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六年秋，平天軍二十餘萬大軍圍困集慶。
    圍而不攻！
    直到長樂六年冬的第一場大雪降臨，直到長樂皇帝駕崩，平天軍這才發起了對集慶的攻擊！
    這個把月的時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周興並不知道。
    那時候他隻是個大內侍衛。
    他隻知道那時候整個集慶都彌漫著一股焦慮恐怖的氣氛。
    他並不是長樂皇帝的禦前侍衛，所以他也不知道長樂皇帝為何突然駕崩。
    但許多事想來周媚知道。
    老鬼知道。
    魏奴兒……魏皇後死後，周媚就將魏奴兒要到了她的身邊，估計魏奴兒也知道一些。
    至於周媚，當時的周貴妃掛帥出征，堅守城牆數日，忽的率兵出城斬殺叛軍二十餘萬人，還將叛軍首領斬首這件事，斬殺叛軍二十餘萬人這個數字並不一定就很準確。
    斬殺叛軍首領……當時知道叛軍首領是誰的壓根就沒幾個人。
    所以，這些僅僅是周媚登基為帝的無法查證的有力功勞——
    不管如何，城外確實死了許多人。
    周媚確實解除了集慶之危！
    她手握兵權，攜平叛之功登基為帝，沒有一人敢出言反對。
    她登基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後宮的所有人，包括其餘妃嬪，所有皇子，還有太監宮娥全部處死！
    這件事，是周興親自率領大內侍衛去幹的！
    那一天，後宮真正血流成河！
    令周興現在回想起來還不寒而栗。
    他帶著陳小富向這條小溪的上遊走去，他阻止了其餘人跟隨。
    因為這些事，它畢竟是秘密！
    “陛下沒有告訴我。”
    周興停下了腳步背負著雙手看向了陳小富，又道：
    “不過你既然這樣問起，陛下與你父親達成的協議……其實也能推測一二。”
    “比如你能安然無恙的活到現在。”
    “比如老鬼依舊能呆在內務司苟全性命。”
    “也比如陳氏皇族的那幾個人，像四皇子陳青藤，六皇子陳青墨和九皇子陳權能活下去。”
    “還有你的小姑陳青玉。”
    “這一切的代價是你父親放棄攻打集慶，並不追究長樂皇帝駕崩的原因……甚至離開陳國遠走他鄉。”
    “這些是我猜的。”
    “因為你也是這麽猜的。”
    陳小富咧嘴一笑，“嗯，我也是這麽猜的，但似乎有點不對。”
    “哪裏不對？”
    “如果換成你我是當時平天軍的首領，能有十足的把握攻下集慶……”
    “攻下集慶就意味著他能登基為帝！”
    “他若是登基為帝，我能夠更好的活著，我那個哥哥也能在宮裏長大，老鬼……會過得更舒服，陳氏皇族所有人的命都能得以保全。”
    “長樂皇帝的死因能查個清清楚楚，他就是陳朝的皇帝，根本不至於遠走他鄉。”
    “他為什麽放棄了呢？”
    陳小富如此一說一問，周興頓時一噎，他無法回答。
    陳小富伸手摸了摸身邊的一棵瓊花樹的樹幹，他沒有等周興回答，他自顧自的又說道：
    “所以，這件事的背後並沒有那麽簡單。”
    “一個有著雄心壯誌的男人，一個想要給自己喜歡的人報仇的男人，隻差最後一步就能實現他所想要的一切，卻偏偏放棄了……”
    “這隻能說明他當時受到了某種威脅……不是威脅到他的性命，而是他威脅到他的軟肋。”
    周興一怔：“他的軟肋是什麽？”
    “我想……應該就是他和魏皇後的兒子的命！”
    周興大吃一驚，他張了張嘴，過了片刻才說道：
    “陛下與你已、已如此親密，她當年怎麽可能以你或者你哥哥的性命來要挾你父親？”
    “再說了，如果當年她真的是用的這種法子，在她登基之後手握國家權柄，大可以將你和曾經的那些人統統殺死，因為她已無須顧忌你父親。”
    “可她並沒有那樣做！”
    “她為了你修建了花溪別院。她這些年其實也在命內廠尋找你哥哥。”
    “陳氏皇族活下來的那些人依舊活著，就連青藤先生所開設的那間青藤書院也是陛下出銀給他修建的……”
    周興搖了搖頭：“你絕不能對陛下生疑！”
    “陛下已給我說過，這大周的江山，將來就會還到你的手裏！”
    陳小富嘴角一翹：“侯爺，你想岔了，我的意思是另外有人用我或者我那哥哥的命威脅了我那父親！”
    “……誰？”
    陳小富雙手一攤：“我也不知道，不過這個人肯定是不希望我那父親獲得勝利登基為帝的。”
    “他如果當了皇帝，即便他不給長樂皇帝之死查明真相，他一定會將謀害魏皇後的那人給揪出來千刀萬剮！”
    “所以，這個人，在當時，是一個位高權重的人。”
    “他能夠接觸到魏皇後，也能夠接觸到長樂皇帝，還能知道長樂五年那場大火之後我或者我那哥哥在何處……”
    周興倒吸了一口涼氣：“你認為他是誰？”
    陳小富沒有回答。
    他忽的看向了周興問了一句：“你知道老鬼的腿是誰打斷的麽？你知道老鬼的那隻眼是怎麽瞎了的麽？”
    周興又愣了一下，他又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陳小富雙眼微微一眯：“老鬼付出了兩條腿和一隻眼的代價保住了我，卻未能保住我那哥哥！”
    周興眉間一蹙：“你這話的意思是……老鬼和那人打了一架？”
    “對！”
    “他和誰打了那一架？”
    陳小富沉吟三息，說出了一個名字：“安知魚！”
    周興一聽，仿佛難以置信：“安知魚？”
    緊接著，他巴掌一拍似乎恍然大悟：“對，一定是安知魚！”
    “他位高權重，能接觸到魏皇後也能接觸到長樂皇帝，他的武功也比老鬼高，隻是……”
    周興沉吟片刻又道：
    “安知魚害死了魏皇後，陛下肯定知道，所以陛下也不會放過他。”
    “你父親也知道是安知魚所為……你父親若當了皇帝同樣不會放過他！”
    “他兩相權衡，認為你父親登基為帝對他的威脅更大，所以他便意圖用你來要挾你父親放棄攻打集慶。”
    “恰好老鬼在你身邊，老鬼拚死與他一戰，丟掉了雙腿和一隻眼，終究將安知魚逼退。”
    “他轉而去搶了你哥哥陳朝禮……他帶著你哥哥離開了這裏。”
    “而後，他將你哥哥送去了某個道觀，恰好王仚這個道士在這個道觀修道，王仚收留了你哥哥，帶著他下了山，傳給了他一身精湛的醫術……”
    “我的猜測對麽？”
    陳小富咧嘴一笑：“侯爺厲害，你的猜測……全對！”
    “當真？”
    “當真！”
    “你怎麽知道是真的？”
    “老鬼告訴我的。”
    “哦……那接下來最重要的事就是抓住安知魚！”
    “嗯，侯爺回帝京給陛下說請她放心，我還要在集慶呆幾天，然後會去黑蓮教走一趟再回帝京。”
    “好，我明日啟程回帝京，你去黑蓮教幹啥？”
    陳小富扭頭看了看：“幫我兄弟一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