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紫金閣影,別院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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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彥城的暮色總裹著三分慵懶,青石板路被夕陽鍍上暖金時,“藏店”的木質幌子已在風裏晃了半盞茶的功夫。這鋪子看著是尋常的香料鋪,門臉掛著曬幹的桂花與薄荷,簷下懸著串青瓷風鈴,風一吹便發出細碎的聲響,實則是陳家安插在城西的眼線據點,鋪子裏的夥計個個眼觀六路,賬房的暗格裏藏著往來密信,連二樓雅間的雕花木窗,都能悄無聲息地觀察到斜對過“墨家”的動靜。
二樓雅間內,紫怡指尖捏著枚銀質酒籌,酒籌邊緣被反複摩挲得發亮,泛著冷光的眸子雖未完全定格在樓下綢緞莊側門,思緒卻早已纏上那道消失的灰影。
是巧合嗎?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酒籌,冷鐵的觸感讓思緒更清明。墨家與陳家在綢緞生意上鬥了幾十年,每次出事,都能隱約摸到墨家的痕跡,卻總缺個實據。
這灰衣人若是墨家的人,為何要頻繁出入陳家店鋪?是在盯梢,還是在傳遞什麽消息?這幾處線索像散落在棋盤上的棋子,看似無關,卻隱隱指向一處,墨家怕是在暗中謀劃著什麽,而陳家的產業,或許成了他們的目標。
她抬手摸向腰間暗袋,那枚鏢頭還妥帖地藏在裏麵。若是能順著這灰衣人找到墨家的落腳點,或是查清他們與墨家的關聯,說不定就能解開這謎團。可眼下中秋商會在即,陳家新試的“流雲紋”還等著水靈絲商的染料,若是此刻打草驚蛇,恐怕會誤了商會的大事。
思及此,她緩緩收回發散的思緒,將酒籌輕輕放在案上。當務之急,是先穩住綰皓青,拿到“碧青染”,至於這灰衣人與墨家的關聯,得找個穩妥的法子慢慢查,既不能讓墨家察覺,也不能耽誤了商會的籌備。
“紫東家,樓下夥計說新到的‘醉流霞’溫透了,要不要給您端上來?”貼身丫鬟火兒捧著描金茶盞進來,她穿著一身青布裙,梳著利落的雙丫髻,發間別著支素銀簪,見紫怡盯著巷口出神,腳步放得極輕,連茶盞碰撞的聲響都壓到最低,“或是……再讓小五去探探?畢竟是墨家的產業,掌櫃的是墨家族長的遠房表親,咱們在這兒盯了快一個時辰,萬一被他們的暗哨察覺……”
紫怡收回目光,將酒籌“當啷”一聲擲進案上的白瓷碗,清脆的聲響在雅間裏蕩開,壓過了窗外的風鈴聲“不必。小五剛從水靈絲商那邊回來,身上還帶著那邊的香料味,再去容易被察覺,露了馬腳反而誤事。”
她抬手掀開窗沿下的暗格,暗格裏鋪著層細軟的絨布,那枚沾了朱砂的鏢頭靜靜躺在中央,冷鐵光澤在暖光下泛著寒意。“你現在去趟紫金閣。”紫怡指尖捏起鏢頭轉了半圈,指腹蹭過鏢身的朱砂印記,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先跟紫金閣的管事說,半個時辰後我要過去,讓他們把‘聽竹軒’留好,清掉裏麵的閑雜人等,再囑咐夥計別往外聲張,免得被方才那灰衣人的同夥盯上。”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火兒身上的青布裙上,又補充道“你走紫金閣的後門,別從正街走。方才那灰衣人進的綢緞莊就在正街旁,指不定附近有他們的人盯梢,你穿這身衣裳,混在來往送東西的丫鬟裏,不容易被注意。到了之後不用等我,把房間留好的消息傳達到,就趕緊回來複命。”
火兒捧著茶盞的手頓了頓,眉頭擰成個結“紫東家,您前幾日還跟我說,綰皓青是墨家安插在水靈絲商裏的眼線,去年咱們從絲商那邊拿的‘冰蠶絲’,就是他故意報高了三成價,讓咱們多花了一千五百兩銀子。如今主動約他,萬一他設了圈套,或是故意拖延供貨,明日的中秋商會可就……”
“越是圈套,越要往裏走。”紫怡從袖袋裏掏出個淺棕色布包,布包邊角繡著細小的雲紋,是她親手繡的記號,打開時露出三匹疊得整齊的絲線,淺青如溪、月白似雲、銀灰若霧,絲線在夕陽下泛著柔和的光澤,觸手冰涼柔滑,顯然是水靈絲商今年新出的“雪柔絲”。
“把這個帶去。”紫怡將布包遞到火兒手裏,指尖輕輕按在絲線上,“你就說陳6家新試織的‘流雲紋’急需這三種色,問他能不能讓水靈絲商優先給陳家供貨。若是他推脫,就再加一句,陳家願意把外城綢緞的三成銷路,讓給墨家的布莊。”
火兒捏著布包,指尖能清晰觸到絲線的細膩,心裏卻更急了“紫東家!外城的銷路是咱們去年花了半年才打通的,憑什麽讓給墨家?再說綰皓青那人油滑得很,前幾日坑了咱們一次,這次萬一他拿了好處還不辦事……”
“他不敢。”紫怡打斷火兒的話,從腰間解下一枚小巧的銀哨,“這是家主在紫金閣暗線的聯絡哨,若是遇到危險,就吹三聲短哨,會有人接應你。至於外城銷路,不過是畫的餅,墨家想搶這塊地許久了,可他們沒水路的漕運權,就算給了他們,也運不出貨。”
火兒這才鬆了口氣,攥緊銀哨和布包,用力點頭“紫東家放心,奴婢一定把話帶到,絕不讓旁人看出破綻!”她轉身往樓下走,剛到樓梯口,又被紫怡叫住“等等。”紫怡從案上拿起一支銀簪,簪頭是簡單的梅花形,簪尾刻著個極小的“怡”字,“把這個帶上,若是問起你的身份,就說你是我身邊打理首飾的丫鬟,這簪子是我讓你拿去紫金閣的銀匠鋪修的,別多話,隻傳我的話,他若是追問細節,你就說‘紫東家等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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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兒接過銀簪,小心地別在發髻上,快步消失在樓梯轉角。
紫怡則走到鏡前,鏡是黃銅磨的,映出的人影雖不算清晰,卻能看清她一身月白襦裙的模樣。裙擺繡著細碎的銀線桂花,領口處綴著顆圓潤的珍珠扣,既不張揚,又能在燈火下泛著微光,這是她在家主那時學到的規矩行事需藏七分鋒芒,留三分餘地,尤其是在對手的地盤上,太過紮眼隻會惹來麻煩。
她對著鏡子理了理鬢發,將耳後的碎發別到耳後,又伸手摸了摸腰帶的暗袋,那半枚鏢頭被妥帖地藏在裏麵,貼著腰腹的位置,能感受到冷鐵的溫度。確認無誤後,她又從袖袋裏掏出塊素色帕子,指尖捏著帕角輕輕抖了抖,將上麵沾著的細碎棉絮拂去,再把帕子疊成方巾大小,塞進袖口內側的暗兜,動作輕得沒讓衣料發出半點聲響。
一切收拾妥當,紫怡才推開雅間的門。樓下的夥計見她下來,連忙躬身行禮“紫東家要出去?”
“嗯。”紫怡腳步沒停,聲音壓得低,“這裏交給你盯好,若是那灰衣人出來,立刻讓小五跟上去,別跟太近,記清他去的方向就行。另外,把鋪子裏的‘迷迭香’多撒些在門口,墨家的人鼻子靈,這香味能蓋過咱們身上的脂粉氣。”
“是,紫東家放心!”夥計連忙應下,轉身就往鋪子後院走,去通知盯梢的小五,還不忘叮囑櫃台後的夥計“快把迷迭香拿出來,撒在門口!”
紫怡走出藏店,順著青石板路往紫金閣的方向走。夕陽漸漸沉下去,巷口的燈籠被夥計們一一點亮,暖黃的光映在地上,像撒了層碎金。她故意放慢腳步,路過墨家的綢緞莊時,眼角的餘光快速掃過門口,兩名穿著灰布短打的漢子正靠在門框上,手裏把玩著短刀,眼神時不時往四周瞟,其中一人的耳後還貼著塊黑色膏藥,正是前日在漕運碼頭見過的墨家打手。
她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繞到另一條窄巷。這巷子是她早就摸清的近路,能直通紫金閣的後門,巷子裏堆著些廢棄的木箱,風一吹,木箱上的灰塵簌簌往下掉,偶爾有貓叫聲從牆頭上傳來,倒添了幾分煙火氣。走了約莫二十步,她瞥見牆根處藏著個穿黑衣的人影,指尖快速摸向腰間的銀簪,那人影卻隻是個撿破爛的老婦,正蹲在地上翻找木箱裏的破布,她這才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終於出現紫金閣的後門。守在門後的是個穿著灰衣的老夥計,臉上刻著深深的皺紋,手裏拿著把掃帚,見紫怡過來,眼神裏閃過一絲警惕,剛要開口詢問,紫怡先從袖袋裏掏出那方素色帕子,輕輕晃了晃。
老夥計看到帕子角的“紫”字,眼神立刻緩和下來,放下掃帚躬身行禮“紫姑娘裏麵請,聽竹軒已經備好茶了,是您常喝的碧螺春。”
紫怡點頭,剛踏進門檻,前廳的鑼鼓聲與喝彩聲便順著風湧來,梆子敲得急促,鈸聲清脆,混著觀眾的叫好聲,顯然是紫金閣的戲台開演了。她跟著老夥計往回廊走,腳步放得極輕,繡鞋踩在青石板上,隻發出細微的聲響,目光卻像掃過獵物的鷹,快速掠過四周廊下掛著的紅燈籠,本該是紫金閣常用的素麵樣式,今日卻都貼著小小的“金”字貼紙,貼紙邊角還沾著未幹的漿糊;回廊拐角處,幾名穿著短打的漢子看似隨意站著,手卻都按在腰間的刀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眼神時不時往她這邊瞟,顯然是在盯梢。
老夥計似乎沒察覺異樣,依舊引著她往前走,嘴裏還念叨著“聽竹軒今兒收拾得幹淨,姑娘放心,定不擾您談事。”紫怡沒接話,隻淡淡應了聲,心裏卻已起了波瀾,“金”字貼紙從未在紫金閣出現過,短打漢子的站姿與握刀的手法,也絕非普通護院,倒像是專門盯人的眼線。
她指尖悄悄攥緊了袖袋裏的銀簪,簪頭的梅花尖抵著掌心,傳來細微的刺痛。綰皓青約她在此見麵,偏巧遇上這反常的布置,廊下紅燈籠貼著陌生的“金”字貼紙,拐角處短打漢子按刀的姿勢透著警惕,若說隻是巧合,未免太過牽強。看來,這次約見果然沒那麽簡單,對方怕是早有準備,就等著她踏入這看似平靜的局。
她壓下眼底的冷意,麵上依舊維持著波瀾不驚的模樣,跟著老夥計的腳步往聽竹軒走。途經戲台側廊時,前廳突然爆發出一陣喝彩聲,鑼鼓聲與笛音交織著飄來,老夥計笑著解釋“姑娘來得巧,正好趕上紫玉姑娘的場子,她可是咱們紫金閣的頭牌,這《驚鴻引》跳得絕了!”
紫怡順勢放緩腳步,借著觀戲的由頭側目,戲台中央,紫玉正提著緋紅舞衣緩緩轉身,裙角綴著的細碎珍珠隨著動作輕輕晃動,泛著瑩潤的光。鼓點漸密時,她突然旋身,舞衣如火焰般在台上鋪開,轉袖時銀流蘇劃出弧線,折腰時裙擺貼地如花瓣舒展,每一個動作都柔中帶勁,連發間楓葉銀簪都跟著泛著光。台下喝彩聲此起彼伏,連那些盯梢的短打漢子,目光都被勾得往戲台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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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顯然早已習慣這樣的場麵,指尖捏著舞袖輕顫,模擬出鴻雁振翅的模樣,最後一個點足旋身,緋紅裙擺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正要定格收尾時,台下突然傳來一聲粗蠻的叫嚷,硬生生打斷了滿場的沉醉“停!跳的什麽玩意兒!”
眾人循聲看去,隻見靠戲台左側的酒桌旁,李老板正拍著桌子站起,滿臉通紅,酒氣混著粗氣噴得老遠“老子花錢來是尋樂子的,不是看你裝模作樣扭腰的!不就是碰了下你舞衣邊角?至於擺著張冷臉給誰看?”他身後的兩個跟班立刻圍上來,手按在腰間的短刀上,其中一人還拔高了聲音叫囂“紫玉女仙?我看是裝腔作勢!李老板管著城西貨棧和船塢,你敢不給麵子,往後紫金閣的酒水、貨料,看誰還敢給你送!”
周圍的客人瞬間噤聲,連穿梭的酒保都悄悄往後縮了縮,誰都知道,紫金閣的頭牌紫玉看著柔,下手卻狠。上月有個富商借著酒勁想強搶她發間的銀簪,第二日就被發現摔在城外枯井裏,斷了三根肋骨,從此再沒人敢在紫金閣肆意撒野。
紫玉的動作僵在原地,緋紅裙擺還懸在半空,眼底的柔意瞬間褪去,漸漸淬上冷光。她緩緩直起身,沒理會台下的叫囂,隻抬手將散落的碎發別到耳後,指尖擦過胭脂時,染著紅的手指突然攥緊,方才李老板叫嚷著撲過來時,指尖已刮過她的舞衣下擺,留下一道褶皺。
“李老板,”紫玉的聲音透過戲嗓傳開,清冽中帶著刺骨的寒意,蓋過了台下的喧鬧,“紫金閣的規矩,您怕是忘了?”話音未落,她已快步走下戲台,染著胭脂的手指如鐵鉗般,死死扣住了李老板還在揮舞的手腕。
李老板疼得齜牙咧嘴,酒氣混著粗氣噴在紫玉臉上,語氣愈發蠻橫“規矩?老子的話就是規矩!今晚你必須陪我喝幾杯,不然這紫金閣的酒水供應,往後我讓你斷得幹幹淨淨!”
紫玉冷笑一聲,指尖突然發力,隻聽“哢嗒”一聲脆響,李老板的手腕應聲脫臼。他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般慘叫著倒地,還沒來得及爬起來,紫玉的繡鞋已穩穩踩在他手背上,鞋尖的珍珠深深嵌進皮肉,疼得他眼淚直流,連話都說不完整“疼……疼死我了!放手!快放手!”
“紫金閣的規矩,我再跟你說一次。”紫玉俯身,湊到李老板耳邊,聲音輕得像風拂過戲服,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第一,不陪酒;第二,不近身;第三,敢對我動手動腳,斷手斷腳隨我意。”她頓了頓,鞋尖又輕輕碾了碾,看著李老板疼得渾身發抖,才慢悠悠補道,“您是想斷手,還是斷腳?或者……我讓人把您在這兒撒野的模樣,說給碼頭的船老大們聽聽?讓他們看看,平時耀武揚威的李老板,是怎麽在紫金閣耍無賴的。”
李老板這才徹底慌了,疼得渾身冒冷汗,酒意也醒了大半,連忙磕頭求饒“我錯了!紫玉女仙饒命!我再也不敢了!求您別聲張,我給您賠罪!給您送最好的香料、最好的綢緞!”
紫玉收回腳,轉身時緋紅裙擺掃過地上的碎瓷,沒沾半點灰塵,隻淡淡瞥了眼旁邊的夥計“拖出去,以後再敢踏進紫金閣半步,就卸了他另一隻手。”兩個夥計立刻上前,架著還在哀嚎的李老板往外走,他的慘叫聲順著敞開的門飄遠,漸漸被巷口的夜色吞沒。
直到大堂裏的喧鬧重新響起,紫玉才拎著裙擺往側門走,她袖口沾著的血跡被舞衣遮住,指尖還殘留著方才發力的麻意。剛走到回廊轉角,就見火兒從陰影裏出來,手裏攥著個淺棕色布包,神色緊張,聲音壓得極低“紫……紫姑娘,我家小姐在‘聽竹軒’等您,說有要事。”
紫玉腳步頓了頓,眼底的冷意淡了些,卻還是警惕地掃了眼四周,回廊盡頭有個穿灰衣的人影閃過,像是城西“金記商行”的暗哨。她拉著火兒躲進旁邊的道具間,道具間裏堆著戲服與鑼鼓,空氣裏混著脂粉與灰塵的味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就說我換件衣裳就來,別讓人看見我們見麵,尤其是金記商行的人。”
火兒點頭,從布包裏掏出三匹絲線,快速塞到紫玉手裏“我家小姐讓您看看,這是不是水靈絲商新出的‘雪柔絲’。她說……五日後的中秋商會‘鬥錦宴’,能不能成,全看這個了。”
紫玉捏著絲線,指尖撚了撚,又放在鼻尖聞了聞,絲線上帶著淡淡的冰泉味,是水靈絲商特有的味道。她快速將絲線藏進戲服的夾層“是真的。你回去告訴紫東家,我知道了,會幫她盯著。”
火兒剛要走,又被紫玉叫住“等等。”紫玉從發間取下支銀簪,簪頭是楓葉形狀,邊緣嵌著細珍珠,“把這個帶給你家小姐,就說……紫金閣的戲服,需要這枚簪子當配飾。”
火兒接過銀簪,小心地別在發髻上,快步消失在側門。紫玉則走出道具間,快步走進自己的房間,反手鎖上門,從衣櫃暗格裏翻出件月白襦裙,裙擺繡著細小的蘭花紋,針腳與紫怡那身月白襦裙的繡法有些相似,卻又不完全一樣。換衣裳時,她摸了摸發間的銀簪,簪頭楓葉裏藏著個極小的暗格,裏麵放著半片染了藥草的絲帕,絲帕上的藥草味,與紫怡常用的熏香味道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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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聽竹軒的門被輕輕推開。紫怡坐在窗邊,指尖捏著枚銀質酒籌,見紫玉進來,立刻起身閂上門“今日動手怎麽這麽重?萬一被金記的人抓住把柄,商會就麻煩了。”
“不重,鎮不住那些人。”紫玉坐在她對麵,將銀簪放在桌上,暗格裏的絲帕落在掌心,“金家的二公子金啟安剛才來了,盯著我的舞衣看了半天,還問中秋商會能不能請我去獻舞,他看舞衣的眼神,不像是看普通的戲服,倒像是在看布料的紋樣。”
紫怡拿起絲帕,指尖觸到上麵的藥草味,眉頭擰起“他不是為了看你跳舞,是為了咱們的‘流雲紋’。五日後商會的‘鬥錦宴’,金記想靠壟斷染料讓咱們出醜,我約綰皓青來,就是為了水靈絲商的‘碧青染’。”她從袖袋裏掏出那半枚鏢頭,放在紫玉麵前,“前日在漕運碼頭撿到的,鏢尾繡著金記商行的雲紋,綰皓青若是敢拿假貨糊弄,咱們得提前做準備。”
紫玉拿起鏢頭,指尖摩挲著鏢尾的雲紋,眼神沉了沉“是金記的鏢頭。我昨日在紫金閣的暗室裏,看到金記的人搬了十幾桶‘碧青染’,好像藏在戲台下麵的地窖裏,他們怕是早就跟綰皓青串通好了,想斷咱們的染料。”
紫怡眼底的冷意更甚,她將鏢頭收回腰帶暗袋“我就知道他們沒這麽簡單。你現在回去,幫我盯著戲台下麵的地窖,看看他們什麽時候運染料。商會前,必須把染料的下落查清楚,咱們的‘流雲紋’能不能打響名號,全看這次了。”
紫玉點頭,剛要起身,就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兩人瞬間噤聲,紫玉快速將絲帕塞回銀簪,藏進發間,又換上一副冷淡的神色,走到門邊“誰?”
“是我,綰皓青。”門外傳來男子的聲音,帶著幾分輕慢,“紫怡紫東家在嗎?關於水靈絲商的染料,我想跟你再談談。”
紫怡對紫玉使了個眼色,讓她從後窗離開,聽竹軒的後窗對著紫金閣的後院,院裏堆著些柴火,不容易被發現。紫玉輕輕推開後窗,翻身跳了出去,落地時動作輕得像貓。紫怡則整理了下裙擺,打開門“綰公子怎麽來了?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
綰皓青走進來,他穿著一身月白錦袍,腰間係著墨色玉帶,手裏搖著把折扇,扇麵上畫著墨竹,扇骨上刻著細小的“金”字。他目光掃過桌上的空茶杯,笑容裏帶著幾分試探“剛想起還有些事沒說清楚。商會的染料,水靈絲商那邊說可以給您留三成,但有個條件,”他頓了頓,眼神落在紫怡的腰間,“您得幫金記拿到外城的綢緞專營權。”
紫怡心裏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綰公子這是在替金記傳話?若是我應了,能得到什麽好處?”
“好處自然少不了。”綰皓青從袖袋裏掏出張契約,推到她麵前,契約上蓋著金記商行的印章,“隻要您在‘鬥錦宴’上故意輸給金記,金記就答應讓水靈絲商長期給您供貨,價格還能降兩成。另外,金記還能幫您打通京城的銷路,怎麽樣?”
紫怡拿起契約,指尖劃過上麵的“金”字印記,眼底閃過一絲厲色“綰公子怕是忘了,我們的‘流雲紋’,不需要靠輸來換好處。”她將契約推回去,聲音冷硬,“商會之上,咱們憑真本事比,若是金記輸了,就把壟斷的染料還給水靈絲商,否則,我會讓所有人都知道,金記是靠耍手段才拿到供貨權的。”
綰皓青的臉色變了變,卻還是強裝鎮定“紫東家何必這麽固執?若是您拿不到染料,屆時的‘鬥錦宴’可就……”
“這點就不勞綰公子費心了。”紫怡打斷他,起身走到門邊,“天色不早了,綰公子還是早點回去吧。商會之上,咱們賽場見。”
綰皓青見她態度堅決,隻能拿起契約,冷哼一聲,轉身離開。等他的腳步聲消失在回廊,紫玉才從後窗跳進來,手裏攥著張紙條“我剛才在暗室門口,看到金啟安給綰皓青遞了這個,上麵好像寫著‘地窖染料,辰時運城外’。”
紫怡接過紙條,上麵的字跡潦草,卻能看清“地窖”“辰時”“城外”幾個字“他們想在商會開始前把染料運走,讓咱們找不到。你辰時去地窖盯著,我讓布莊的夥計在巷口接應,隻要拿到染料,咱們的‘流雲紋’定能在商會打響名號。”
紫玉點頭,將紙條塞進袖袋“你也小心,金啟安詭計多端,說不定會在商會設圈套。”她走到後窗,回頭看了紫怡一眼,目光裏帶著幾分複雜,“若是到時候見不到我,就去紫金閣的戲台下麵找,我會在那裏留下記號。”
紫怡點頭,看著紫玉的身影隱入後院的夜色裏,才輕手輕腳關上後窗,將廊間的風聲與戲台上的餘音都隔在窗外。她轉身走到桌邊,指尖先碰了碰冷透的茶盞,又拿起那枚銀質酒籌,酒籌上的蘭花紋在燭火下泛著淡光,是她前幾日特意讓人刻的,原想等商會後與紫玉玩笑時用,此刻卻隻剩指尖的微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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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再久坐,反倒從案下的暗格摸出個青瓷酒瓶,是前日夥計送來的“醉流霞”,還溫著時忘了喝。拔開塞子,琥珀色的酒液順著杯沿滑入白瓷杯,泛著淡淡的桂香。剛抿了一口,就聽見前廳傳來斷續的戲詞,是方才紫玉沒跳完的《霓裳序》,笛音婉轉,混著酒香漫進雅間。
她索性推開半扇窗,讓戲聲更清晰些。酒液入喉帶著暖意,卻壓不住心底的沉,金記的染料、綰皓青的反複、紫玉的叮囑,像纏在指尖的絲線,亂得讓人心煩。她一杯接一杯地倒酒,目光落在窗外的燈籠上,“金”字貼紙在風裏晃著,像暗處窺伺的眼。直到酒瓶見了底,戲台上的曲子也唱到了尾聲,她才捏著空杯起身,將酒籌與空瓶一並收進暗格,明日還要盯緊金記的動靜,此刻倒該早些歇著,養足精神才好。
而此時的別院前,馬車軲轆剛碾過別院外的青石板,秋姨的聲音就先飄了出來“哎喲!我的小姐可算回來了!”話音未落,她就拎著繡滿桂花的圍裙從月亮門裏跑出來,鬢角別著朵剛摘的金桂,手裏攥著個鼓囊囊的油紙包,裏麵的蜜餞隔著紙都能聞見甜香,“少爺前兒個就天天問‘小姐什麽時候回’,今早天不亮就讓廚房燉銀耳羹,特意囑咐多加桂圓紅棗,說你路上受了風,得補補!”
陰墨瑤剛撩開車簾,秋姨就快步上前,一把接過她手裏的小包袱,又伸手攏了攏她的衣領,指尖觸到她微涼的肩頭,立刻皺起眉“怎麽穿這麽薄?秋涼了,風鑽骨頭縫的!快跟我進來,我給你備了厚些的夾襖,是新拆的雲絲棉,軟和得很!”
她拉著陰墨瑤往裏走,嘴就沒停過“前幾日我去城外花市,見著‘雪青’‘墨荷’兩盆菊,想著你最愛素淨的花色,立馬就搬回來了,現在就擺在你窗台上,開得比去年還豔!還有西街‘李記’的蜜餞,我今早五點就去排隊,青梅、山楂、葡萄幹都給你稱了,裝在描金盒子裏,就放你梳妝台上,嘴饞了就吃兩顆!”
剛進院,秋姨又指著秋千架笑“知道你愛蕩秋千,我讓夥計新換了藍布墊,曬了兩天太陽,軟乎乎的不硌腿!桂花樹上也掛了紅燈籠,晚上亮起來,映著滿地的桂花,好看得很!”
院裏的夥計們見了陰墨瑤,都笑著打招呼“小姐回來啦!”陰墨瑤剛要應聲,就被秋姨拉著往房間走“別跟他們多聊,快回房暖和暖和!我給你燒了熱水,還撒了曬幹的桂花,洗個澡渾身都鬆快!對了,我還給你縫了件淺粉夾襖,上麵繡的海棠花,是照著你年前畫的樣子繡的,針腳我都挑過,保準不紮人!”
陰墨瑤走進房間,暖意瞬間裹了過來,銀骨炭在炭盆裏燃得正好,沒半點煙味;梳妝台上的描金盒子敞著,蜜餞的甜香混著桂花香飄過來;床上鋪著月白床品,枕套上的蘭花紋繡得細密;衣櫃最上麵的格子裏,淺粉色夾襖疊得整齊,衣角露著半截海棠花繡樣。
“小姐,熱水我給您端進來了!”丫鬟青禾剛進門,秋姨就跟著進來,手裏還拿著雙繡著桂花的軟底鞋,“快把鞋換了,地上涼!洗完澡就去前院涼亭,我給你留了剛烤的栗子糕,還熱著呢,配著少爺釀的桂花酒,絕了!”
等陰墨瑤梳洗完,換好夾襖出來,秋姨早站在院門口等了,手裏還替她拿著件薄披風“披上披上,傍晚風涼!栗子糕我又讓廚房熱了熱,桂花酒也溫著,就等你了!”
剛走到涼亭,就見墨泯從外麵回來,身上還帶著點晚風的涼意,看見陰墨瑤,眼底瞬間柔和下來“回來了?路上累不累?”
“少爺回來得正好!”秋姨連忙拉著墨泯坐下,轉身就往廚房跑,“我去把菜端出來,都是小姐愛吃的!有你愛吃的糖醋魚,還有小姐愛的清炒時蔬,快得很!”
沒一會兒,秋姨就端著菜過來,一碟碟擺了滿桌“這糖醋魚是我照著小姐上次說的做法做的,少放了糖,多放了醋;清炒時蔬用的是今早剛采的青菜,嫩得很;還有這個銀耳羹,我又加了點冰糖,溫溫的正好喝!”
墨泯給陰墨瑤夾了塊糖醋魚,又給她盛了碗銀耳羹“嚐嚐秋姨的手藝,比上次又進步了。”
陰墨瑤咬了口魚,酸甜正好,忍不住笑“秋姨的手藝越來越好了,比外麵酒樓做的還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秋姨坐在旁邊,不停給陰墨瑤夾菜,“這個青菜也多吃點,補維生素!還有這個栗子糕,我放了不少桂花,甜而不膩,你嚐嚐!”又轉頭對墨泯說,“少爺你也吃,別總顧著給小姐夾,你最近也忙,得多補補!”
墨泯笑著點頭,夾了塊栗子糕遞到陰墨瑤碗裏“秋姨的手藝,自然要多吃些。”她放下筷子,目光落在陰墨瑤身上的淺粉夾襖上,眼底滿是柔和,“前幾日見你衣櫃裏的衣裳多是素色,想著給你添幾件新的,已經讓人去挑了最好的雲錦,等料子到了,你看看喜歡什麽花色,我讓家裏最好的繡娘,給你做幾身合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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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墨瑤眼睛瞬間亮了,放下湯匙攥著帕子笑“真的嗎?我還想著自己畫些紋樣呢!比如上次見著的海棠,還有院裏開的桂花,繡在裙擺上肯定好看!”
“好啊。”墨泯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發梢,語氣帶著縱容,“你想畫什麽紋樣都依你,若是覺得繡娘繡得不合心意,咱們就慢慢琢磨,總能做出你喜歡的樣子。”
秋姨在旁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手裏的布巾在桌上擦了又擦“哎喲!這可太好了!小姐手巧,畫的紋樣定是好看的!我前幾日還在想,給小姐做件狐裘冬襖,用最軟的雪狐毛,領口再繡圈白梅,冬天穿出去又暖又體麵!還有裏子,得用雲絲棉,貼身軟和,保準小姐穿了就不想脫!”她越說越起勁,又指著陰墨瑤的袖口,“要是做常穿的夾襖,袖口可以繡些小朵的桂花,不張揚還顯靈氣,再配條同色的裙子,咱們小姐穿出去,保管比那些大家閨秀還好看!”
兩人邊吃邊聊,一會兒說院裏的桂花要落了,得趕緊摘了做桂花醬;一會兒說城外的楓葉快紅了,等周末可以去賞葉;一會兒又叮囑陰墨瑤晚上蓋好被子,別踢被子著涼。涼亭裏的燭火晃著,映著滿桌的菜,混著桂花酒的甜香,滿是家常的溫馨。
等吃完了,秋姨收拾碗筷,還不忘叮囑“小姐要是累了就早點歇,少爺你也別忙太晚,早點休息!我明天再給你們做豆沙包,小姐愛吃的那種,少糖多豆沙!”
墨泯送陰墨瑤回房,走到門口時,陰墨瑤抬頭看他“今天謝謝你陪我吃飯。”
墨泯揉了揉她的頭發,語氣溫柔“跟我還客氣什麽?早點歇著,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看著陰墨瑤走進房間,墨泯才轉身離開,院中的桂花在晚風裏輕輕晃著,甜香漫了滿院,像把這片刻的溫馨,都揉進了秋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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