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車，程程隻覺得眼前的城市是那麽的陌生，高樓大廈林立，一點也不比自己剛剛離開的那座海濱城市差。連火車站的大廳都變的整潔又寬敞，絲毫沒有程程離開時的蕭條。畢竟在這座城市生活了16年，鄉音難改，故土難忘。程程坐上兩年前帶著她來到火車站的5路公交車，公交車都已經更新換代了安裝了空調，坐進去好溫暖，程程身上穿的還是南方短打的裝扮，正冷的直發抖。
    程程顧不得太多，下了車直往家裏奔去，到了院子門口程程卻慢了下來。院子還是老樣子，程程仔仔細細的打量著曾經熟悉的一切。院子裏的老人還是將爐子搬到外麵，炸丸子的炸丸子，燒肉的燒肉，為過年積極的準備著。院子裏飄滿了香味，程程想起自己小時候和小夥伴們在爐子中穿梭，一邊被大人批評一邊吃著鄰居塞進嘴裏的各種果子。好想回到小時候，程程在熟悉的香味中發出渴望的感歎。
    “你是來找人的？”
    程程看著眼前的婦人呆呆的，她分明就是髒娃娃的媽媽，自己小時候總是欺負她家小孩叫他髒娃娃，可沒少挨她罵。
    “章阿姨，你好嗎？”
    婦人從頭到腳把程程打量了一番，突然瞪著本就大的眼睛語無倫次的說：“你，你，你，你是老程家的，老程家的姑娘？”
    “是的，我回來了。”
    “我說姑娘，你當初怎麽就那麽狠心呢，你知道你爸找的你多辛苦嗎？”阿姨直起腰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
    “我爸呢？他在家嗎？”程程語氣急切。
    “……額……他不在。”阿姨又伸手將麵團握在手裏。
    “他去哪裏了，什麽時候回來？”程程一個箭步上前，與阿姨麵對麵差點就踩到阿姨的鞋尖。
    “哎，算了，姑娘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你爸他已經不在了。”阿姨倒沒有被程程的舉動嚇到，將手裏的麵團放回了盤子裏。
    程程一下跌坐在地上，眼淚嘩啦啦的流。站起身來，往家裏跑去。門是開著的，裏麵還算幹淨，客廳裏隻擺著一張桌子，那是程程和爸爸以前的餐桌。桌子上擺著爸爸的照片，這張照片程程記得是小時候唯一一次去公園拍的。一個小小的香爐，旁邊擺放著四樣貢品，程程轉身向跟進來的鄰居們鞠躬致謝。
    程程跪在爸爸的遺像前嚎啕大哭，像個小孩子一樣。鄰居們看著不忍心紛紛勸慰著失去父親的女兒。
    “跟章阿姨到家裏去吃飯吧，你穿的這樣單薄，別凍出病了。”說著拉起程程的胳膊想要把她從地上拽起來。
    程程隻是癱坐在地上，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
    “都在這裏幹什麽？”一個厚厚的女高音傳來。
    “老程家的閨女回來了。”鄰居們向來人解釋著。
    分開人流，一個頭發花白的胖女人擠了進來。
    “你還認得我嗎？”
    程程抬起頭看向來人叫道：“林媽媽”，程程的眼淚又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來。
    “起來。”
    程程搖搖頭。
    “我說你這丫頭怎麽這麽強，你想想看你要是當初不這樣，你爸會死嗎？你媽拋下你們爺倆走了，你也不要你爸了，你爸受不了打擊天天喝酒，還不聽勸，最後死在了這酒上。你現在還這樣，你想去找你爸嗎？看你爸不打你。快起來，到我家去。”語氣十分的嚴厲說完就走了出去。
    程程站了起來，跟著林媽媽來到了隔壁。林媽媽拿出一件棉襖讓程程穿上，還好是過年什麽吃的都是現成的，林媽媽端來吃食，放在程程麵前。程程低下頭，老老實實的吃著碗裏的飯菜，小時候她可是沒少吃林媽媽家的飯。熟悉的溫暖和著悔恨的淚水一起吞進了肚子裏。
    “吃飽了嗎？”林媽媽問，程程點了點頭。
    “給，這是你爸留給你的。”說著將一個布包和一個鐵盒放在了桌子上。
    程程打開鐵盒裏麵有三樣東西：一樣是爸爸的手表；一樣是嬰兒帶的小銀鐲子上麵還有個小鈴鐺，程程在自己小時候的一張相片上見過它，肯定這是屬於自己的東西；還有一樣是一個褪了色的蝴蝶發卡，程程模糊的印象中母親總是帶著它。
    “這些東西，你都認識吧。你爸走後，你家沒人看管，我就做主，把你家裏值錢的東西賣了，大夥又湊了點錢才勉強把你爸送走。你家裏還能用的東西，誰有用誰就拿走，房間裏是各家堆放的雜物，輪流打掃和供奉你爸。這個盒子是你爸放在枕頭邊的，我把它拿來了，就是等著有一天你能回來，我好交給你。”
    “謝謝林媽媽，這個對我和我爸都太重要了。”
    程程放下鐵盒，拿起布包，打開包著的布，裏麵是一個存折和一封信。
    “你媽走後，你爸每個月發工資都會給我些錢，讓我幫他存著，他說他害怕自己花光了。這些錢是留著給你上學備嫁妝的，就算是病倒了也不肯花這裏的一分錢。”
    程程打開存折，戶主名字赫然寫的是自己，密密麻麻的好多頁，程程一張一張的翻了過去，發現在父親去世前三天還有500塊進賬。程程再也忍不住了，撕心裂肺的哭喊著：“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程程自從母親走後，父親開始喝酒就再沒叫過一聲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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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媽媽也在旁邊抹著眼淚，“好了，孩子，人死不能複生，你能明白你爸對你的心就好，你爸不會怪你的。你以後要踏踏實實的好好生活，好好的經營你的家庭，珍惜你的家人。你會幸福的，孩子。”
    林媽媽走後，程程才將那封信打開，隻有一頁紙很是潦草淩亂塗塗改改的一層又一層，比預料中的簡短很多隻有三句話：“對不起我的寶貝閨女，是爸爸沒本事留住你媽。對不起我的寶貝閨女，是爸爸沒本事麵對你。對不起我的寶貝閨女，爸爸永遠愛你。”程程在父親的照片前跪了三天三夜，陪著父親的照片過了個年，鄰居們端來好吃的給程程。程程笑著對父親說：“爸爸，我回來了，回來陪你過年了。新年快樂，對不起，我最愛的爸爸。”
    程程補上了應該由女兒守的靈，又去了父親長眠的墓園，打掃除草，燒紙供奉。
    最後程程遠遠的看了眼蘭玉，蘭玉穿著粉藍色的羽絨服和蘭媽媽提著東西走出院子，看樣子是要去走親戚。程程躲在角落裏，看著出落的更加清秀的蘭玉，心裏默默的說：“蘭子，看見你真高興，你比以前更漂亮了。原諒我沒有勇氣站在你的麵前，因為我的離開本就是個錯誤，我為誤解我的父親而羞愧。當我能用我的成功來告慰我爸爸在天之靈的時候，我會站在你麵前的，不論你是否想見我。”
    程程又去了自己曾經熟悉的街道，學校，回到家裏，為父親做了個體麵的靈龕，拜托林媽媽照顧著，帶著父親為自己準備的嫁妝，再一次坐上了南下的火車。這一次內心深處沒有茫然，沒有不安，沒有孤單，她知道父親在天上會一直陪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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