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縣丞起了個大早。
    因為據說閨女們竟然跑去參加野書生的狗屁詩會，令他大為惱火，生怕一回家發現她們守宮砂都沒了，到時候連累全家閨女風評受累。
    所幸，挨個讓仆婦檢查後，關縣丞得到了滿意的回答：“小姐們家教都很好，並未夜不歸宿，僅是貪玩耍了一個時辰而已。而且本縣書生才學有限，沒有吟唱出任何好詩，完全打動不了她們。”
    發妻陳氏也很滿意，笑道：“爺，不必當回事兒。就縣學那幾個歪瓜裂棗，這輩子充其量也就隻能考個童生和秀才，休想考中進士。都說郎才女貌，他們豈能配得上我們縣丞家的女兒們？”
    “嗯，很好，那些泥腿子秀才就算中了進士，他們無權無勢缺乏靠山，仕途也是走不遠的。”關縣丞頷首，捋著胡須，“將來，我會尋門路，將你們遠嫁到京中官宦家庭的。爹爹這些年，貪……攢了許多錢，足夠給你們置辦一份厚重嫁妝。”
    香閨中，衝出幾個妙齡少女，雖然相貌稱不上絕色，但勝在青春可人。
    她們鶯鶯燕燕地環繞著關雎鳩，議論紛紛：
    “本來，秋月樓詩會不該如此平庸的，但昨日，據說四方縣出現幾句警世名言，有氣吞山河的胸襟，懾服了所有書生才子，令他們長籲短歎，居然自慚形穢，不敢作詩了。”
    “是啊，我第一回見到主簿家的公子如此頹然，說是自歎弗如，往後都棄筆不再寫詩了。”
    “啊？”關雎鳩來了興致，“本官，作為四方縣的父母官，為何從未聽說過這事兒？究竟是哪位才子？是什麽詩句啊？”
    “不認識啊，老爹。”
    女兒們都是搖頭，然後吟唱出那些名句：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關雎鳩：“…………”
    啪嗒！
    他狠狠摔爆了手旁的一個招財金蟾擺件，怒火熊熊道：“都滾回去學女工！今天給我縫三個鴛鴦戲水手帕出來，縫不完不準吃飯！”
    “嗚嗚。”察覺到不對勁的女兒們一哄而散。
    “咋了啊，姐夫？”吳有涯循聲而來，疑惑地站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往裏看。
    在瞥見陳氏後，他趕忙畢恭畢敬行禮：“嫂子您好，數日不見，氣色愈發康健了，在下買了兩盒上品的西域胭脂，請您笑納，順帶著分一盒給我姐姐。”
    吳有涯的姐姐，是關雎鳩的二姨太。
    在縣丞家的宅鬥中，二姨太隸屬於陳氏陣營，一直幫著她這個發妻，跟麵容姣好的六姨太、七姨太和八姨太鬥來鬥去，可謂是陳氏的最強閨蜜。
    二姨太擅長配製打胎藥，紮小人巫蠱，以及各種魘咒跳大神，是陳氏陣營的最強輔助。
    因此陳氏露出和煦笑容：“是有涯啊，我跟你姐姐情同姐妹，你就是我親弟弟，客套啥？你的胭脂我會幫你捎給你姐姐的，小事一樁。”
    關縣丞很滿意自己後宅的和睦：“老伴啊，你對二姨太是真心實意的，若能對小六小七小八也……”
    “咱家的狗剛生了一窩崽子，我剛剛給它們命名為小六小七小八，今晚你就給老娘摟著它們仨睡。”陳氏冷笑。
    關雎鳩：“…………”
    吳有涯：“…………”
    “剛剛姐夫為何發怒啊？”待陳氏離開，吳有涯小心翼翼地看向滿地的擺件碎片，有些心疼。
    那招財金蟾上塗的金粉都是真的，價值不菲。
    關縣丞怒氣衝衝道：“我的女兒們，居然都對許靈均那兔崽子的對聯讚不絕口。狗曰的，我本想招贅他，是那賊小子不給麵兒，現在倒好，他作詩來勾搭我的寶貝閨女們！”
    “對了。”關雎鳩忍不住問，“許靈均的生意如何？我是指，內個蜂窩煤。”
    他很清楚，大乾強腎丹必定賣爆。
    懂的都懂，毋庸贅言。
    “才賣了800多文，百姓們都不懂這是啥玩意兒。”吳有涯搖搖腦袋，略微說明了蜂窩煤的遇冷。
    “噗哈哈哈，小許啊，做生意的本事太差！”關雎鳩頓時大喜，不屑地評頭論尾起來，“若是由我來賣那蜂窩煤，就直接辦個宴席，召集全縣的幾個酒樓掌櫃和士紳，讓他們幫個小忙便是。我隻需舉手之勞，就能賣幾萬塊，哪像他，一千塊都賣不掉！”
    吳有涯苦笑，隻能提醒他：“姐夫，蜂窩煤生意若是黃了，您也會虧兩成純利潤的。”
    “嘁，我在乎那仨瓜倆棗的小錢嗎？”
    關雎鳩嗤之以鼻：“許靈均那個蠢小子，最好是虧爆！然後，他就會乖乖跪到我家門口，求我走門路幫著清庫存回本。”
    吳有涯聳聳肩膀：“姐夫，其實就算每天賣800錢，利潤依舊不低。因為蜂窩煤的主材料，是山上撿的黑石頭和溪旁挖來的黃泥巴。說白了，許靈均花費的本錢，就隻是給村民的一點點工錢罷了。800錢，也足夠他雇傭160個人了。”
    關雎鳩冷哼：“昨日，是百姓們圖個新鮮，才買幾塊回家試試。今兒，大家肯定已經失去興趣了，蜂窩煤將徹底銷聲匿跡。”
    “走，左右無事，我們一起去瞧瞧那家門可羅雀的破店！”
    關雎鳩興致勃勃，披上坎肩，帶著幾個護院，就拉上吳有涯出門了。
    吳有涯無言以對，他意識到姐夫在許靈均身上品嚐了太強的挫敗感。
    所以，他想贏，想尋找各式各樣的贏點，哪怕自欺欺人一些。
    出門，左拐。
    縣衙旁的兩件旺鋪便映入眼簾：
    大乾強腎丹，門庭若市，長隊幾乎排到城門。
    “意料中的事情罷了，但那方子，早晚會給那小子招禍。”關雎鳩冷笑，臉上漠然，“我雖然沒搞到手，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我得手了，說不定，也會有大人物因此瞄上我，害我性命。”
    “姐夫英明！”吳有涯趁機恭維，“您毫無風險，就白拿兩成利潤，真是空手套白狼的頂級智者。”
    “你不也有一成？”關雎鳩撇嘴。
    “我是替姐夫代持罷了，利潤必定如數奉上，絕不藏私！”
    “行了，自個留著吧，你總幫我辦事，靡費不小，皇帝還不差餓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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