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翰的臉皮抽了抽，徹底繃不住了：“你爹的恩情還不完是吧？”
    他忍不住罵娘：“你挾恩圖報，也得有個度吧？自我擔任他的軍師，數回獻上良策，救他於水火中，這又咋算？你鎮北將軍府能有今時今日的威勢，我亦有三分功勞！可你倒好，竟是將本軍師當老奴，真以為我欠你們一輩子啊？”
    “曰恁娘，滾！！！”
    被惡心久了，儒雅文人也癲狂。
    徐斬鷹大怒，理直氣壯道：“背信棄義之徒，休要狡辯！若沒有我爹救你性命，你早就死了，連報恩的機會都沒有，更不可能贍養你的老母！所以，我作為爹的兒子，哪怕將你當狗使喚一百次，一千次，也是應該的！”
    聽到他的無恥高論，皇甫翰已是心累，懶得再囉嗦，索性直接用他的邏輯回懟徐斬鷹：“所以，倘若沒有我數次救你爹於危難，他都沒有機會曰恁娘！你也不會有機會出生。因此，我是你的大恩人，沒有我，哪有你？”
    “你……呃。”徐斬鷹卡殼了，他覺得皇甫翰言之有理。
    聽到皇甫翰這番氣急敗壞的話，蕩虎山眾人都不禁捧腹大笑起來。既笑徐斬鷹話中的荒唐，更是嘲笑徐斬鷹的無恥自私。
    哪有救人一命後，就能理直氣壯地將人家當牛馬使喚一輩子的道理？
    “閉嘴。”
    見己方在口角爭鋒中吃癟，鮑威和胡淄異口同聲地喊停。
    他們很清楚：自己的部眾都是一群江湖草莽，說好聽些是性情中人，說難聽則都是痞子、無賴、囚徒、逃兵等等，因此士氣是統禦部眾的關鍵，絕不能在鬥將或罵戰中輕易落敗，否則很容易導致士氣低迷。
    這就好比“你瞅啥”和“瞅你咋地”的無意義對罵，爭的就是一口氣。
    看上去很幼稚，但本質上是顏麵之爭，比的是誰能罩得住。
    而“罩得住”是綠林道上最高效最有性價比的治理方式：在發生衝突時，隻需報出己方老大的名字，就能夠嚇阻對方，這可比打一仗來定輸贏的人命成本要低廉得多。
    徐斬鷹訕訕後撤。
    鮑威縱馬向前，冷冷地掃視著城牆上的許靈均，忍不住敘舊：“沒想到吧，姓許的，你派人偷襲我在八仙鐵礦的老巢時，大概從未想過我鮑威會卷土重來吧？”
    許靈均淡淡道：“既然上一回，僥幸保住了小命，你就該識相點，見我便退避三舍。這一次又來我蕩虎山，難道是嫌命長了？”
    鮑威放聲大笑，揚起馬鞭，示威般在空氣中抽了個音爆，然後指著背後的蟻賊、官兵和流民，傲然地問：“我帶來了整整三萬人馬，這個數字沒有半點水分。許靈均，你一個小小的蕩虎山，就算老弱婦孺加起來，能有一萬嗎？”
    “你害不害怕？”
    “你認不認慫？”
    一眾蟻賊放肆獰笑，各種汙言穢語，紛紛表示待會要殺得蕩虎山雞犬不留。
    許靈均歎息：“鮑威，你好歹被譽為‘索命毒士’，至少也得讀一點《孫子兵法》吧？上麵寫的很清楚：‘十倍圍之’。你連十萬之眾都沒有，也想圍剿我們蕩虎山？”
    鮑威不屑道：“十倍，說的是兵力，又不是百姓。我這三萬人馬，可都是見過血殺過人的老兵！你那幾千流民呢？其中有多少被凍爛手腳的殘廢？又有多少病怏怏的半死之人？別忘了，你招募的流民，其中還有很多都是我親手送過去的呢！我可對你知根知底，何必誆我呢？”
    許靈均隻淡淡道：“我們蕩虎山，向來是全民訓練，平時為民，戰時為兵。何況，鮑威你何必跟我裝大尾巴狼？你有糧養活三萬部隊嗎？真要有這本事，綠魔賊的領袖早就不是‘聖王’關鐵城了。你充其量，也就隻能在綠魔賊的十把交椅裏占個前五罷了。”
    “你……”鮑威霎時噎住。
    他萬沒想到，許靈均對綠魔賊的內部狀況，竟也如此熟悉。
    而這些東西，全都是小舅子蘇勿庸講給他聽的。
    作為紅叛軍的三當家，蘇勿庸盡管年齡比鮑威小，但他的資曆和成就卻淩駕在這位索命毒士之上。
    “行了，無需逞口舌之威。”見到素來牙尖嘴利的鮑威，居然也在罵戰中落敗，黃金軍的胡淄十分窩火，索性將心一橫，朝著後方招招手，“來人呐，取我的屠城戰幡來！！！”
    此言一出，無數人勃然色變。
    蕩虎山中，所有的民兵與百姓盡皆臉色鐵青。
    就連前來攻打蕩虎山的蟻賊們，也都麵露惶然，十分不忍。
    畢竟，綠魔賊就源自四方縣，他們招募的很多士兵，都是附近活不下去的百姓。而如今，胡淄的屠城戰幡，是要讓本地人之間自相殘殺，殺至流幹最後一滴血。
    鮑威勃然色變，忍不住壓低嗓音：“胡淄，你瘋了？大帥可從未提過要屠城……”
    徐斬鷹向來瞧不起泥腿子百姓，也壓根不在乎蕩虎山的死活，此刻十分涼薄冷血地道：“我倒覺得無所謂，就該恫嚇一下這些賤民，他們就是不打不聽話的癩皮狗。”
    胡淄大大咧咧道：“我們此行最重要的目標，就是蕩虎山裏的糧食，以及許靈均手握的各種配方。至於裏麵百姓的死活，本來不就無所謂的嗎？”
    “那也不能……”
    “嘁，屠城戰幡罷了，你我都是凶威赫赫的大賊，手中的無辜百姓性命沒有十萬也有八萬，現在跟我裝啥白蓮花？”胡淄露出凶殘的獰笑，“你們若是不敢動手，就滾犢子，讓我親自來攻城！”
    “咱哥倆一起。”徐斬鷹主動請纓。
    他與胡淄配合多年，而鮑威是新加入的。
    甚至，在不久前，徐斬鷹還經常跟鮑威打生打死，彼此摩擦頻繁，雙方格外的不對付。
    於是……
    咚！咚！咚！
    伴隨著屠城戰幡被插在萬軍之中，雄渾的戰鼓聲響徹天地。
    所有聽到動靜的士兵們，全都露出喋血的狂熱神情。
    這場戰爭的性質已然改變，從劫掠，變成了不死不休的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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