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市的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桂花香，這股香氣與月餅的甜香交織在一起，輕輕地覆蓋在城市的每一條街巷上。
    夜幕逐漸降臨，七星湖老司令的宅子門口，紅燈籠在暮色中依次亮起，宛如一串璀璨的明珠，為這座古老的宅邸增添了幾分喜慶的氛圍。
    裴天賜拄著雕花檀木拐杖，緩緩地在天井裏來回踱步。
    他的步伐顯得有些焦急，不時地停下腳步，朝著門外張望，似乎在等待著什麽重要的人物到來。
    “這丫頭，電話裏說帶了重要客人，到底是誰呢？”他嘴裏嘟囔著，白須隨著呼吸輕輕顫動，透露出內心的些許不安。
    與此同時，楊素清正在佛堂的供桌上擺放著新鮮的瓜果。
    她聽到了裴天賜的嘟囔聲，不禁微微一笑，安慰道：“軒羽這孩子從小就鬼靈精怪的，主意多著呢，說不定這次是給咱們帶了個大驚喜呢。”
    她的聲音柔和而溫暖，仿佛能撫平裴天賜心中的焦躁。
    然而，就在這時，門鈴突兀地響了起來，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這突如其來的鈴聲讓裴天賜和楊素清都微微一怔，兩人對視一眼，隨即裴天賜快步走向門口，而楊素清則趕忙放下手中的瓜果，跟了上去。
    而在另一邊，裴如貝早已提前一步抵達了七星湖。他一到這裏，就直奔廚房，幫忙打下手，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客人。
    他剛把最後一盤螃蟹端上圓桌，雕花木門緩緩推開。
    裴軒羽身著月白色蘇繡旗袍，和唐方閱款步而入。後麵跟著個小不點唐可兒，她今天穿著新做的石榴紅夾襖，怯生生地躲在兩人身後，手裏攥著的玉兔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晃。
    “爺爺！奶奶！爸爸！”裴軒羽清脆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仿佛給這個略顯沉悶的場麵帶來了一絲生機。
    然而，當她的目光掃過長輩們那驟然凝固的表情時，聲音卻突然變得有些遲疑。
    裴天賜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杵在青磚地上，發出“砰”的一聲響，仿佛整個屋子都跟著顫抖了一下。
    他那雙原本就有些渾濁的眼睛，此刻更是死死地盯著唐可兒，似乎想要透過她的外表看到更深層次的東西。
    “這孩子是……”裴天賜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疑惑和不確定。
    空氣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一般，沒有人說話，隻有那從廚房飄來的糖醋排骨的香氣，在席間慢慢地打轉，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緊張。
    唐方閱見狀，連忙上前半步，拱手行禮，說道：“裴老司令，裴司令，冒昧打擾了。小可兒是我的女兒，今天中秋，軒羽說一起吃飯更熱鬧，我們就來了。”
    他的語氣誠懇而謙遜，試圖緩解這尷尬的氣氛。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楊素清已經快步上前，她那溫熱的手掌輕輕地搭在了唐可兒的肩頭。
    小女孩有些驚訝地抬起頭，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未幹的淚珠，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讓老太太的心口不由得一緊。
    “瞧瞧這小臉凍的，快進來暖和暖和。”楊素清柔聲說道，她的目光充滿了慈愛，仿佛唐可兒是她自己的孫女一般。
    裴如貝卻皺起眉頭，將裴軒羽拉到一旁，語氣嚴肅：“你突然帶個孩子回來，這孩子到底怎麽回事？她媽媽呢？”
    他壓低聲音，軍裝領口的銅紐扣泛著冷光，“外麵人要是說起來可不就是裴軒羽未婚就養著別人的孩子？”
    別看裴如貝平時很開明，可到了自己女兒頭上他就變得敏感起來。
    裴軒羽目光堅定，毫不退縮：“爸，可兒的母親…… 有些特殊情況，暫時無法照顧她。
    但我不在乎別人怎麽說，我既然決定和方閱在一起，可兒不是什麽累贅。方閱是個頂天立地的人，他值得我托付終身，可兒也值得被愛。”
    兩人的對話被站在不遠處的唐方閱聽了個正著。
    他心裏泛起一陣酸澀與愧疚，拳頭不自覺地握緊。
    想起賈沫沫不知在何處漂泊，可兒小小年紀就缺失母愛，而如今裴家因為自己和孩子，麵臨著外界的議論和壓力，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是否真的拖累了裴軒羽。
    飯桌上的氣氛依舊微妙。
    裴天賜夾了塊紅燒肉放進唐可兒碗裏，渾濁的眼睛卻盯著唐方閱：“聽說你之前在新加坡做過生意？現在時局不穩，西邊又鬧馬賊…… 這孩子跟著你，真的能安穩？她母親到底是何許人也，為何不見蹤影？”
    “爺爺您放心，我定會護軒羽和可兒周全。” 唐方閱舉杯，黃酒在夜光杯中泛起琥珀色的光，聲音卻有些發沉。
    “此番回西林，也是想給可兒尋個安穩的成長環境。她母親…… 有苦衷，等時機成熟，我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唐家在西林也算是大戶人家，唐金國離世後，唐家就沒有之前那般輝煌了。
    唐金國兩個兒子是低調之人，都是留洋回來的，講的是個切實利益，而不是表麵風光。
    楊素清悄悄往唐可兒手裏塞了個桂花糖糕，輕聲問：“乖囡，會背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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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可兒咬著糖糕，大眼睛亮起來：“會！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奶聲奶氣的童音在堂屋回蕩，裴天賜緊繃的嘴角不自覺上揚，偷偷摸出懷表鏈上的翡翠掛件，在掌心轉了又轉。
    飯後賞月時，唐可兒突然指著月亮驚呼：“快看！玉兔在啃月餅！” 她的笑聲清脆如銀鈴。
    蹦跳間不小心撞到裴如貝的軍靴。副司令下意識伸手扶住，卻在觸到孩子細軟的頭發時，想起女兒軒羽小時候騎在自己肩頭看花燈的模樣。
    “小心些。” 他粗糲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唐可兒後背，轉身卻對上裴軒羽濕潤的眼眶。
    夜更深了一些，裴天賜獨自坐在書房。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全家福上，照片裏牙牙學語的裴軒羽正揪著他的胡子。
    “老頭子，” 楊素清端來參茶，“你今晚板著臉嚇人，軒羽臉色都不好了。那孩子雖然身世不明，但看著怪招人疼的。”
    老司令哼了一聲，卻把唐可兒塞給他的兔兒燈擺在書桌最顯眼的位置：“明天讓廚房多做些糖醋小排，那丫頭愛吃。隻是軒羽這事兒，總該有個妥善的說法。”
    庭院裏，裴軒羽牽著唐可兒的手，指著天上的圓月：“你喜歡和我們一起過中秋嗎？。”
    唐方閱站在她們身後，看著月光將三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心中卻滿是糾結。
    他既感激裴軒羽的付出，又擔心自己無法給她和可兒真正安穩的未來，在這亂世之中，他們的路，似乎還很長，也充滿了未知。
    而遠處的裴如貝倚著廊柱，望著這一幕，終於摘下軍帽，任由晚風拂過鬢角的白發，重重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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