!
    主要是有消費能力的人就那麽多。
    比如王多魚家族做的生意有玉器,有金銀首飾,有香粉,也有綾羅綢緞。
    這任何一樣東西都很貴!
    都不是貧苦百姓能夠消費得起的。
    而廖扶山廖氏在集慶的生意主要就是綢緞,另外還涉及到香料,這些東西同樣不是老百姓能買得起的!
    即便是集慶城裏的包子鋪,他們的包子也是賣給集慶城裏的人。
    附近的農人若有進城,他們幾乎都會帶著蒸餅草糕,基本舍不得花兩文錢買一個包子。
    也就是說,就算是包子這樣的便宜東西,售賣的對象也不是農人。
    大周的有錢人基本是個定數,因為陳朝覆滅大周新立並沒有經過戰火的洗禮。
    整個國家的階層沒有變化。
    財富沒有得到重新分配。
    就算是重新分配,這東西也輪不到田間地裏的農人!
    這便如王多魚剛才所言,顧客相對固定,那麽盈利的增長點就不會有什麽變化。
    就算是將生意做到更多的地方去,這其實也是搶占了人家的市場。
    自己家的生意變得更大,就意味著別的地方的同行生意變小。
    自己家擴大了生產作坊雇傭了更多的人,別的同行沒有了利潤自然就會減少產量,解雇所雇傭的人。
    要想商業能出現巨大的變化,要想大周商人都能獲利,唯一的情況隻有一個——
    市場消費能力增強!
    也就是除了以往相對固定的顧客之外,能有大量的新增顧客出現。
    這大量的新增顧客從哪裏來?
    顯然不可能從老百姓中來。
    而朝廷的官員在吏治的整頓之下,他們沒有了油水。他們的俸祿其實也有限。
    當然,官員極其家眷也是市場消費的主體,不過這個群體的數量也是固定的,因為從上到下官府的職位就那麽多。
    百姓才是構成一個國家的最大的主體。
    可偏偏這最大的主體又是最沒有消費能力的那群人。
    這個道理連黑蓮教教主姬小芳都懂,所以她看了看陳小富,撇了撇嘴。
    這廝……
    似乎真懂得種田。
    終究太年輕!
    竟然想要通過商業來帶動農民致富……
    商人比地主還黑好不好?!
    農民當然想富了!
    就算是四方山寨子裏的人也想啊!
    他們不懂得消費麽?他們不知道綾羅綢緞穿在身上比那打滿了補丁的麻衣更舒服麽?
    他們又不是傻子,隻是他們兜裏沒幾文錢,他們路過那些店鋪頂多隻能看上兩眼。
    這就無解了吧?
    說了這麽多……有個屁用!
    此間的氣氛略顯尷尬,王多魚頓時後悔自己這幾句話。
    他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
    “這個……小陳叔,或許可以想想其它法子。”
    陳小富看著忐忑不安的王多魚頓時樂了:“你說說還能有什麽法子?”
    王多魚麵紅耳赤:“這個……這個……比如朝廷給那些農人發銀子!”
    他肥厚的巴掌一拍:“也不是發,用借的方式,借給他們銀子他們不就有錢買東西了麽?”
    “他們有錢買東西,這市場不就變得更大了麽?”
    “我們這樣的商人看見這市場變大肯定就會增加作坊來提高產量,所有的商人都會雇人,讓那些老百姓來作坊裏做工,等他們賺到了銀子再、再還給國家……”
    陳小富頓時瞪大了眼睛,這特麽活脫脫的消費貸啊!
    他伸手一擺打斷了王多魚的話:
    “胡鬧!”
    王多魚愈發坐立不安:“這個……晚輩沒讀什麽書,口無遮攔,還請小陳叔……”
    “你打住,我並沒有怪你,因為你說的這個問題是無法繞過去的問題。”
    他忽的看向了站在廖扶山身後眉間微蹙的廖承章:
    “承章,”
    “啊,”廖承章回過神來連忙躬身一禮:“陳爵爺有何吩咐?”
    “你來說說看要如何破這個局?”
    廖扶山一聽眼皮子一跳心裏一咯噔。
    心想這局分明就是個無解的死局!
    死局如何能破?
    陳爵爺向承章一問……莫不是通過這麽個法子來治廖氏之罪?
    這由不得廖扶山多想,因為官場裏的人,尤其是當大官的人,他們殺人真的是不見血的!
    倘若承章無法回答,他大可以遷怒到承章的頭上,進而一步步波及到廖氏的所有人!
    廖承章卻並沒有想那麽多。
    因為當王多魚那麽一問的時候,陳小富的臉上並沒有絲毫慍怒之色。
    他依舊很淡定!
    這便是胸有成竹!
    他肯定是有破局之法的。
    那麽這破局之法究竟在何處?
    廖承章這一瞬間想到了陳小富要在集慶成立一個大周商業聯盟!
    他靈光一現!
    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廖承章回道:
    “既然國內暫時無解,小人以為當可考慮將大周的生意做到國外去!”
    他這話一出,陳小富欣慰一笑。
    錢士林等人則又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來。
    大周這些年與周邊四國雖沒有再打仗,但彼此之間也沒多少往來。
    禮部更是多年沒有派出官員去周邊四國走訪了,而周邊四國與大周的往來也都局限於文會交流。
    文會交流這個東西就是個風雅之物,它屬於各國民間之事,與各國的官府並沒有太多的關係。
    錢國扭頭看了看廖承章,他搖了搖頭:
    “能將咱大周的商品賣到別的國家去,這看起來市場確實擴大了許多,不過……”
    “姑且不說咱大周與其餘四國之間的關係,咱平心而論,如果咱們的商品要進入他們的市場,這不就是搶了他們的生意麽?”
    “人家會願意?”
    “換成你你會願意麽?”
    廖承章被錢國這麽一說,他頓時一噎,發現自己無法辯駁錢國的這番話。
    錢國的視線落在了陳小富的臉上,又道:
    “其實民間是有商人與他國往來的,這在官府層麵並不被允許,但暗地裏依舊有商人在做,此行為被官府定義為走私!”
    “比如咱們大周通向四國的四大關口,守關的軍士們對走私這個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那些走私的商人需要給守關的將軍繳納一筆不菲的銀子……這原本應該是關稅,卻落在了守關將軍的兜裏。”
    “這種事在陳朝的時候就存在,官府對此也從未曾去追查過,算是給守關將士的一個隱形的福利。”
    陳小富問了一句:“那些走私的商人賺到銀子沒有?”
    “賺到了,據說利潤頗豐。”
    “那就是說國外的市場其實是有的?”
    錢國沉吟三息:“市場肯定有,不過據我所知,那些商人是兩邊倒騰貨物。”
    “比如將咱們大周的絲綢銷往齊國,再從齊國購買金銀銷往大周……這種商人有個別樣的稱呼,他們叫‘倒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